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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吉光片羽 ...

  •   密道比君沐华想象中长了许多,她边走边想着,为什么要在这里建这么长的密道?西缈岛周围没有任何小岛,这么长的密道到底通向哪里呢?
      除了锁链晃动的声音,密道内再没其他声响,君沐华暗地摇摇头,走出密道后就明了的事,她何必多想?最近真是有点自寻烦恼了。
      君沐华自嘲地笑了笑,心思一转,像是突然醒悟般,突然握紧了丰华阑的胳膊紧张地问:“秋泓怎么样?她有没有去找你?”
      “她没事。”丰华阑不紧不慢地走着,在长长的密道中,他的声音似乎格外动听,“西缈岛人不会伤害她的,不是还有齐前辈在吗?”
      “没事就好。我就担心她胡来……”君沐华心底庆幸着。不料,丰华阑又接了一句:“我想,在这个岛上,就算她想胡来,说不定也没人理她。”
      君沐华果断得快速转换了话题,“那竹屋里到底有什么?”
      任君沐华一直苦苦思索,她也没能弄清竹屋里的那副竹刻画到底是什么。
      没有一丝光的密道中,丰华阑侧身朝她的方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低地笑了笑,“那竹刻画上雕刻的是一株花,花叶九片,三重瓣,不多不少,十分奇特。而开启机关的关键,就在那花蕊上。”
      “不会又是极为罕见的吧?”
      “不错,至少临渊大陆上应该没有。”丰华阑云淡风轻道。
      君沐华突然沉默了下来。似乎自从踏上临渊大陆,她一直在经历一些古怪的事,而这些事好像总是会牵扯到很久很久以前……
      “或许,走出密道后,我们会有机会弄清它的来历。”丰华阑再次握紧了她的手,清晰而坚定地道:“到头了,我们该出去了。”
      君沐华定了定神,郑重地迈出了最后一步。
      “闭上眼!”君沐华才迈出一只脚,就听到丰华阑的喝声传来。
      君沐华立刻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那个平静清冽的声音,“慢慢睁开眼,刚从密道出来,可能会不太适应。”
      君沐华一听,蓦然一笑,“无碍,对于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来说,哪儿都是一样的。”
      丰华阑沉默片刻,才喃喃道:“怎么会一样?终究是不一样的。”
      君沐华面上含笑,眼光朝四周扫了扫,问:“我们到哪儿?”
      却听丰华阑渐渐走开去,君沐华不由又皱起了眉。
      半晌,才听丰华阑隔了一段距离的声音传来,“我想,这应该是一座城池的一部分。沐华,我确实没想到,这里会藏着一座海下之城。”
      男子平静中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君沐华静默了良久,才压抑着心底的鼓动,慢慢问道:“海下的城池?”
      惊异过后,丰华阑已平静了下来,“这座城池从外到内,共有三重城围,从城外的城壕到城围内穿插而过的护城河,从城围上的阁楼到城内笔直的大道,再到城中心鳞次栉比的房屋,井然有序的分区,类目繁多的店铺,俨然就是一座格局宏大、繁荣富裕的大城。只是,这是座空城。”
      难道这就是西缈岛人心中的魂牵梦绕的地方?
      君沐华当然不会认为这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地方,她只是奇怪,为何会将它藏在海底?
      “我闻到了花香,这里有吗?”君沐华随意走了几步,忽然嗅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那味道不同于普通的花香,味道是纯粹单一的,仿佛也能随着世事变化,初时给人的感觉是沉痛哀伤的,渐渐地似乎历经了风雨,变得坚韧蓬勃,再后来,于安逸中好像又带了淡淡的忧伤,是愉悦而抑郁的。
      “我们在一户人家的后院,你右边不远处,种着许多花,不过最多的是竹刻画上的那种花,九叶三瓣,花色半是深邃的蓝,半是妖娆的紫。”
      君沐华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准确地向一个方向走去,她知道,走出那个门,外面便是大街了。
      “走吧,去看看这座沉寂的城池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君沐华回头对丰华阑一笑,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门,如秋水般盈盈的眸子里焕发出迷人的光晕,渐欲迷人眼。
      身后,丰华阑淡淡道:“左侧是一间书院,右侧是住家,直行往前,约半刻的时间,有一家书肆,我们去那儿看看。”
      君沐华怔了怔。除了山洞那次,他清晰地表现出对她双眼失明的在意,此后,一路间,再没有多说一句,仍是像以往那般待她,有时,甚至会让她都忘了这件事,而他,却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最合适的时候,淡淡几句,不着痕迹告诉她,前面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君沐华沉默地走在前面,心中的思绪像乱舞的飞絮,浮浮沉沉,怎么也聚不到一处。
      “到了。”还是男子的提醒,让她暂时停止了胡思乱想,敛起心神走进了书肆。
      书肆不大,书自然也不多,不过摆放得很整齐,通俗话本,大家字画,世井闲谈,鬼怪异志,草木栽培,屋舍营造,机关术术,医药杂论,政论概要,无一不有,无一不是稀有珍本。丰华阑快速扫过,目光定在一本泛黄的残本上,然只翻了寥寥几页,便毫不犹豫地放下了。
      察觉到丰华阑再无动作,君沐华仰头问道:“你怎么不看了?”
      “这里找不出答案。”
      所以,刚才的沉默是叹息,是懊恼,还是不甘?似乎这几种情绪都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那九扇石门必定通往不同的地方,我们去别处看看。”君沐华犹豫了一会儿,放缓声音说道。
      “咚咚……”
      有节奏的鼓点再次传来,只不过这次听起来,似乎隔了很远的距离。
      君沐华想起了秋泓,她一个人能否保全自己?如果西缈岛四面楚歌,那她该如何保全自己?
      “一月之期已到,他们不会不管的。”丰华阑淡淡提醒道。
      “对,还有他们。”君沐华心中虽仍然担忧,却已镇定下来。
      夏天的海风最是湿润,最是沁脾。每每及至初夏,月琅总会迎风而上,踏入山石最高处,凝望永远不会改变的无边大海。
      天色初晗,熹光未明。
      从昨日入夜起便一直没有合过眼的月琅,离开了共月阁,慢慢走到了那处山石上。
      十余艘大船远远停在缥缈之海外,那被海风不断拂动的大帆和摇曳的灯影,无不令她想到了年幼时曾听说过的那个故事。大人们严肃正经的神态和耳提面命的神情,如今忆起,也清晰如昨。
      有轻轻的脚步声慢慢走近,不一会儿,便听有人道:“留在岛上的那个女子闯进了书阁,想要盗取岛上的机关图,被暗人给擒下了。”
      “把她关进暗牢。”
      海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却吹不去她话中的冷意。
      身后人丝毫没有迟疑,应了声“是”,便急急退了下去。
      之后再没人来打扰。直到海面上氤氲的雾气逐渐散去,海天处被绚丽完全浸染时,又有人以极慢的步子走了过来。
      月琅没有回头,她静静听着,那脚步声一点一点慢慢靠近,最后在她身旁停下。然后,她才低垂着眉,淡淡道:“这里风大,你受不住,何苦要一步一步走上来?”
      缥缈之海,时隐时现,此时似虚,彼时若无。
      西缈岛的存在,一直是个传说。只因缥缈之海的外围,被人为地施下了幻术,从外观之,只不过是一片汪洋,没有任何小岛的存在。有些船只在发现无法前进后,往往也只认为是上天的暗示,尔海神灵的庇佑。前方或许会有危险,大多会及时转航。
      但,世人不知,西缈岛上的人其实能清清楚楚观察到他们所有的举动。
      十余艘船在外一直逡巡不离开?
      这种情形,让有些年长者想起了那并不算太久远的往事,而自发地敲响了示警的鼓声。
      沉寂许多年的小岛因而沸腾了起来。
      岛上大多数都只是普通人,他们博学好问,不问世事,上可观天,下能凿地,精通机关术术,亭台楼阁,无不精美,习惯了平静安逸无波澜的生活。对于岛外的人,他们能记起的,只有二十年前的悲惨往事。所以,他们从来不管不问,只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如果,往事再次重演,他们不知能否再躲过这一劫?
      月琅的话似被晨风无情地吹散,并没有落入月邈耳中。
      清冷的少女直接转过身,扶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回屋子。月邈却慢慢按下了她的手,虚浮着声音道:“月琅,你准备怎么应对?”
      “无论如何,都要挡住,不能让他们毁了这个地方。”月琅眼底闪过一丝肃杀,冷冷的声音里透着蚀骨的坚定。
      “或许,你应该想到,”话还未说完,脸上突然浮现出难耐的痛苦之色,月邈立刻捂住嘴,等不断上涌的痛意平复,才接着道:“当年或许有漏网之鱼,知晓当年旧事的人并没有死绝。所以,他们想卷土重来。”
      “或许有人会知晓当年旧事,但我绝不可能让他们再次踏入西缈岛!”月琅神色未变,“哥哥不用担心。”
      月邈无力地笑了笑,眉眼间闪过一抹凄楚,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也衬得紧抿的红唇更加妖艳,“我希望,趁着心力未耗竭之时,为你,为西缈,做一些事。”同时,赎清我身上的罪孽,让我可以清清白白地离开。
      “哥哥……”月琅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胳膊,声音低了许多,“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西缈没了,我们可以再寻地方;但是,如果你不在了的话……”
      我该怎么办?
      我又能去哪儿?
      无止息的风不懂人世的感伤,一寸一寸吹过,两人紧挨着的衣摆,起了褶皱的袖子,渐渐放开的颤抖着的手,最后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天地中。
      “回去吧,那些人不可能这么快找出法子。若你不想面对共月阁里的那些人,我去帮你应付。”月邈用双手包裹住月琅的小手,像任何一个哥哥般,希望将所有的温暖和力量都传递给心爱的妹妹。
      月琅仰起头,艰难地眨了眨眼睛,竭力压下喉中的哽咽,“这是我应当去面对的,我迟早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哥哥吹了风,回去好好休息吧,不要再出来了。”
      “好。”
      或许是为了让月琅安心,月邈答得干脆简单。月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极罕见的微笑,那笑容苦涩又纯粹,冲淡了少女神情中的冷色,让少女美得如同薄雾晨光中走出的仙子。
      与月琅分开后,月邈独自一人去了暗牢。
      秋泓被关进来后,不吵不闹,一直靠着墙坐着,低头想着事情,倒是安静得很。见月邈来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立刻跳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月邈盯着她看了看,并未开口,只是走到门前,打开了锁链。
      “你要放我出去?”秋泓试探着问。
      月邈点了点头,“你出去,找到你的朋友,然后便离开这里吧。”
      “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和那两次鼓声有关?”秋泓急急地追问。只要了解秋泓的人都知道,她虽看似对任何事浑不在意,实则却比任何人都要细心。而且,出生于留音阁的她,历年浸染于各类情报中,也有着高于常人观察力和洞悉力,十分清楚地知道,最初不起眼的微末小事,最后却往往会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
      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如是也。
      显然,秋泓从月邈看似平静的神态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月邈闭了闭眼,叹道:“与你们无关,尽早离开吧。”
      秋泓自觉不可能再从他口中听到更多的信息,抬脚便准备离开,这时,变故却突生。
      随着“哐当”一声响,门被无情地关上,一个黑影从外面以迅雷之势冲了进来,执拗地挡在了门前。
      “让开。”
      黑影没有动。
      “让开!”月邈的声音沉了几分。
      黑影仍然没有动,也没看月邈,只同木雕一样,挡在门前。
      秋泓看了看月邈,又瞧了瞧眼前挡着的背影,适时地向后退了退。
      “你不过是母亲留下来看守我的怪物而已,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月邈邪魅一笑,整张脸如脱胎换骨般,顿时变得妖媚惑人。
      平日里,尚只觉得月邈五官精致细腻,近乎妖孽;此时的他,却是从里到外,由骨子里透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邪与妖。秋泓怔怔地瞪大了眼,想不到那个一身湛蓝衣裳的男子会在瞬间变了样子?他明明应该是,一个虽然长着好看,却像大海一样,让人感觉到包容与温柔的男子啊!
      这时,一阵打斗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三个人影便纠缠着跳了进来。
      “秋丫头,原来你在这啊,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这响亮声音的主人,除了齐夬,还能是谁?
      秋泓惊喜地看着他,大叫道:“老头,你终于出现了!”
      齐夬一边应付着黑衣人,一边四下瞧了瞧,没发现他想见的人,顿时就有点恼,下手更狠了些,直让与他交手的黑衣人连连败退。吹笛人便悄悄地退出了战局,走到秋泓近旁,问道:“那两人呢?”
      秋泓第一次离吹笛人这么近,楞了半晌,随即意识到他问的是谁,立刻正色道:“沐华不见了,太……几天前见过他,之后也不见了踪迹。”
      吹笛人垂头抚了抚手中的竹笛,接着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挡在门口的黑衣人面前,淡淡道:“让开。”
      平淡的话语中却含着凌厉的气势。
      秋泓在心中暗暗赞叹。
      黑衣人手指微动,右臂的袖口一松,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刀若隐若现,可还没等他出手,吹笛人只用竹笛轻轻一拨,那柄短刀便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吹笛人不再管他,再次轻轻拨开他的身体,打开了暗牢的门,秋泓立即溜了出来。
      “小心……”
      黑衣人不死心,趁着秋泓出来时,回身朝秋泓袭去,秋泓正打算偏头躲闪,被吹笛人向前一拉,身子转了个圈,恰好被吹笛人挡在了身后,黑衣人不得不迎上吹笛人。秋泓抚了抚胸口,拉着月邈慢慢退到了一旁。虽然场上胜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个黑衣人不是齐夬和吹笛人的对手,四人却越战越酣。
      “丫头,好生照顾自己。”匆忙中,齐夬冲秋泓吼了一句,便缠着那两个黑衣人出了暗牢。
      当月琅匆匆赶来时,暗牢里早就只剩了秋泓和月邈两个人。
      月邈呆呆地靠墙坐着,眼里空洞无一物;秋泓站在一旁,想要靠近却不知怎么靠近,一副无措的样子。
      月琅的眼里永远只有月邈。她直奔到月邈身边,利落地扶起他,挽着他的胳膊,径直向外走去。从进门到离开,她没有看秋泓一眼。
      秋泓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涩意,很苦,很不舒服,顺着噙泪的双眼,静静地渗入了她的心间。她仰头捂着脸静默了一会儿,才红着眼,带着一丝隐忍和倔强道:“不是什么都还没发生,我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么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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