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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突生事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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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缈岛上喧喧嚷嚷,苍尔船队里也不平静。
说起来,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成衍年幼,一向不曾吃过苦,更没有出过海的经历,船行不过几天,身体就感觉到了不适。起初,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因为出过海的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这种感觉。之后,在海上的日子待久了,习惯了海上生活后,基本上会慢慢好转。但成衍,似乎是个例外,他不仅没有好起来的迹象,反而整个人越来越虚弱。小脸蜡黄蜡黄的,眼神萎靡空洞,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似的。直到这天,船队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似乎在为什么重大的事做准备时,成衍突然陷入了昏迷。
齐音慌了神,急忙去求角羽,“成衍昏过去了,他突然便昏过去了。他……”
少女焦急得快要跳脚的神情,让角羽不自觉软了心肠。诊治一番后,角羽神色变得凝重,这分明是中毒的症状。除了忻宁人以外,其余几国少有人会用毒。即使忻宁国内,会用毒的人也不多。谁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难道是因为这孩子的身份?
角羽思忖半晌,嘱咐齐音不要随便走动,独自一人走到甲板上,片刻后转去了燕归的房间。
燕归的房门敞开着,有一人在她耳边轻声回话,角羽没有靠近,只是轻轻敲了敲房门,然后拿起桌上的药碗闻了闻。
“你怎么会来?”燕归随手打发人退下,看见他的动作后,眼神一顿,立即便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碗,厉声道:“你不应该碰它。”
“成衍中毒昏迷了。”角羽截过她的话。
“你可以去找大夫拿药。我们不会吝惜这点药材。”燕归神色自若放下药碗,微笑着向角羽提议。
角羽却直截了当问道:“你也中毒了?”
燕归眼神如刀,凌厉地扫过角羽。
角羽又道:“船上这几日甚是喧闹,从早到晚,下役来往不断,护卫也增加了两班,昨日子夜,我还听到了有重物落水的声音,不过却没人过问,现在仔细想想,是不是你们抓到了什么人,所以故意丢下水的?”
“微雨曾闻,先生才艺高绝,不曾想心思也这般婉转剔透。”燕归突然悠悠一笑,对于角羽的话,不置可否。
角羽懒得再费口舌,只淡淡道:“我想知道,你们找到下毒的人没有?我虽然知道这种毒,却并不会解毒。成衍年纪小,身体受不住这种毒,再拖下去性命堪忧。”
燕归沉默着,打量了角羽几眼,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告诉他。
这时,却有一人又匆匆跑来,直接奔到了燕归身边。
耳语间,燕归眼底明显闪过一抹亮色,直接起身便随那人朝外走去,临出门前,回眸对角羽笑了笑,“你想见的人找到了。”
角羽随燕归一路穿过船舱,到了开阔的甲板。
甲板上人到的很齐,或许应该说,该来的都来了。一直没露过面的国师闻人越,苍尔文贤公主养子夜天凉,太子府的一干幕僚,以及闻人越座下的二弟子凌寒,还有就是所染山的一些弟子。
在闻人越面前,跪着一个人,粗布短衫,面目普通,皮肤黝黑,同船上任何一个下役一样,若混入人群,很容易被人遗忘。但他同时也容易被人记住,因为他有一双让人觉得压抑的暗沉眸子。
角羽未曾想到,燕归到了甲板后,第一个看向的人,不是闻人越,也不是跪着的那人,而是捂着胳膊面露阴鸷之色的凌寒。可听她问话的语气,也并不像十分着急或是出自心底的关心,而只是十分平淡的询问。
“凌寒,你有无大碍?”
“无碍。”凌寒冷硬道,目光灼灼地盯着跪着的人,连眼尾也没扫燕归一下。
燕归却丝毫不介意,走到闻人越身前,拱手执礼道:“国师,是我的疏忽,才让人有机可趁。我愿意尽力补救,审问他的事就交给我吧。”
“不用了。”闻人越轻轻摆手,“我知道他是谁的人。”
燕归眉尖蹙起,躬身道:“国师?”
“女官,师父的意思是,你们是时候去探望一下那位被囚禁在百罹岛的落魄王孙了,他是百罹岛的人!”凌寒阴测测地说道。他非常不甘心,刚才竟被一个无名小卒伤了胳膊!
这话的效果不亚于惊涛骇浪!
燕归的脸色立刻变了。
太子府的一干幕僚彼此眼观鼻,鼻观嘴,面面相觑,最终齐齐垂下了头。
谁不知,现今的苍尔帝最为忌惮的就是这件事!
那位落魄王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人物!
幸而燕归并非初生牛犊,立刻镇定了下来,虽然脸色仍很苍白,却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国师,现今最重要的还是下毒的事,至于其他事,燕归自会回禀太子。”
“对,船上中毒的人太多了,如若再找不到解决方法,恐怕会再次无功而返!”
“国师……”
太子府的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只想把刚才的事快点遮掩过去。
角羽站在一旁,看着甲板上这些人变幻的嘴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瞬便移开了目光,看着那个沉默地跪着的人。那人脸上很平静,没有被抓后的不甘,没有被折磨的愤恨,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从他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那双暗沉的眸子也收敛了所有的光芒,如同所有平静赴死的人那般。
“你便是下毒的人吗?”角羽慢慢从人群后走到那人面前,淡淡问。
“我不是。”那人硬邦邦答道。
角羽的眼神里有着疑问和探究,“你果真不是?”
“不是。”
太子府的一个幕僚突然冲过来,抓住那人的衣领,愤怒地问:“你不是下毒的人吗?我中毒几天了,快告诉我,如何解毒?”
那人索性闭上了眼。
角羽却从心底已经确定,那人的确没有说谎。下毒的恐怕真的另有其人。既然能混进一个,难道还怕没有第二个吗?
角羽的目光一一扫过甲板上的几人,最终还是停在了燕归身上,“女官,你们昨日抓到的是谁的人?”
“是穹原的奸细。”燕归神色十分难看,继续说道:“昨日子夜,我让人把他扔进了海里。”燕归心思转得极快快,说完后,不过见角羽低眉沉思的样子,便突然问:“你怀疑是其他探子?”
太子府的幕僚们一听这话,立即停止了纷纷攘攘的讨论,转而关心起这个问题。
“那这次行踪岂不是又暴露了?”
“行踪暴露是小事,我们没命回去才是真的。”
“女官,必须得查!一定要查出还有谁混进来。”
燕归身处人群中心,仔细梳理着整件事的经过。从太子府到所染山,再到无垠城,一路尽管小心翼翼,可总有痕迹留下,有人循迹而来,并非没有可能。但此行的真正的目的,除了她,就只有国师和凌寒两个人知晓。这一点,不可能有人探到。所以,下毒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让所有人有来无回?不对,其余船上的人都没事,那人不可能不顾及其他人?
角羽最后瞟了一眼燕归,悄然退出了甲板。
此等倾轧诡谲之事,就让这群久历其间的人去慢慢讨论吧!
角羽回到成衍房间,齐音立刻凑了过去,总是嬉笑的脸上全是急迫,“有没有办法?这毒能不能解?成衍现在很痛苦,呼吸也越来越弱了……”
“你先别急。”角羽顿手示意齐音停下,“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成衍是怎么相遇的?”
“去年冬天,我从家里出来,”齐音偷偷觑了角羽一眼,接着道:“在苍尔边境遇到了成衍,那时是个雪天,天很冷,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单衣独自在街上走着。我起了好奇心,便跟在他身后,见他慢慢走到一家包子铺前,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从怀中小心摸出了几个铜板,买了一个包子。然后,他一路奔跑着,跑得很快,直到跑到一个拐角,他停了下来,使劲地呼了好几口气,才珍重地拿起包子,轻轻咬了一口。我当时只是想着,这个孩子肯定饿了很久,才会露出那样满足幸福的单纯表情。或许被包子的香味所吸引,有几个小乞丐围了过来,也不说话,只艳羡地盯着他手中的包子。成衍愣了愣,盯着半个包子犹豫了半晌,慢慢伸手递出了包子。最前面那个小乞丐一把夺过,转身就往后跑,其他几个不甘心,将他一脚踹倒在地上,身上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然后抓起小包袱就跑。成衍想起身追赶,可却似乎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立刻返回去买了几个包子,等再回到那个拐角时,却发现他不见了。几天后,我碰到那几个小乞丐,他们对我说,成衍找到他们,把他们教训了一顿,抢回了包袱,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以他那小小的身子,是怎么对付那几个小乞丐的。”齐音笑着叹道,“接着,我找到了他,他便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这样的事,每天不知庶几,他们能相伴走到现在,齐音是真正把成衍当成了自己的弟弟。
“你在这看着,我去找些药材。”角羽并不习惯与人走得太近,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少女,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救活成衍。
齐音一直在原地未动,她看着角羽跨出那道门,慢慢消失在渐黑的夜色里。房间里,昏睡的小人睫毛突然颤了颤,双眉微微皱起,难耐地哼了一声。齐音立即跑了过去,俯在床沿看了好一会儿,却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昏黄烛影,掩住了白日的喧嚣,映衬出一室的寂寂。
“凌寒,你今天僭越了。”女子沉黯的脸庞,在明灭颤抖的幽光里,忽隐忽现,悠悠注视着对面的人,“你不该当众提起百罹岛,也不该提起那个人。你应该清楚,你的价值是什么。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说的也不要说。有些事,你若提起,不小心被人传到那位耳中,即使有国师在,恐怕也保不住你。”
凌寒冷哼一声,“不需女官提醒,我的价值是什么。进入西缈岛的法子,我已经想到了。等弄清楚这件事后,我们可以立即前往。到时,女官也不用担心会被我连累了。”
“凌寒。”闻人越轻声提醒一句。
对于凌寒的“连累”一说,燕归没做回应,只向闻人越施了一礼,道:“既如此,我会尽快查清下毒的事。”
转身离开前,燕归轻蔑地笑了笑。
凌寒,你所能依仗的,不过是因为知晓当年的旧事,还有就是,你是那人的本家人。这些就是你的价值。如今,西缈的面纱即将被揭开,你就自求多福吧。
即便你此刻魂归西缈,闻人越恐怕连你的尸体也不会看上一眼。
夜天凉与燕归一道出了门。
“三天前,我也抓到了一个人。那人身上有明王府的印记,但一个字都不肯说,我将他锁在了底舱的一个箱子里。”
低头沉思的燕归蓦地抬头,惊诧地看着夜天凉,随即却更加头痛,明王府,百罹岛,穹原,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了这么多的视线?明明行事严密,却终究百密一疏。
底舱内放置的东西很杂,平常很少有人走动。夜天凉将一个不起眼的箱子撬开,燕归一看,见那人脸上泛着死气,嘴唇上渗出几滴血,叹道:“看来他在你离开后,就死了。他倒是狠心干脆。”
现今为止,抓到的三个人都死了,那么谁才是下毒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