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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替换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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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刹那间犹如低气压当头压下,几乎令我喘不上气来。呆了一两秒后,我下意识地转身想要逃开,可一回头便被陆续从海面下冒出的人形黑影挡住了去路。
我窒息般地僵在那儿,借着寒冽的月光,那些渐渐围拢过来的人鱼藏匿在夜色里的轮廓清晰了起来。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一群如同莉莉丝一般绝美的雌性人鱼,她们海藻般的头发披散在光裸如玉的肩膀上,身躯丰满妖娆,眼睛映着水光,比剔透的宝石更加迷人。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抗拒被这样一群女妖包围,而我也不例外地被她们的美貌震撼得傻在当场。
很快这些雌性人鱼便游得离我近到咫尺,当她们的目光聚拢在我的身上时,我却感到了一阵阵森寒之意。
她们在微笑,看起来对我并没有什么歹意,可眼神却非常异样。我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假如一定要形容,我会说她们看我的神情就如同在看一个躺在手术台上将死的病患,又或者是一个即将牺牲的祭品。
“嘿……你们……”我颤抖着挤出几个字,她们却不约而同地突然消失在了海面上,下一刻我的身体忽然一轻,被海面伸出的数只雪白的手臂托了起来。假如此时此地是在陆地上被一群美女抬着,我的感觉一定像当明星一样好,可此时我只感到神经高悬,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腾起来。我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并想向阿迦勒斯呼救,可我的嘴巴立刻被一只从底下伸上来的蹼爪捂住,双手双脚也被牢牢地擒举着,就好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天,她们想要干什么?
我紧张得几欲窒息,瞪大眼睛努力抬起脖子望向四周。凛冽的海风化作一股莫大的恐惧袭遍全身,我不由得浑身发起抖来,眼睁睁地看见我的右面卷起了一圈不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有一道影子从深处浮上海面,在波浪中犹如一个幽灵露出了头颅。
我先看见了一大团红色的发丝从水波中散开,底下透出来的是一张苍白的面孔,发丝的缝隙里透出的湛蓝色的眼睛潋滟着渴望的光芒,正朝我缓慢地逼近而来。我吓了一大跳,下巴几乎当场掉下来。
因为这只人鱼跟死去的莉莉丝长得太像了,除了头发的颜色,那张脸几乎是宛如天工巧作般的相似!
就在我以为见到了莉莉丝的双生姐妹的那一刻,海面上“哗啦”一声,那条人鱼的整个上半身露出了水面,我立刻意识到我大错特错,因为这竟然是一条健壮的雄性人鱼,尽管他长着一张堪比美女一般妖艳的脸孔!
我瞠目结舌地瞪着那张脸,而这条红发人鱼的身影已经笼罩在了我的上方,目光在我的周身上下梭巡着,好像我是一盘被这些雌性人鱼敬献给他的菜肴,而他则如一名宾客般小心翼翼地进行用餐前的试尝。他是想吃了我吗?就像传说中他们对待那些被他们诱惑溺水的水手们一样?
当我注意到红发人鱼的神情时,心更是一瞬间紧到了嗓子眼。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来,眼睛紧紧地锁着我的目光,露出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满意的笑意。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笑容如此优雅而迷惑人心,可他的喉头分明在上下吞咽着,似乎感到十分饥饿。他的一只蹼爪更是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腰上,缓缓低下头在我的胸膛上嗅闻。
该死的!
我奋力挣扎着,可身体却动弹不得。他真的把我当成了食物!谁来救救我!阿迦勒斯,你在哪里?救救我——
一个念头在脑子中炸开,我愕然地意识到,我竟然在期待阿迦勒斯回来救我!假如我能够发出声音,我一定已经在大声呼唤阿迦勒斯,可此时我除了喉头里溢出唔唔的闷哼,什么也喊不出来。
此刻我多么希望能看见一条黑色的鱼尾划开海面,立刻出现在这儿!
可是,没有,海面上甚至连一道波浪也没有出现。阿迦勒斯也许被那条鱼怪吞入了腹中从而彻底消失了。我恐惧地紧闭双眼,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整个人陷入了绝望的泥沼之中。可突然之间,我听到了一阵破浪而来的水声,携带着一股凛冽的寒风。我睁开眼睛的瞬间,一道硕长的黑影自海面中突然腾起,闯入我的视线。一只蹼爪闪电般地将伏在我身上的红发人鱼掀得足足翻出了十几米,化作一道弧线栽进了海中!
托着我的雌性人鱼刹那间发出了海豚似的尖鸣,几乎是瞬间便一哄而散,逃得无影无踪。我跌回海里时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惊魂未定地仰视着上方的阿迦勒斯,月光被他的身影遮挡着,使我仅仅能看清他暗银色的长发垂至海面,如金属制的刀鞘,光线沿着边缘一路削下去,与黑色刀锋似的鱼尾浑然一体,凌厉地深深扎进海里,像一把横亘在海面与月轮间的锐器。
然而,他在剧烈地喘息着,似乎处在极度的愤怒之中,周身散发着阴霾一样浓烈的戾气,与此同时,我更是嗅到了一股极重的血腥味。
阿迦勒斯受伤了,而且不轻。在与那条巨大的鱼怪的搏斗中,他一定占不了多少优势。
我发誓我不是在担心他,可生物学家的职业习惯使我眯起眼睛,下意识地分辨着这只猛兽的伤势。而仿佛是感知到了我的想法一样,阿迦勒斯俯下了身体,他湿淋淋的长发上的水珠流泄而下,使我的视线更加模糊。潮湿而有力的蹼爪抚摸了一下我的头,接着探下去将我的身体一把捞起来,他宽阔的脊背将我托出了水面。
这刹那间,阿迦勒斯的举动竟然使我想起了我那亡故多年的父亲。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因为他对我的保护实在太像一个父辈对待一个孩童吗?
“嘿,哥们,你伤着哪儿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使我忍不住低声问道。
回应我的是一阵从胸腔传至耳膜的低鸣,可是我还未来得及辨清阿迦勒斯说了什么,不远处便响起了一声我从未听过的高亢嘶鸣。
阿迦勒斯警惕地抬起头来,咧开嘴发出了一声同样的鸣叫,只是他的声音更加沉重,听上去就像是放大了数倍重音提琴的拉弦声。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瞬间,我甚至错以为那是暴风雨前的雷鸣,同时感到一阵眩晕,这让我不禁猜想人鱼声波的频率足以造成非同一般的破坏力,甚至能够损害被攻击者的脑神经。
那高亢的鸣叫声离得更近了,我立即捂住耳朵扭头望去,发现那条红发人鱼竟然没有就此逃走,反而挑衅一般地用鱼尾高高支撑着自己。他直立在水中,双爪张在身体两侧,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仿佛随时会发动进攻的架势,似乎是因发现了阿迦勒斯的伤势而势在必得,神态甚至有些狂傲,眼睛妖光灼灼地盯着我的方向。
阿迦勒斯则立起身躯放开了我,没有半点避战的意思,鱼尾从海面下甩过一道长长的轨迹后露出了水面,横亘在我的身前,形成了一道隔开我和那条红发人鱼的坚固屏障。
我立刻注意到,这条人鱼的鱼尾与阿迦勒斯鱼尾出奇的长度相较要短了不少,这也许跟人鱼的年龄有关,阿迦勒斯可能是一名非常年长的人鱼。假如人鱼的种群制度跟狮子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我完全相信阿迦勒斯可能是人鱼种群中首领一类的存在。假如他被打败,很可能便会沦为被放逐的对象,下场会非常凄惨。
我觉得我一定是犯了强迫症而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思考这些,事实上我的心跳剧烈无比,因为我压根没法阻止这场一触即发的、野兽种群内的争斗!
“等等,阿迦勒斯!你的伤!”
尽管知道阻止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依然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这时我才发现被阿迦勒斯长发掩盖的脊背上染满了蓝色的血液,甚至浸透了半截发尾,可想而知那是一个怎样的伤口。我不由得一愣,背上本来因为惊险状况而几乎被神经遗忘的疼痛,霎时间又作起祟来。一种极度尖锐的刺痛在脊椎上蔓延,使我疼得弯下腰去,手指抠进了肩上的皮肉。
可恶,怎么会这样疼?
我咬着牙,知道自己必须忍耐,我不能此时向阿迦勒斯求助,否则他有可能会因为我而败北。于是在阿迦勒斯回头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将自己埋进了水里,仅仅露出一个头颅,伤口重新被海水浸透的感觉就像在伤口上抹盐。我在海面下的身体因为这种刺激而剧烈地发着抖,可我依然紧抿着双唇直视着阿迦勒斯幽亮的双眼,深吸了口气,努力沉着地说道:“嘿,你伤得不轻……能不能和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和平谈判?”
我知道我的话非常荒谬。谈判这种人类的章法在野兽种群中压根就不存在,可我依然企盼此时能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来解决,因为我不希望、至少是不希望阿迦勒斯因为我而失去他首领的地位。天知道人类介入并影响野兽的种群关系是一件多么违背自然界规律的事情!
阿迦勒斯盯着我,睫羽下的眼底像藏着变幻莫测的波流,他的蹼爪轻轻地按在我的后脑勺上,像捧着自己初生的幼子。我惴惴不安地将目光投向我们之间流晃的波光上,猜测他的想法就如同妄图用手抓住这些海水一样徒劳。他像是在仔细考虑我的建议,又像是在用眼神暗示我的想法于他而言有多么幼稚。
我无法与他对视下去,我担心下一刻我的表情就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不小心露出破绽,我皱着眉头:“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话音未落,红发人鱼挑衅的高鸣再次响起,而我抬起头发现他逼近了几米,尾鳍在海面上掀起一道道高高的浪脊。他的脸朝着阿迦勒斯,细长上翘的眼睛却斜睨着我。他抬起一只手臂,展开蹼爪,手指一根根收拢,那猩红的嘴唇微微咧开,伸出舌头,意味分明地舔着唇畔,仿佛是一个要将我的鲜血吸尽的吸血恶魔。
而阿迦勒斯只是倨傲地昂起下巴,一只蹼爪按在我的头顶,似是如同一名王者般无声地警告着虎视眈眈的侵略者——我是他的战利品,决不容许别人染指。
他侧脸的线条锋芒毕露,眼神阴沉沉的,森白的獠牙甚至从嘴角露出,充斥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机。
“我……会……回来……Desharow…”
潮湿的蹼爪掠过我的额头,留下一道残留着冰冷温度的水痕。
我的心脏不由得揪紧,竟然为阿迦勒斯而感到担忧起来。尽管他并不是人类,可也许这几天共同经历生死,我已经不自觉地将他当成了我的患难之交,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了。
目光向阿迦勒斯游远的方向追去,我看见他矫健的身姿一下子潜入了海面下,长长的黑色尾巴如涨弦的大弓在月轮上划过一道弧形的影,唰的一下劈开了一道巨浪,最终完全隐匿在了黑暗的大海之中。而那条红发人鱼朝我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也不甘落后地如一道飞镖般朝海水里扎了进去。
顷刻间,海上无风起浪,宛如海啸来袭般,翻卷起了层层巨波,连月轮也被掩盖住了一半。
Chapter 20 阴谋
我紧张地搜寻着海面下的影子,可身体被海浪抛得上下起伏,无边无际的海面上仿佛只有我一个活物。疼痛与寒冷同时折磨着我的神经,令我一刻也难以忍耐地待在海水里,我觉得假如时间再长一点,我可能就会因为失血而休克过去,并且在此之前我血液里的气味可能会引来鲨鱼或者其他掠食者。
谁知道在阿迦勒斯解决掉那条人鱼前还会不会出现其他人鱼和那种吞鳗一样的怪物!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可船呢?船现在已经开走多远了?
我向四面远眺,正一筹莫展之际,竟然望见了夜雾后隐隐约约透过来几束灯光。我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起初以为那是一只大型鱼类的眼睛,可很快辨认出那是照明灯的灯亮,否则不会有那么强的穿透力,并且那些光在四处扫射着,显然是在搜寻什么。
那是一艘救生船!
我大喜过望,立即动身朝那个方向游去,越游越确定自己的想法,而且我还听到了几个人的叫喊声远远地传来,使我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甚至连疼痛也不那么剧烈了。那是莱茵他们!他们趁乱控制了局势,太好了!
“嘿!我在这儿!伙计们!”
我扑腾着手脚迅速朝那个方向游去,老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速度竟然像一艘游艇那么快,在我游到莱茵他们面前时几乎将他们吓了一跳!
“德赫罗!”莱茵在看到我的瞬间惊呼了一声,伸出胳膊将我从水里猛地拖了出来,其他几个人都过来将我紧紧抱住,纷纷道:“太好了,你还活着!”
“够了,兄弟们,我活着呢,你再用力点,我的骨头可就要被你们掰碎了。”
我虚弱地抱怨着,他们才将我松开。我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地坐下来。莱茵坐在船头调转船的方向,马达声轰鸣起来,快速朝另一个方向驶去。我头一次觉得坐在船上的感觉那么舒适,尽管长达几个月的航行本来已经让我感到足够厌倦。旁边的几个水手为我披上了一件雨披,并体贴地递上了暖身的香烟。
我颤抖得犹如一个瘾君子般猛吸着,感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嘿,看见你没事真好,我们的小华莱士。”一个水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紧张兮兮地回头望向我的身后,“刚才我看见那边的海浪很大,不会是那条怪鱼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的心头一紧,猛地想起阿迦勒斯潜下海去时的那句话,整个人不禁呆了几秒,心口闷闷的,好像被一团海绵堵着,喘不上气来。肩上又被拍了一下,我才连忙摇摇头:“没,没什么。不是那条怪鱼,只是……起风了而已。”
“那条人鱼……”
“在哪儿?”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海面上雾蒙蒙的,除了海浪和月轮,什么也没有。
“我是说,那条人鱼是不是逃走了?”水手追问道。
我有些尴尬地回过头,吸了口烟,心中仿佛瞬间长满了荆棘一样杂乱:“我不知道,回去再说吧。”
我努力保持自己的目光望向船前方的海面上,忍耐着想要回头看看的冲动。然而莱茵却在此时回过头来,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复杂地望着我。
我假作没发现,吐出一口烟雾,眼神顺势随着烟雾溜走的方向投向遥远的海平面。
当天夜里,我们回到了之前那艘船上,只是控制这艘船的不再是那些在与怪鱼搏斗中死伤惨重的海盗们,我们重新夺回了主动权。他们一定没有料到劫持了我们却反倒把自己变成了替罪羊,不得不说命运难测。用我们邻国的一句古语来说,就是“风水轮流转”。
我们将这群运气不好的海盗以牙还牙地扔进了底舱,然后各自占据了船上的舱位分头休息。我的伤势有些严重,好在莱茵在船上搜到了一只医药箱。我本来执意要自己上药,无奈伤口在背上,只好让同样伤得不轻的莱茵代劳。
“忍着点,你的衣服和伤口黏在了一块。”莱茵在我身后低声道。
我点点头,好像一只死狗般乖乖地趴在床上,用牙咬住了枕头,故作轻松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可我还没做好准备,背上就袭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的手指立刻深深地抠进了床单,满头大汗地道:“老天,你不能下手轻点吗!”
莱茵没有回应我,一鼓作气地将衣服从我的伤口上分离开来,用淡水清理过后,用浸透药液的绷带把我的半个上身包了起来。
“谢谢。”我叼着烟,向莱茵道谢。
疼痛使我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咳嗽了一声,看向窗外:“尽管你骗了我,但还是谢谢你尝试保护我。只是,莱茵,我……并不是你失去的弟弟,你得明白这一点。”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吗,德赫罗?”莱茵摇摇头,在烟雾中闭上眼,“原本我也不信。在失去瑞德之后的那一年,我曾经向撒旦发誓,如果能让瑞德回到我的身边,我愿意向他献祭我的灵魂。于是我听凭他的意旨,让自己的双手充满鲜血和罪孽,你想象不到我杀了多少人……瑞德,我的弟弟,”他重新睁开眼睛,注视着我,“当那一天你出现在图书馆,拿起瑞德最喜欢的那本《白鲸记》时,我就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你就是他。”
我愣了一下,努力回忆着我跟他的初遇,却一点印象也没有:“那只是个巧合,莱茵,你不能因为一本《白鲸记》就把我当成你弟弟的……什么替身或灵魂宿主之类的。”
他摆摆手,表示不必再说。
我知道跟他这种性格偏执的人争论下去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为了打破这种气氛古怪的局面,我连忙蹲下身来整理起箱子里的药品,迅速处理起他身上的一些伤口:“莱茵,我想知道现在这艘船打算去哪儿?我既然被卷起了你们的计划里,就有权知道这一点,请你告诉我。”
莱茵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叫Lemegeton的地方。”
我的手不禁一抖:“什么?”
莱茵:“传说那里是人鱼栖息的岛屿,你听说过吗,德赫罗?”
我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们去那儿干什么?”我想起白天在枪支上发现的那串美国军工厂的标志,心中咯噔一下,“莱茵,人鱼研究难道是军事行动吗?为什么美国海军要假扮海盗袭击我们的船只?”
莱茵的脸色一变:“你竟然发现了?”
我嗤之以鼻地冷笑起来:“我可是军事理论的满分学员,怎么可能看不懂那些标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休想将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莱茵像是因为我突然改变的态度而感到惊讶,他审视一般地盯着我,就好像我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良久,他才摇了摇头,面孔像冰雕一样寒冷:“向核心行动人员以外的人保守秘密,这是军方的命令,德赫罗。”似乎不愿与我多谈,他转身便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试图使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快速沉入睡眠,可心中却有种担忧徘徊不散。不知道阿迦勒斯怎么样了?他会被那条红发人鱼杀死吗?
眼前是一缕晨曦的阳光,温和的海风柔柔地扫在我的面颊上。自从前往冰岛以来,我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温和的天气了,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刚刚开始这段旅程的时候。
我在浓重的睡意中探出手去,想要触碰阳光的温度,却忽然看见自己的手指间多出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在光线下透着淡淡的银色,我的指甲长而锋利,就像是人鱼的蹼爪。
我猛然被吓得睡意顿消,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反复察看自己的双手。
然而,什么也没有。
刚刚好像只是我一瞬间的错觉,尽管它那样真实。
我揉了揉额头,一定是这几天与阿迦勒斯接触多了,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幻觉。
我推开门,走上甲板,一鼓作气爬到高高的瞭望台上,望向无边无际的海面,下意识地搜寻着那个从昨晚就失踪了的身影。然而,一无所获。海风吹拂在我的脸上,海水此时是如此碧蓝而平静,反射着天穹上一大片一大片的云翳,犹如一片天空之镜。
大海浩瀚,亘古如斯,仿佛从未存在过这样一个阿迦勒斯。
他消失了吗?就如同他突然出现一般就此离去?
我的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PART 4 惊魂人鱼岛
我的耳膜在鼓动,神经在突突直跳:
这就是传说中人鱼的歌唱?
Chapter 21 上岛
如果阿迦勒斯就此消失了的话,现在船又是在驶向何方呢?
我举目四望,却因为看见了那片云翳后若隐若现的一片轮廓而不禁愣住了。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抓过瞭望台上的望远镜,朝镜头里望去。
海平面尽头的天空竟然是夜晚的颜色,好像被硬生生地分离出来的另一个世界。那片夜色中分明存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岛屿的轮廓,它的周遭散发着一层幽幽的青色雾霭,似乎是笼罩着水汽,仿佛海市蜃楼一般虚无缥缈。
我的心情骤然如海浪翻涌般激动起来,因为我知道,那并不是什么海市蜃楼,那是维诺格雷德博士口中的,人鱼栖息的浮岛,Lemegeton!
天哪!天哪!我们竟然抵达了!
片刻前想要逃走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探索神秘之地的激动心情,可同时,我又不禁想起在底舱里阿迦勒斯说的话,还有在海上遭遇的那条妖冶的红发人鱼,我雀跃的心不由得又落入胸腔,思绪变得复杂起来。
不知道登上人鱼岛会遭遇怎样的险境,希望我不会被除了阿迦勒斯以外的人鱼盯上。看来,我必须得找莱茵练练防身术才行。我和他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因为在登岛以后,他是我唯一可以作为队友的人。其他的人,都不可信。
我伸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我的手掌心只有一层薄而软的茧,是握笔磨出来的,看上去并不是善于搏斗的一双手。不过,我充分相信自己。
傍晚时分。
那座人鱼的浮岛已经不需要用望远镜就能辨清轮廓,它在海上茫茫的夜雾中散发着幽灵般的光亮,与白日里相比,它看起来更加神秘而诡异,令我的心里不禁冒出一股寒意,海风的温度此时也降了下来,使我汗毛耸立。
头顶的云压得很低,恐怕是又要刮风下雨了。
我连忙站起身来,沿着瞭望台的阶梯爬了下去。
在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即将抵达人鱼岛的紧张和激动里。我们的船只在与那只吞鳗交锋时受到了一些损伤,使得航行的速度变得很慢,水手需要在风平浪静的白日里进行抢修。
我得以在这段时间里休养生息,并且从莱茵那儿学了几招有效的防身术,并成功地搞到了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和一把轻巧的手枪。当然,这些都是瞒着莎卡拉尓的,显然莱茵是出于私心,他希望我能防备阿迦勒斯的突然出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阿迦勒斯似乎从那一天起,就消失了。
他回到人鱼的世界里去了吗?还是已经遭遇不测?
在我的笔尖在航海日志上写出最后一个句子的时候,我甚至有点难过,就像告别了一个生死相依的挚友。我的脑海里不住地涌现着那双幽亮的瞳仁,低沉的鸣叫似乎萦绕在耳畔,还有他在生死之际挡在我面前的身影,以及顺着银发流淌下来的血滴。
我的手指一颤,笔尖长长的墨迹划开老长,染花了一大片的纸页。
在一周后的夜里,我们的船只终于接近了这座神秘的人鱼浮岛。可是当我们所有人都跑到甲板上打算欢呼时,却发现我们立刻就将面临严峻的处境。
——借着幽幽的浮光,我看见人鱼岛的海岸线周围遍布着奇形怪状的礁石,有不少礁石就跟刀锋一样锐利,又似乎是怪兽的利齿,只要有人胆敢踏足,便会将其撕成碎片。可想而知,假如我们的船只从这儿过去一定会成为一堆破铜烂铁。
按照常理,我们应该等待白日登岛,可惜这座岛的周围并没有被阳光照射的机会,在我们一路前来的这几天里,它的周遭总是阴云密布,就像一只沉睡在黑夜里的巨大猛兽。正在我们一筹莫展之时,一个拿着望远镜观望的水手忽然呼喊起来:“嘿,嘿,你们看,那边有个天然的入口,我们可以从那儿进去!”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望见远处若隐若现地呈现出一道类似海峡入口的构造,又或者说,它是一个露出海面的岩窟更加合适,只是不知道里面有多深。但是它的附近并没有露出海面的礁岩,尽管无法确定底下是否有致命的暗礁,可我们绝不可能一开始就贸贸然用救生艇划过去,或者下水游过去。
我们非常缓慢地驶近了那个海峡的入口。幸运的是,在途中船只并没有磕碰到任何暗礁。可虽然海峡的入口足够容纳船身的体积,但它上部的岩壁上却有不少嶙峋的怪石,犹如犬牙交错。假如我们将船开进去,不仅会损坏瞭望台,更会导致船身无法转向,进得去,出不来。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将救生艇放下了水,我们分作三组依次进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用意,在莎卡拉尔的命令下,那些被关在底舱里的假海盗们也被五花大绑着押了出来,被塞到了我和莱茵他们几个的救生艇上。
马达被放缓到最慢的速度,当我们逐渐驶入这道海峡内部时,阴冷的幽风迎面袭来,沁入骨髓的凉意无孔不入地钻入毛孔内部,令我不由得裹紧了厚厚的救生衣。风灯照耀在深色的水面上,反射出一层粼粼的幽蓝波光,将每个人脸上微妙的恐惧都照得一清二楚。
随着越深入,我越觉得这道海峡的构造就像一只巨大鱼类的骨架内部,死气沉沉的,仿佛藏匿着数不尽的亡灵、恶鬼。我知道这里没有什么鬼,却存在着不知道多少只比恶鬼还可怕的人鱼,他们可能就藏身在这些岩壁与水面交接处的黑洞洞的暗窟里,静静地窥视着我们。
一种不寒而栗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背蔓延到大脑神经,我疑神疑鬼地握住了腰间的手枪,我总有一种错觉,仿佛那些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的微生物是人鱼的眼睛。
希望人鱼并没有发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希望我们能顺利地通过海峡登上岸,至少在陆地上,我们是相对安全的。
“嘿,莎卡拉尓小姐,这儿真的像你父亲说的那样有人鱼的宝藏吗,遍地钻石,满山黄金?”
“是啊是啊,这里看上去……像个死人岛一样,真的有人鱼存在吗?至今为止,我们也只见过一条黑色的……”
“会不会来错了,莎卡拉尓小姐?
一个水手发问后,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接起了话茬。
“当然了,你们就放心吧,这次航行获得的酬劳多得你们这辈子也花不完。”一个笃定而冷酷的女声将讨论划上了句号。
我不禁一愣,疑惑地看向了莎卡拉尓,心想这不是政府搞得人鱼研究项目吗?什么时候又跟宝藏扯上联系了?
水光中莎卡拉尓的侧面异常冷静,似乎是因为感觉到我的目光,她微微撇头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盘算的意味。
我警惕起来,又侧头看向了莱茵,他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什么意思?
将我胁迫着同行,却又不让我知道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岂不是将我当作待宰的羔羊一样对待,到时候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水手看样子比我还要可怜,他们竟然以为这支队伍是支单纯的寻宝队。
真是……
我摸了摸腰间藏着的手枪,心想至少有一个莱茵是站在我这边的,不然他不会偷偷地将武器给我。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莱茵身后的水面下掠过了一道不同于船行水波的涟漪,接着一道泛光的弧形物体极快地闪了过去。
“有人鱼来了!”旁边的水手爆发出了一声大喊,我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喝止,“蠢货!大叫会引来更多的,它们对声波非常敏感!”
说着,我的目光迅速在海面上扫过,心想,难道是阿迦勒斯跟来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我的心脏像擂鼓一样怦怦地乱跳起来,竟然隐隐升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期待,我竟然希望在下一刻露出水面的是那张带着邪恶笑意的脸!
我窒息般地僵硬着身体,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巡视着船附近泛起异样波痕的水面。
然而,一声“哗啦”的出水声后,浮出水面的头颅下是另一张陌生的苍白面孔。并且接着,两张,三张,四张,五张……
海峡两侧的水下暗窟里,涌现出了无数条人鱼的脸,苍白的手臂从黑暗深处探了出来,湿淋淋的蹼爪向我们张开,幽幽的眼珠散发着渴望的光芒,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丧尸。尽管,它们的面孔看上去都非常年轻,这样的情形却还是叫人如坠冰窖般胆寒。
他们渐渐地聚拢过来,而我此时更是一眼瞥见了曾经想对我下手的红发人鱼!
他在一波向我们聚拢的人鱼的簇拥下,从水面中升起了上半身,一双妖瞳噬人般地死死盯着我。
莱茵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向后拽了拽。我握住了腰间的枪,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说实在的,用真枪实弹与野生动物交锋绝对违反了我的个人原则,可在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状况下,这也是无法避免的无奈之举。
莎卡拉尓拔出了背上扛着的长枪,全然显露出了一个女军官的锐利之态。她挥了挥手臂,朝另一艘押着那些假海盗的救生艇上的武装人员喊道:“快,把他们扔下去!”
什么?我瞠目结舌,看见那些武装人员七手八脚,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昏迷的假海盗一个个扛了起来,像扔沙袋一样抛进了水中,并迅速和我们一同驶离了原地。顷刻间一波人鱼蜂拥而至,迅速朝那些人落水的地方潜了下去。
我看不见水面下的光景,也并不同情企图谋害我们的敌人,可一想象他们可能遭遇的下场便感到浑身发冷,更为莎卡拉尓的冷酷而毛骨悚然——试想一下这份冷酷用在我的身上……假使,莎卡拉尓认为我没有利用价值的话,会怎样对我?无非是一样的处置方式。
我吞咽了一口唾沫,抓牢了船沿。几大波的人鱼争夺着那些落入水中的倒霉蛋而停滞不前,却还有一小波尾随着我们紧追不舍,为首的就是那条红发人鱼。他的速度快得就像一枚飞梭,眨眼工夫距我们就只有咫尺之遥!
莎卡拉尓自言自语般地质疑道:“怎么回事?”
我感到莱茵抓着我的胳膊一紧,似乎又感到莎卡拉尓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使我如芒在背。我面无人色地瞥了莱茵一眼,却看见他也局促地望着莎卡拉尓的方向,紧紧地锁着眉头。
“是他……”莎卡拉尓的声音一沉,我的后脑勺猛地一阵发麻,“莱茵,动手。德赫罗现在已经不能留了。”
我的周身神经像炸了一下,身体的反应比大脑甚至更快,我一下子举起了枪,双手握牢了枪把,指着周围一圈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谁敢动我试试!”我盯着莎卡拉尓,恶狠狠地吼道,“我不会下这条船的,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要下去你下去,你这个歹毒的女人!”
莎卡拉尓蹙了蹙眉心,眼睛中精光闪烁:“因为要达到目的,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只是你比较倒霉,恰好被选中成了诱饵而已。”说着,她梭巡了周围一圈,“你们几个还不动手,是想连宝藏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死在这儿吗?”
船上的几个水手犹豫着面面相觑,却又最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我。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复杂情绪交织的神情,混杂着恐惧、痛苦、贪婪、渴求,最终呈现出来的样子,是那样的丑陋。
我的手腕发着抖,我的手里明明拿着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却感到一阵阵彻骨的寒意:“嘿,伙计们,别听她的,这个女人有一天也会这样对待你们!”
然而没有人回答我,回应我的只是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我向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莱茵的身上,他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莎卡拉尓大叫起来:“莱茵,你在犹豫什么?你敢违抗命令?禁止情感左右我们的行动,在入伍第一天就是牢记的守则!还不动手?”
我机械地转动着头颅,看见莱茵的脸上血管暴凸,他面色铁青地看着我,手臂的肌肉在止不住地发抖。我只能希望他仍然把我当作他弟弟的替身,可就在他迟疑、挣扎的关头,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将我猛地一推,我整个人就向船外坠去!
我的身体一下子沉进咸涩的海水里,双腿被一双恶魔般的蹼爪攥紧,向下拖去!
莱茵撕心裂肺地吼起来:“德赫罗,德赫罗!瑞德!瑞德!”
莱茵的声音随着光亮迅速一起逝去,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像四面八方涌入口鼻的海水一样要将我溺毙。
阿迦勒斯……阿迦勒斯……
我在极度的恐慌和无助中,拼命地在心底呼喊着这个名字。
而下一刻,不知道是否是我的幻觉,我突然听见了一声宛如大提琴的拉弦声般低沉的鸣叫,遥遥地传了过来。
Chapter 22 争斗
阿迦勒斯!
远处传来的声音在海水中听起来混沌不堪,在我混乱的脑海中却宛如爆炸一样。我立刻挣扎着蹬开了那些企图抓住我脚踝的手臂,竭尽全力地向上游去。
露出水面的瞬间,我张大嘴猛吸了一口气,捂着喉部剧烈地咳嗽了几下,胡乱扒拉开黏附在脸上的发丝。头顶上隐隐地透出光亮,斑驳的光斑落在水面上,使我恍惚看见,那些阴影里若隐若现地藏着无数双虎视眈眈的幽瞳。
我惊恐万分地扑腾着水花,靠在了身后的岩壁上,大气也不敢出。
然而那些人鱼也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一样,并没有直接围拢过来,蠢蠢欲动地发出饥渴难耐的吞咽声,却陆陆续续地向我被拖拽进来的那个暗窟入口游去,宛如虔诚的臣子一样低下了头颅,仿佛在迎接一个君主的到来。
阿迦勒斯的低鸣声越来越近了,我的心跳也像被海浪颠簸着一样越发剧烈,摸索着身旁的岩壁开始向上爬,人鱼们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阿迦勒斯的鸣叫吸引,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行为。然而,就在阿迦勒斯的声音渐渐接近了洞口的时候,我感到脚踝猛地一紧,低头时,只见底下掠过一道暗红色的影子。还没来得及惊叫,我整个人便一下子跌回了水中,紧接着腰间被一只蛛丝般柔韧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勒住,又将我从水中带了出来。
我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变故而大口喘息着,神经犹如被骤然拉紧又松开一般颤抖,目光掠到腰间一双湿淋淋的苍白蹼爪,我知道把我擒举在半空中的这个家伙一定是那条妖异的红发人鱼。
我这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人鱼都做出了忌惮阿迦勒斯的姿态,还有一部分围绕在这条挟制着我的红发人鱼附近,众星拱月一般地簇拥着他,数量与聚拢在暗窟入口迎接阿迦勒斯的那一波不相上下。
我猛然意识到,我很可能被卷进了这个野兽族群里的首领之争中。这条红发人鱼想要争夺我的原因,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想吃了我,而是他通过某种途径而得知我是阿迦勒斯的战利品,他要通过夺取我的这种方式挑战阿迦勒斯的地位和权威!
“该死的!放开我!”我努力地挣扎着,试图掰开勒着我的手臂,然而人鱼的蹼爪就像钢钳一般牢靠,并且似乎是为了压制我的反抗,那蹼爪上尖尖的指甲已经刺透了我的衣衫,划进了我的皮肉里。
血迹顺着我的腹部淌下一丝鲜红的细线,耳边传来一串我听不懂的诅咒式的低语。
我分辨得出那是一种警告的信号,这只人鱼并不在乎我的性命。
我丝毫不怀疑他会因为不耐烦而将我开膛破腹给阿迦勒斯看。而我此时更注意到这条红发人鱼露出水面的尾巴上有一道异常可怕的裂口,一大片鳞片不翼而飞,暴露出底下白森森的肌肉。可想而知,这是在与阿迦勒斯的激烈交锋中受的伤。
他想要复仇,他将我视作击败阿迦勒斯的破绽。
这时,暗窟里涌进来一大股海水,硕长的身影立刻从阴影里浮现了出来。
我心惊胆颤地盯着那个地方,恐惧同时犹如海水一般压迫着我的呼吸道,令我感到窒息。
我无法想象阿迦勒斯会有怎样的反应。即使他真的将我视为朋友,他会为了我而牺牲他在人鱼中的地位与权威,乃至自身的性命吗?
我这样想着,当阿迦勒斯从水里露出身体的时候,却令我大吃了一惊——
他的上半身上纵横着好几条大大小小的豁口,尽管已经凝结了一层白色的痂膜,却还是能看出这些伤口多深,而显然这些是人鱼的蹼爪划开的。这也许就是他这几天没有出现的原因,他在厮杀,在为首领的地位而战,也许是夺回,也许是在竞争。
他高高地擎立在水中,被红发人鱼的追随者围堵在几米开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们。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的脸上,又停留在亵玩着我的蹼爪上,狭长的眼睛眯着,眼底一点幽光也没有,只是深不见底的暗色,眼神阴蛰狠戾到了极点,像一只剧毒的蝎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被他看得浑身冰冷。阿迦勒斯的状态与他面对那些海盗的暴烈情绪截然不同,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不是我接触过的那只野兽,好像他在这几天时间里,已经脱胎换骨化成了一名死神,一台无情无欲的杀戮机器。
他到底是赶来救我的,或者只是因为恰巧这里是争夺首领地位的必经之地?
我犹豫而恐慌地心想,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或者奢望阿迦勒斯在意我这个异族存在胜于他的地位。可当咽喉被红发人鱼的蹼爪紧紧地扼住,我依然本能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嘶哑的音节:“阿迦……勒斯!”
突然,面前掀起了一道水柱,阿迦勒斯的身躯从水中暴涨出了几米高度。他长而粗韧的鱼尾犹如致命的鞭子一样狠狠地扫过了面前十几个向他扑袭的人鱼,一眨眼就越过了面前的包围圈,却又在咫尺之遥悬停在空中,一副倾身而下蓄势待发的姿态。
他的目光落在我被扼住的颈部,又迅速滑到我已经血肉模糊的腰部,下颌的线条因为咬牙而像刀刃边缘一样锋利。高高举起的蹼爪就那么悬在半空中,攥成拳头收紧了,我甚至听到了骨节积压的咯咯声,那苍白的手指间溢出了蓝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淌进水里,明明是轻微的响声,此时听来却让我觉得无比心悸。
我混乱又矛盾地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升腾起了一丝希望,这希望却又使我万箭穿心一样难受。我攥紧了拳头,突然看见阿迦勒斯露出尖尖的獠牙,目光扎向我的身后,发出了一声我全然听不懂的嘶吼:“fa aren me sai miya…”
那一定是人鱼的语言,红发人鱼立刻做出了回应,他靠在我的耳边发出了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极快地吐出了一串音节。下一刻,阿迦勒斯背后那些残兵败将顷刻间又卷土重来,一拥而上,压制住了阿迦勒斯的尾巴,数双蹼爪撕扯他的鳞片,纷纷将他们的指甲深深地刺进那条浑然一体的黑色兵器上的细小缝隙里,企图撕开他的鱼尾表皮。
“阿迦勒斯!”我从被挤压的喉部里挣出破碎的叫喊。我看见阿迦勒斯手臂的肌肉因为吃疼而在微微抽搐,上半身却一动也未动,像一尊钢铁铸像。我无法想象被剥开鳞片的感觉有多疼,却感到那些蹼爪仿佛抓挠在我心脏上,胸腔的疼痛远远超过了腰腹皮肉撕裂的痛苦。这种心痛逼得我猛地一弯腰,任由腰间的蹼爪深深地刺进了我的肌肉里,我则得以一把拔出了别在小腿处的匕首,捅向了身后!
耳边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大吼,我的身体被松了开来,扑通一下落进了水里。
一阵巨浪迎面袭来,将我整个人一下子拍得撞在了岩壁上。
透过被水模糊的视线,我看见阿迦勒斯的鱼尾从水面中翻腾而起,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地劈开了那些蹼爪的桎梏,将企图扑袭他的身影重重地砸进了水里。
那条红发人鱼被我刺伤了左肋,却还不甘示弱地伺机从背后袭击阿迦勒斯,却被他的镰刀般的尾鳍直劈而下,刚刚掀出水面的鱼尾立刻被削掉了一大块鳞片,立刻惨叫着缩回了阴影的角落里,一双妖瞳却还不死心地盯着阿迦勒斯。
但我此刻再清楚不过,这条人鱼已经不是阿迦勒斯的对手了。
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是。
我捂着腰部,躲在黑暗处望着斑驳的光线下那个黑色的身影。阿迦勒斯很强,强得不可思议,我到底招惹了一条什么样的人鱼?我遇到的竟然是这个族群中的首领?
老天,德赫罗,该说你的运气是好还是坏?
Chapter 23 伙伴
“Desharow…come…”(德赫罗,过来。)
就在我盯着阿迦勒斯的侧脸的时候,他也像感应到了一样撇过脸来,望着我,伸出了蹼爪,向我弯曲着手指。
我靠着墙壁,只是愣了一下,便看见黑暗处红光一闪,那条死不认输的挑衅者又气势汹汹地向阿迦勒斯杀了回去。一股巨浪翻涌,后边的残兵败更跟阿迦勒斯的拥护者缠斗在了一起,暗窟里响彻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嘶吼。
我发誓人鱼之间的厮杀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猛兽种群都要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出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我紧紧地贴着墙壁,冰凉、颤抖的手捂住口鼻,几乎要吐了。我突然感觉自己置身于那个名叫恐怖蜡像馆的电影里,又或者回到了做某次实习报告时的医院的尸池里,目睹这一切让我的精神有点不堪重负,不由得无比希望能有条出路让我逃离这个混乱的修罗场。
就在这个时候,我竟突然在头顶听见了一个声音:“德赫罗,德赫罗!快上来!”
那居然是达文希的声音!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当我抬头望去的时候,我立刻看见一截绳索垂在我的头顶,上方的光亮里透出几个人模糊的轮廓。天哪!我抹了抹脸上的水,一把抓住了绳索,强忍着腰部的疼痛捆住了身体,被上方的力道拖拽上去。
我很快脱离了水面几米高,可神经仿佛还被牢牢地牵系在阿迦勒斯的身上,使我不得不竭力压抑着回头看他的冲动。
然而我清楚阿迦勒斯已经占了绝对优势,并且,假如我一个人类继续待在人鱼的巢穴里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我不可能靠阿迦勒斯一直保护,还是趁早离开得好。
在探出洞穴的一刹那,几双手臂将我纷纷扶住。我起抬头,便惊讶地看见了几张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他们竟然是我的同班同学,除了达文希以外,还有我的师兄拉法尓,师姐伊娃,还有一些身强力壮的武装人员,看上去应该是雇佣兵一类的人物。
在危难时刻与朋友们意外聚首的激动使我一下子鼻子酸了,跟他们在一起,我再也不用担心像被莱茵他们丢弃。我强忍住了抱住他们痛哭一场的冲动,低声道:“嘿,伙计们,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下面十分危险!”
“嘿,哥们,你看上去伤得不轻啊!”拉法尓盯着我的腰部皱起了眉,并招呼几个武装人员将我架了起来。
拉法尓是丛林生物学家,在陌生的野外环境里的生存经验十分丰富,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很快撤离了洞穴上方,在丛林里一片淡水湖泊的附近落了脚。为了防止夜里遭到野兽的袭击,队伍里的人员爬到树上搭建简易的休息所。
入夜后,我们生起了一堆篝火,分吃食物。在晚餐时与其他人的交谈中,我了解到达文希他们比我和莱茵一队的人更先抵达了这里。而且我更一步得知,达文希原本受到莎卡拉尓的邀请参与研究人鱼项目,并且是要一起前往人鱼岛的,可那天在深海实验室里他突然晕倒,醒来后,却被医护人员软禁在了医院里。他察觉到了一些阴谋的端倪,设法通知了拉法尓他们,并逃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船遭遇了海盗的缘故,他们竟然比我们更早到了一步。
“为什么在深海实验室里晕倒以后,莎卡拉尓就不让你参与计划了?”我问道。
“我不知道。”达文希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但我猜想兴许莎卡拉尓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却不希望我触碰到她所隐藏的核心秘密——也许就隐藏在这座人鱼岛上。我的电子地图被莎卡拉尓盗走了,备份也被销毁,还好拉法尓修复了所有数据,否则我们一辈子也到不了这里。”
我用袖子抹了抹汗,暗自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向他们一五一十地讲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当然,我避重就轻地省略了阿迦勒斯出现的所有片段,着重提到了在船舱里发现带有美军兵工厂标识的事。
听完这一切,一直沉默不语的伊娃蹙起了纤细的眉毛:“看来我们猜测得没错,这个计划是军事性质的,但是,是不正当的。”她抬起头,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几天前我请求过一位在海军部的朋友秘密调查了这位莎卡拉尓上校的资料,她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因犯间谍罪被撤职,后来逃走了,只是这件事是机密,没有什么人知道。我想莱茵要么是与她一伙的,要么就是被蒙骗了。”
间谍罪?
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就像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里的石头,胸口感觉闷闷的,透不过气来。我沉声道:“我想,这很可能是希望俄罗斯与美国的冷战发展成明火战争的第三个国家干的事,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跟进莎卡拉尓的计划,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嗯。”拉法尓点了点头,拿出一个黑色的仪器,指着上面闪烁的绿色光点道,“看,我在这个岛上已经搜索到了一个无线电信号,在西边,离我们大概有四五公里,我想一定是莎卡拉尓他们,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跟踪他们。”
“明白。”达文希和我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他冲我笑了笑,“如果可以,我们就阻止这个间谍,并抓获她,押回俄罗斯。”
“没错,我们能办到的!我们是圣彼得堡航海学院最优秀的学生,我们为捍卫海军部而战,为捍卫俄罗斯而战。”
火光灼灼中,我们的手互相握在了一起,几张熟悉的脸不禁相视而笑。我们血液仿佛流淌在彼此的血管里,那样的热血,那样的富有力量,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初严酷的军训结束后,我们昂头挺胸,一同踏入圣彼得堡航海学院的门坎的岁月。这样的时刻,我想我直至年老,直至生命消逝,也无法忘怀。
不知不觉已近深夜,岛上起了浓雾,周遭的一切都像蒙在纱帐里,为无法揣测的危险提供了绝好的掩护。为了保证生命安全,我们搭了吊床用于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