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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酒后杀,人中鬼 ...


  •   常棣这一剑凌厉霸道,真气在剑身上激出耀眼的光芒,灼灼彰显着他必杀的决心。

      而他浑身透出的腾腾杀气,比他的剑更霸道、更骇人。这种杀气,是饿极的豺狼扑向落单的羚羊的气息,是天涯海角也会追杀到底哪怕玉石俱焚同归于尽都要取下对方头颅的气息。感受到这种杀气的人,绝对不会怀疑对手杀死自己的意志。

      这是常棣的搏命一击。他没有使用任何招式,只是全力以赴地将剑攻到最快,只攻,不守,空门大开。

      破绽百出,但卓立没有机会反攻。两个人距离不到一臂,常棣甚至不用伸直手臂,就能刺入卓立的胸膛。难发身侧,就连神仙也躲不过。

      幸好,卓立还有救命一招。

      竹签从左袖中闪电窜出,精准钉在常棣手上的“灵道穴”。常棣痛得五官移位,却哼都不哼一声。软剑脱手,攻势却不停,他犹如老鹰捕杀田鼠,和身扑上。

      卓立就地一滚,拾剑在手,厉喝道:“你疯了吗?”

      随即,他便惊悚地发现,不止常棣,所有人都疯了。

      驼背、胖子和方脸扭打在一起,不是玩闹,是拼命。他们的双瞳,和常棣同样漆黑虚无。

      卓立心中寒意顿生,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舱中只听见砰砰的拳头击上□□和噗噗的铁器刺入□□的声音,却不闻一丝人声,哪怕呼痛呻.吟都没有,仿佛上天关闭了他们嗓音的开关。

      诡谲的沉默中,卓立突然听见一个飘忽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声音不似人声,不辨方位,不是从外界传入,而是凭空生于脑中,飘忽但异常清晰,轻柔但异常坚定,强大的控制力翻江倒海,不容丝毫犹豫和抵抗。

      卓立立即臣服了。

      杀了他!杀了他!蛊惑的声音像咚咚的鼓点,声声催命,他缓缓扬起漆黑的双瞳,搜寻猎物。

      面前,四具肉躯正在混战。卓立内心涌起无法遏止的嗜血冲动,提剑冲上,狠狠刺向常棣后背。

      常棣倏地转身,高高举起钢刀,对着卓立的脑袋迅猛劈落。两人全力攻击,并不撤招回防,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只要杀了对方,自己是死是活无关紧要。

      剑,触到常棣的衣襟;刀,触到卓立的发髻,而两人目中仍旧一片虚无,完完全全专注在这一击上。

      必杀一击,无可挽回。

      真要同归于尽吗?

      忽然一个肉球凌空飞过,从常棣和卓立的中间磕磕绊绊地撞过去,把两人撞得原地转了一圈半。那肉球“砰”地撞在舱壁上,又像肉丸子一样弹回来,结结实实地摔个狗吃.屎,算盘珠子噼哩啪啦滚落一地。

      胖子被驼背一掌震飞,又从刀剑之中撞过,背上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却仍挣扎着撑起上身,扭曲的脸直直朝向四人的战局。他想爬起来,他要杀进去。

      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竟然又颤颤巍巍地站起,迈出一步。然而,他只迈出这一步,就永远地倒下了。

      方脸射出一枚骰子,正正嵌入他的喉头。

      他死了。死在兄弟手上。

      方脸一眼都没有多看,盯上离他最近的卓立,扬手又是一粒骰子,却因常棣一刀砍来失了准头,卓立得隙便和驼背缠斗在一起。

      四人你来我往,分分合合,风车轮转般更换目标,俱都使出平生绝学,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像四只疯狂的野狗,定要至死方休。

      衣衫破损的嗤嗤声接连不断,刀剑拳脚的呼呼声充斥船舱。烛光忽而被激得拔高三寸,忽而被压得奄奄欲灭,摇曳不定。昏昏烛火中,不断有道道血光飞起,染红白烛,溅上舱壁,加上早已浸透鲜血的地板,船舱上上下下笼罩在一片猩红之中,仿佛阎王的冥府。

      这种打法,不消一刻,四人全都会妥妥当当地见阎王了。可是他们仍旧卖力地拼杀,看起来很想早点去和胖子团聚。

      方脸的右手被常棣一刀连皮带肉地削下一大块。常棣左肩也中了方脸的一粒骰子,被他生生抠了出来。卓立身上衣衫破碎,斑斑血迹,软剑从驼背胸腹间刺入,竟被肋骨卡住,进退不能。驼背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卓立翻身跃起,脚下却踩到一粒算盘珠子,地板上都是血,滑溜非常,卓立顿时像踩了一块瓜皮,张牙舞爪向后滑去,站立不稳,一跤跌在白色道袍之下。

      不待卓立起身,方脸大步追到身后,左手握拳,重重照着他的脑袋砸下。

      卓立摔得七荤八素,爬不起来,一眼瞥见脑袋旁边有个火盆,不顾烫手,抄起火盆就向方脸兜头掼去。道姑伸手欲拦,已经迟了。火盆中的炭木纷纷飞出,漫天流星划过,方脸“嗷”地惨叫一声,捂着脸跌坐地上。炭火在他的方脸上烙了好几个圆圆的印迹,恐怕后半辈子他都要带着这张骰子脸跟人开赌了。

      卓立茫然盯着头上的舱板,不明白他为何会躺在地上。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好像刚打过一场大架似的——还是打败了的架。等他勉强撑着地板坐起,才发觉似乎真打了一场大架,而且败得挺惨。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赤.裸着半个上身,平括的短衫变成一条条烂布条,一半斜挂在肩上,一半耷拉在腿上,哪还是清秀少年,活脱脱是原始丛林的野人。

      其它几人不比他好多少。胖子倒在血泊里,已经断气,常棣、驼背和方脸伤痕累累,不住哀呼,也都四顾茫然。只有道士道姑看起来好些,没受什么伤。

      卓立的软剑插在驼背肋下,卓立却丝毫记不起何时伤的他。

      方脸呜哇一声,扑到胖子尸身上痛哭。他当然看出胖子是被他的骰子穿喉夺命,撕心裂肺地哭号:“三弟!三弟……你、你怎么……我不是人!我是禽兽!我猪狗不如……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二哥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方脸猛然挥掌向天灵盖拍下,意欲自尽谢罪。

      “住手!”驼背断喝,他吐了一口血沫子,“操他老子!咱们着了那帮畜生的道儿了!”

      方脸醒过味儿来,“大哥,你说的是谁?”

      驼背看向卓立,卓立激灵一下,忙道:“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过来帮个忙!”驼背握住剑柄,示意卓立按住他的身子,一咬牙,噌地拔出软剑。卓立急忙撕下身上的布条为他裹伤。

      驼背疼得脸皮抽搐,半晌方道:“都给我爬起来!找那帮畜生算账去!”

      四人踹开舵楼的门,船工们看见这四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船主赔笑,“大侠有何吩咐?”

      驼背把半坛酒拍在船主面前,“你送的好酒!下的好毒!”

      船主惊讶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一个摇船的,什么毒啊药啊,我不懂。”

      “摇船的?”方脸怒不可遏,探手抓过一名船工,一把扯下他的上衣,力气太大,顺带扒下一层皮来。船工冷汗直冒,却咬牙不吭。

      他的胸前露出一枚形似鱼骨的名牌,用麻绳穿着挂在颈上。驼背指指鱼骨牌,“瀚,海,帮!你是甘老大吧?”

      甘老大笑了,挺起胸膛,忽然间就从卑微船家变成强势帮主。“既然看出来了,我就不用藏着掖着。瞒着各位是有的,但毒害各位,绝对没有。各位若是不信,”甘老大单手举坛,大口饮酒,直至坛中见底,他翻坛示意,“如何?”

      常棣仍然不信,“这只能说明你已事先服下解药。”

      “既然各位执意栽赃,我也无话可说,手底下见真章吧!”瀚海帮人多势众,对付四个伤者绰绰有余,甘老大有恃无恐。

      船工嘁里哐啷亮出分水刺,只等甘老大一声令下。

      双方沉默对峙,舵楼中静得可怕,只听见四人粗重的呼吸声。

      卓立一直默不作声,此时突然开口:“不,不是他们。”

      卓立语出惊人,几十双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有诧异,有不解。

      常棣疑惑道:“我们喝酒后便神智不清,必然是他们在酒中做了手脚。你为何质疑?”

      “因为我没有喝。”

      在甘老大处理疤脸尸体时,卓立已瞧出他功夫不弱,并非普通船家,因此留了个心眼,与众人对酌时偷偷将酒泼掉。卓立冷静分析,“我没有喝酒,却仍中招,说明问题不是出在酒上。何况,”卓立笑了笑——他居然在这危险且狼狈的境况下还能笑得出来!“我猜甘帮主不是想撒‘渔网’,而是想做‘黄雀’。‘蝉’未得,若先杀‘螳螂’,对甘帮主有何益处?”

      甘老大目露赞赏,“好眼力!瀚海帮是存了点花花肠子,但要说在船上跟各位玩阴的,我可以拿瀚海帮的名声发誓,绝对没有。”

      方脸不屑地冷哼,意思是瀚海帮臭名昭著,一文不值。

      驼背问:“那么卓少侠有何高见?”

      “各位有没有发觉,此处少了两个人?”

      众人相顾,略一思索,便明白卓立语中含义。

      常棣问:“你怀疑道士道姑?可是他们动也没动,怎么下毒?”

      卓立托着下巴思索着说:“可能他们有什么特殊的……”打住话头,停了片刻,又垂下目光,“说不准。”

      “管他们有什么特殊的,一人喂一个骰子,给三弟报仇!”

      三人霍地转身,卓立仍托着下巴站在原地。

      常棣唤道:“卓兄弟,你在想什么?不一起去吗?”

      卓立慢吞吞地说:“我在想,黑白罗刹为何叫做‘黑白罗刹’呢?”

      众人被卓立没头没脑的话问懵了,常棣耐心解释:“或许是比喻他们手段残忍,黑心白面。”

      卓立缓缓抬起明亮的眼,“或许只不过因为他们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

      四人回到主舱,黑衣道士和白衣道姑安安静静地坐在原来那个角落,红炭黑木重新拢在火盆里,仍放在道姑脚边。

      三人停在门边,卓立走到道姑面前,“二位在等我们?”

      道姑嫣然一笑,“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够聪明的话,还会想问问我是如何下的套儿。”

      三人悄悄交换眼色,常棣握紧了刀,驼背指夹铁筹,方脸捏着骰子,蓄势待发。

      卓立呵呵地笑,“除此之外,我还想问问,二位是不是黑白罗刹?”

      道姑的笑容冷了,“看来你比我预计的还要更聪明一些。可是,这个问题,你只有去问阎王爷了。”

      赤.裸.裸的宣战。

      然而,四个人一动不动。他们仿佛突然失去灵魂,变为四具行尸走肉。双瞳不见神采,只余一片漆黑。

      毫无征兆,刹那成为道姑的傀儡。

      道姑向舱外一指,嗓音轻柔,“去吧。”四人木然转身,鱼贯而出。

      夜沉如墨,大船在海浪中颠簸,一波一波的浪从四面八方拍击着海船,甲板似乎被大海蕴藏的无穷威力所震慑,在四人脚下战栗不已。四人却走得飞快——不,是一路狂奔,争先恐后地奔向船舷,仿佛舷下的深海不是幽冥黄泉,而是蓬莱仙境。

      密密麻麻的浪尖起起伏伏,在昏眩的船灯下映出无数惨白的光点,像千万个饿鬼眨着眼睛,贪婪地觊觎这美味佳肴,推推挤挤向四人伸出骷髅般的手指,随时准备将他们撕成碎片。

      “去吧……去吧……”轻柔的声音在他们脑中回荡。

      驼背最先奔到船舷,猛地跃出舷板,立刻被大海吞入腹中,倏忽不见。

      方脸和常棣也都毫不犹豫跳入大海。万顷浓墨翻卷,瞬间淹没,不留痕迹。

      三人的舍身没有引起大海丝毫的惊动,仿佛他们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生命如此脆弱,死生不过一念之间。

      仅余卓立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舷边。他头上竹青色的发带在海风中不住跳跃,是这死寂鬼域中唯一的生气。

      他,也会同样跳下去吗?

      卓立凝望深不可测的大海,高高跃起,坠落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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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酒后杀,人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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