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致H小姐”——鲁道夫的书信集（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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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信
亲爱的H小姐：
请原谅我用北欧字母“哈格尔”为你取这样一个代号，可是我的确不能在信中写出你的真名，这会给我们两个人带来许多麻烦。
我踟蹰良久，仍未下定决心要写下这封信——准确来说，用“打字”比“写字”更为准确，我从八岁时就有自己的打字机，八岁，一个字都认不全的年龄，只是我的父亲和母亲认为学习使用这样的机器对我来说怎样都不算过早。好吧，现在让我们回归正题。
近来我时常有这样一种感觉：你看我的眼神格外尖锐，虽说你很少正眼瞧人（抱歉我绝无贬损你的意思）。这使我非常不安，反复思索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这可不是什么质问。对一个绅士来说，得罪美丽的女士从来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请宽恕我迫切想要知道自己过错的心情，以及这鲁莽的措辞。但凡对我有益处的建议，我都十分乐意听取。
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你忠实的
R.v.R
第二封信
亲爱的H小姐：
今日我开始为自己前一封信的唐突感到无比懊恼，所幸的是我并没有蠢到将它们贴上邮票寄给你——我当然知道你的住址，我们有住在达勒姆地区所有家庭的黄页，只有一户是姓W的。
我想之前“你在盯着我”纯属是一种错觉，一种误会。今天之内我确认了两次，你只是沉思时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而已，而我恰好坐在你的正前方。
就我所了解的，有好几位男同学都对你颇有好感——如果你时常微笑的话，我想这个数字大概可以乘上三倍。你青绿色的眼睛时常让我想起童年在威斯巴登度假时看到的泉水，倒映着陶努斯山脉。抱歉，上帝实在没有赐给我一副会夸奖人的口舌，我尚未能找到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你一对明目，这真是再可惜不过了。
近日父亲给我们带来了甜食，可能是从奥地利那边带来的。你知道，他们的巧克力比德国本土的要甜一些。我不知道你是否喜爱甜食，只好在课间与我的妹妹匆匆解决掉了它们。外界有些谣言不绝于耳：“外交大使的孩子们是被源源不断的巧克力喂养大的。”对此我感到非常无奈，谁都知道这是物资紧缺时期。我想父亲并未动用什么特权，他应该只是运气好，并且用钱买回了它们。
时常要面对旁人的偏见，这让人倍感拘束。我已经可以预见这将伴随我的一生，所以我由衷羡慕自由的你，愿这种自由能够常伴你左右。
致以亲切的问候
你忠实的
R.v.R
第三封信
亲爱的H小姐：
B生了寒热，今天不能和我一起上学。这次父亲和母亲有要事出远门，我早上再三吩咐了保姆给B喂三次药，并及时在房间里喷上消毒水，U妹和A弟年纪尚小，如果感染了将是很大的麻烦。这一天的早晨格外匆忙，我想我是那时候将作业本忘在鞋柜旁的。
结果我竟然在教室外遇到了你，不得不说你的出现实在是像一剂缓释药一样。我不能说“十分高兴”这样夸张的话，但也确实是欣慰的。周围没有别人，我闻到你身上淡淡的香皂味，这次你的眼神不再尖锐了，好像是没有睡醒。
我对你说了声“你好，H”，但愿我没有读错你的名字——最近几十年很少有女孩子叫这个了，它的男性变体名字倒是很多，我们班就有三个。你笑了，是的我没有看错，你笑了。就好像等着我念对你名字这串魔咒似的。
可是不多久你就又恢复了那种表情——小姐，咬铅笔不是个好习惯，如果我与你相识的再久一些，我应该会在下课时直接提醒你。
致以许多的问候
R.v.R
第四封信
亲爱的H小姐：
家中的信封全部带有编号，父亲用它们来寄公函。我实在无法用这种信封来给你寄信，平时我们又不被允许外出，眼看着这已经是第四封信，实在是为之焦躁。
午饭后我打开课本，竟然发现一张字条，歪歪扭扭的写着：“你那外交辞令般的假笑实在是让人恶心。”当时我几乎要气疯了，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把手心刺破，满心希望从这个教室里将纸条的主人找出来。“会不会是H……”这个念头从我脑袋里闪过时，我心中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痛。
上帝保佑这个人可别是你，H小姐！
你进来了，和身边的女伴们在说着什么，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说实话，当我有诸多想法无法说出口时，一般会以微笑代替，而“无法吐露”的情况往往是大多数，在旁人看来，也许我就是一个“满脸堆笑的伪君子”。这也是我需要反省的地方。
再一次由衷的希望这张字条不是出自你手！
R.v.R
第五封信
亲爱的H小姐：
我又要为我之前阴暗的过度揣测感到羞愧了！听写卷子发下来时我偷看了你的笔迹，和昨天那张纸条完全是两个人。再次为我的疑心病向你道歉！
对于你的手写体，请原谅我不能省略这些赞美！你写得和我认识的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一样好，她们无一例外的有专门的家庭教师。我想你的父母至少有一方是学识渊博的人，才能教会你这么落落大方的书写方式。
近来在学校愿意与我谈话超过三句的人几乎一个也没有了，我想我平日的言行已经不能再谨慎，为何还会遭到如此的冷遇。当然了，我已经确认，你是毫无恶意的，因为你即使是和关系最好的同学在一起，话也很少。
与母亲的关系中，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而不是倾诉者，直接导致我不知道如何主动与别人展开话题。而母亲再三嘱咐我“你开口之前可得考虑考虑利害关系……”，这让我潜意识里认为不开口永远是最好的选择。
缄默并非难以忍受，我可以做到这点，如果倾诉的一方是你也好。
你忠实的
R.v.R
第六封信
亲爱的H小姐：
公文般的写作风格竟然在我的信中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察觉，这大概和“外交辞令般的假笑”一样，要成为我习惯的一种，难以戒除。多亏了我父母对此的有意培养，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如何与一位同龄人正常交谈。
可以这样说，我的生活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笼罩，一种是像“田园牧歌”一般的安宁生活，上帝保佑我们经济上还算富足，来访的客人一直只有那么几个。另一方面，我从儿童时代就被放置于充满政治色彩的空气里，我对那几个经常被父母提起却从未见过来访的人感到十分的好奇与恐惧。恕我不能明说，没有儿子希望因为自己的过错成就了敌人攻击自己父亲的机会。我十分乐意同你聊些别的，可是，如你所见，我的生活可以说是“单一的”，又充满了复杂的，难以明说的东西。
主日活动那天你为唱诗班伴奏得实在出色，除此之外我能够看到你的机会实在不多，有时候我想与L先生协商请他将我调到后排，可是我想母亲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好吧，我们有了很好的印度丝，保姆用它编了发带给B，我想你用它来绑头发也不赖。
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R.v.R
第七封信
亲爱的H小姐：
不见你来学校已经好几日，听你的朋友说你生了严重的寒热，还带一些轻微的肺炎症状。衷心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近来病倒的学生很多，直到你的座位也空出来，我才意识到班级里已经有一小半的人都消失好一阵了。目前为止我这辈子只生过一次复杂性肺炎，那时我和B都病倒了，母亲为了照顾我们忙的团团转。不得不说这是我们和她为数不多的交流感情的机会——她和父亲总是很忙，昨天他们坐火车去贝希特斯加登了，和“我们亲爱的（unser lieblings）”一起，离奥地利只有二十公里的一个地方，他们从1933年某件大事后，每年总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在那里。
我也十分渴望能加入你们的放学后活动，可是我没有那种方便下水捞鱼的衣服。目前我在努力存钱准备买一辆摩托车。
也许是近来学习的太累，我的视力比以往要差的多了。你的眼睛倒是从未有过近视的迹象，这样很好。
吻你的手
R.v.R
第八封信
亲爱的H小姐：
父亲和母亲今晨于临时住所（似乎在山上）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这里空气很好，他们昨天午后在不远处的一个狩猎场，父亲猎到了一只小麂。我请求他们带些当地的邮票回来，这样我就可以和同学们交换些别的。
说起来我总是在挂上电话后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情：家庭作业是调查姓氏起源。非常不巧的是B也忘记了，我俩只能拼命向L先生道歉。我看到你依旧在若无其事的翻着你的演讲材料，好像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如我所料，W家族的历史故事总是长得讲也讲不完。你的亚麻色头发和青色眼睛，和肖像画上的祖先一模一样。你似乎并不以此为傲，“很显然，一个姓氏在百年后对于个人成就的影响微乎其微，我本人是没有看出这些祖先的丰功伟业对于我家庭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如果真的有，那么我想我家应该住在选帝侯大街（Kurfüstendamm Straße）。”你以这样一个黑色幽默结尾，匆匆合上了文件夹，走下讲台。
我又想到了我的父亲，一个对贵族身份近乎疯狂的人，我并不是非常理解他为何要在姓氏前加上“冯”字。下课之后我听见你的女伴提醒你：“我们班级里可是有好几位冯姓贵族……”
天知道如果他们也和我一样两岁开始就要学会措辞含蓄，乍听到这种“不友好”的言论会不会有些心里欢喜。谁都喜欢机敏聪慧的人，当然，如果这样一位姑娘能够改掉咬铅笔的毛病的话。
致以许多问候和吻
R.v.R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致H小姐”——鲁道夫的书信集（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