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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终见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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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老,我没想到那人会是你。”
丰华阑的声音清洌自持,很干净,很动听。君沐华也向来喜欢听他说话。原来,他真的来了。君沐华在心中不由暗暗叹了叹气。
“但我却知道,你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您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我怎么敢不来?” 丰华阑有点不客气地道。利用霍珺引导闻人越,又利用闻人越引她进这里,为了她,我又怎么会不来?尽管他很不愿意将“幻境”里那个曾经给予过他帮助的森老想成这样的人,但事实上,森老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丰华阑不会不承认,也不会假装不知道。
森老只是一笑,道:“可是,其实,我并不想你出现在这里。”
丰华阑向前几步,离三人都更近了一些,尽管他很想立刻走到君沐华身边,但他同样也知道,此时并不应该轻举妄动,“您也不想苍黎出现在这里。”
“不错,他是个例外。苍蔚也是例外。”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还有他?”丰华阑话中的“他”显然指的是苍黎。
听到这句问话,君沐华心霎时一紧,然后,她想她终于明白了许多人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你与他很像”,君沐华之前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这句话,但这一刻,她却恍然大悟。无论境况如何,也无论面对的是谁,她与丰华阑都是习惯将命运主动权握于自己手中的人。假如此刻处于丰华阑位置是她,君沐华想,她也一定会说这样一句话。
“你猜。”森老笑意加深,尾音甚至带了点调皮的意味。
丰华阑摇摇头,却道:“也许你有所耳闻,前岁盛夏,苍尔陵县沄水段曾发生过一件大事,苍尔先帝托齐家所运货物被劫了。那件事发生之后,苍尔就进入了动荡不宁的状态,直至岁末,局势才渐趋稳定。其时,人们关注的重点大多在于劫掠者是谁,因为,毕竟即使并未广而告之,但至少劫掠货物的人肯定先前进行过调查,当然不可能不知道齐家所运货物属于苍尔的先帝。但那个幕后的策划者,却仍然还是那样做了。你知道,那批货物来自于哪里吗?还有,那个真正的劫掠者到底是谁吗?”
“是谁?”森老故意装出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难不成是苍黎?”
“森老,那批货物出自永夜城。”
此话一出,洞中又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中。
君沐华闻言,也有点诧异。她的确早知那件事是苍黎一手所策划,但她却并不知道,被劫的东西居然出自永夜城。不过,君沐华也只是有点诧异,却并不意外。因为,她知道,苍黎绝对有这样的魄力和能力。
“苍黎劫了永夜城的东西?正如我先前所言,他的野心,欲望,还有手腕,决心,行动力,都比那个曾经在苍尔誉为‘神童’的前太子,要强得多。他也更适合成为苍尔的主人。”
“那么,您觉得,如果现在,我和他联手呢?”
丰华阑的话总是那样浅浅淡淡,却也总是那样出人意料。原来,他也在慢慢布局,步步紧逼。丰华阑,他应该还只是走出了第一步。君沐华想。
森老沉吟着,或者说思索着,没有立即回应。
这时,丰华阑却似有所察,他温柔地朝君沐华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隐约间他似乎感觉到了君沐华正在静静地凝望着他,那样的目光,幽微如沁人清风,刹那间便抚平了他一直久悬而不安的心。那一刻,他的心终于落定了。
“你与他联手,应该也不是我的对手。你应该知道。”森老的话语里渐渐多了一抹冷厉。
“还有我。”君沐华适时地道:“我们三人联手,纵使不敌,恐怕也难免让您受点小伤。更兼——”
“您应该知道我是如何进来的。那条唯一的生路,只有我知道。”丰华阑话到即止,他没有再多说。对于森老这样的人,话也不必说得太透,其中厉害权衡,只有让他自己去想去思,他心里才会真正信服。所以,丰华阑并不着急,至少,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焦急了。
“可是,森老似乎并没有打算从这里出去。”这时,苍黎也终于开口了。
“哦,是吗?森老?”丰华阑漫不经心地问道。然而,话语之间,神色之间,丰华阑却似乎十分笃定森老心中的真实想法并不是这样的。
是,还是不是?
森老没有回答。
倒是丰华阑继续说道:“森老,您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利用了这么多的人,将她引进这里,您为什么一定要将她引进这里?恕我猜想,或许应该原因有二:第一,这个地方很特殊,如果洞里有人,那个洞口就不会开启,至少能保证与外界有一定的隔绝时间;其二,还是因为这个地方很特殊,这里几无任何光线,人在黑暗之中,警惕性会增强,但反应却会相对迟缓一点,在这里,您觉得似乎更有把握从她身上取得您想要的东西。此外,我想还有一点,因为在这里,那五位灰衣老者不可能那么及时地出现;而只要那五位灰衣老者不能及时制止你,你就有绝对的把握获得所有秘术之钥,然后,你所需要考虑的,便只有出去这一件事了。但这一件事,您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您坚信,这个地方根本困不住您!”
依丰华阑所言,森老似乎是忌惮不久前抓她的那五位灰衣老者,所以才将她引进了这里。君沐华倏尔想起她问过森老所来为何,为东缈岛还是自己,看来那时森老并没有对她说真话。
“那么,我到底打算如何走出这里呢?”森老突然问道。
“我想,您心中也应有两种打算。”丰华阑迟疑地想了想,接着道:“其一,若您最终无法找到出路,那不若就毁了这个地方,玉石俱焚也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也罢,我想,您不会放弃;至于其二,则是杀了我,然后依据我可能留下的线索,按图索骥,找到那个风洞,然后从风洞里真正走出去。”
森老笑吟吟地道,“不错。”
只是那笑,却让君沐华顿生一阵战栗。
“即便你们三人联手,我也可以一一击之,杀你并非不可能。”森老难得有些自大地道:“只不过,如果杀了你,可能之后我得面临沉沅终身的追杀。但比其得到秘术,这样的代价,根本微不足道!”
“不!”君沐华突然大声惊呼道,“你不可以!”
君沐华这一句“你不可以”到底是对谁说的,是对森老,还是丰华阑?苍黎并不能确定,但是,苍黎私心揣测,恐怕后者的可能性大于前者。而且,苍黎也并不认为,君沐华已经乱了心智,更多的,或许是因为君沐华察觉到了刚才丰华阑话中的决绝。她与丰华阑,他们的心,或许现在都需要暂时地平复。
“这样的代价,真的微不足道吗?且不论你是否真的能够得到秘术,据他刚才所言,对秘术觊觎者,还有很多人,如果一旦你从这里走出去,你面临的将是群狼环伺的状况,你就一定能够确定最终得到秘术的人是你吗?”苍黎的话,一句比一句无情,一句比一句冷酷,然而却也如意料般吸引了森老的注意。
“当然微不足道!”森老狂狷十足地道。他微微瞥了一眼君沐华和丰华阑,见两人在黑暗中似乎都有点怔楞呆住的样子,慢慢地勾起了唇角。同时,对于苍黎的敏察与识务,他似乎也更加深有体会了。
“包括所有吗?”苍黎继续冷酷地问道。
“比其得到秘术,所有都微不足道!”
“但愿,最终,能如你所愿。”说完这句话之后,苍黎便不再开口了。因为他看见,君沐华正在走向森老。
“森老,有一件事,我想,您或许还并不知晓。”
当与森老之间只剩下了一步之距时,君沐华终于停了下来。她微扬起下巴,倨傲而自信地看着森老,语气灼灼而郑重地道。
或许森老因心中变得激奋的意念而终于放松了警惕,他有些不以为意地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君沐华,轻声道:“哦?”
“我与他,都并不是您之前所认识的那个人了。这一点,难道您没有发现吗?如果您没有发现,那您最终当然不可能如愿。”
“你说什么?”森老的脸霎时变得阴沉了许多。你们的变化真的与墨诔有关?
“您觉得,不久前的那一天,墨诔真的只是救了我们吗?”
君沐华清晰地看到,当她提起‘墨诔’时,森老的眼中很快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那时,她就知道,她赌对了!她赌的就是所有人对墨诔的不了解,她赌的就是所有人对墨诔的忌惮!因为,她知道,即便是东缈岛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墨诔真正的来历,想当然,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墨诔真正的实力!或许在他们眼中,墨诔早就是一个已经神化了的人。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得罪墨诔,同时,也从来不会忽略墨诔这个人,或者仅仅只是这个名字!
而这就是君沐华之所以走到森老跟前的原因。她想清晰地看到森老的表情变化,她想清晰地将主导权再次握之于手,所以,她大胆冒险了。
但是,那又如何?
她觉得,这次冒险,是值得的。更何况,她的背后,还有丰华阑,还有苍黎。
“您觉得,墨诔真的只是救了我们吗?您觉得,那五位灰衣老者为什么会轻易作罢?你又觉得,那五位灰衣老者为什么到现在仍然迟迟没有行动呢?或者您还觉得,那五位灰衣老者到底有没有看穿你的举动?”君沐华再次重复地说道,甚至,她还贴心地为森老想了更多。
“你说什么?”森老情绪愈加暴躁,声音也愈加狠厉,“墨诔给予了你们什么?你们从墨诔那里获得了什么?”
君沐华微微笑了笑,“您说呢?”
“墨诔与东缈岛有约,他说过,他绝不会插手其中事。”森老挣扎道。
君沐华笑意微收,凛然道:“但是,他插手了,不是吗?”
“是啊,他插手了。”森老近似低喃地道。他从五位智者手中救了你们,而五位智者也不敢有异议。我原本以为,这会是我的机会。我抓住了机会,难道这次墨诔仍然要插手吗?
“他救了我们,但却不止救了我们。”
丰华阑默然走到君沐华身后,对着森老道。
“好一个不止!”森老阴恻恻地一笑,“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更不能留你们了!”
“小心!”
喊出这句惊呼的仍然是苍黎。但早在苍黎开口之前,丰华阑就已经护着君沐华离开了森老的面前。
森老要试探他们所说的是否属实!
趁着后退之际,君沐华和丰华阑,从彼此相望的眼里,读出了同样的一句话。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似乎也由不得他们不动手了。
这一场在黑暗中的对战,观者只有苍黎,但苍黎却永生难忘。虽然其间并没有兵戎刀戈之声,也没有凌厉斗勇之势,有的只是暗影里的忽而交错,忽而分离,这似乎是一场无声胜有声的暗涌之战,所有的波涛汹涌,所有的起伏澎湃,都掩在了黑暗之下,也都掩在了高手的无声对招之间。
这一场对战,没有结果。又或者说,这一场对战到最后,无论森老是否达到了他试探的目的,但最终他妥协了。他向丰华阑妥协了。
所以,他们四个人最后都走从那个黑洞里走了出来。尽管或许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你为什么没有去追?”
这是苍黎向丰华阑所问的第一个问题。在从海沟里浮起来的那一刻,森老即带着君沐华迅速离开了,但是,丰华阑没有追,也没有说任何的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森老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有人会去追他的。”丰华阑淡淡地告诉苍黎。
苍黎想了想,又问道:“是那五位灰衣老者吗?”
苍黎即使之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洞中,他几乎一直与君沐华在一起,其中的事,他怎么可能猜不到?所以,丰华阑只是侧目看了看苍黎,依旧淡淡地道:“以一敌五,森老不可能敌得过。”
森老的确可能敌不过,不然他也不会费心将君沐华引进那里,但是——苍黎突然又道:“那五位灰衣老者也是觊觎者吧?”
“是。”
但,是又如何?就像她所说的,她和他,都不是以前的他们了。
丰华阑慢慢走上岸,运力将衣衫蒸干,然后,他便离开了。而且他离开的方向与森老离开的方向几乎完全相反。
他打算去哪里?
苍黎看着丰华阑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想道,但愿,他,与他,还有君沐华,永远不要为敌。他们实在太默契了,也太可怕了。他们——
苍黎忽然抬头看向山崖之上,那里,那两个人影是……苍黎的心猛地跳得很快,那两个人影是聂敬,还有…齐萦。
齐萦终于愿意见他了吗?
齐萦终于愿意见他了?
哈哈哈……
苍黎突然挥拳狠狠地砸向海面,齐萦终于愿意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了!他终于再次见到齐萦了!上天没有薄待他!他要立刻马上去到齐萦的身边!
她似乎仍然在逃避。
看着齐萦匆匆离开山崖的背影,燕归有些无动于衷地想道。
而且,她也指不定会逃避到何时。这难道就是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燕归的视线倏而转到了蓦然停住的苍黎身上,这一刻,她久违地想起了苍虞。之前,她去过百罹岛,想要见见苍虞,但苍虞没有见她。后来,当她准备离开之际,却在海边见到了此前被囚禁了数十年的成王苍洛,成王优雅依旧,神态平和,然而,对着她,却久久地迟疑着,最后,他终于问了一个让她都觉得很伤感的问题,“你见过玉质吗?她似乎曾经在苍虞的府上待过一段时间,你是太子府属官,你知道,那段时间,她开心吗?”
燕归没有办法回答成王,所以,她只好行礼离开。在她离开后,当成王也变成了她视线中的一个远影时,燕归突然看到,岛内走出了另外一个人,他慢慢走到成王身边,和成王并排站着,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直至她完全消失。那时,她就知道了,苍虞过得很好,尽管他会和成王一起伤感地思念着玉质。
“他们竟然真的都从那里……走了出来?”燕归不自觉地呢喃道。是否所有的人最终都能从黑暗走向光明?那些挣扎束缚,她能摆脱吗?
“他们当然能从那里走出来。”
燕归根本没有料到有人会接住她的话,也根本没想到接她话的人会是顾攸景。
“他们,从来都没让人失望,包括苍黎。”更何况君沐华和丰华阑,还有那个掳走君沐华的人,一看就知不是凡人。
“女官脱了那身官服,说话似乎更大胆了些。”顾攸景静静地,却又有些冷淡地说道。
燕归知道顾攸景就在她的身后,也明白顾攸景话中的冷讽,更加了解顾攸景绝对不可能再原谅她。所以,她只道:“我只是以人论人,以事论事。”
“是啊。顾某当然知晓。女官的见识和气量远远超于女子,也远远超于一般男子。”
“公子言重了。燕归告辞。”
燕归直截了当地告辞离开。燕归本不打算再见顾攸景,也不想再听顾攸景的冷嘲热讽,所以,即便只是偶然相遇,她也不想与顾攸景再待在一处。纵然她的确曾经对不起他,也纵然她从来没有期待过他们之间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