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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海茵莉凯的书信集(19) ...

  •   第一百二十一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冰雪封住了高速公路,这一路异常艰难。从汉堡回到柏林的这段旅途我没有任何记忆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昏迷了整整三天。我完全可以当做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然而虚弱的身体和身上可怕的伤疤暗示着我刚刚从断头台侥幸逃脱。
      尤利娅在我昏睡时来看过我,听母亲说她怀孕了。我肮脏的指甲缝是她帮我擦洗干净的。弗雷德的父母也来了,亲戚们听到消息,以为我会被折磨至死,已经打算为我准备后事了。我想,一切没有那么糟,至少能从生理上摧毁我的东西还没出现。多数情况下,人是被自己的内心杀死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牢笼里,越是向往自由,就越容易失去理智。我对他们说,扶我起来,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弱。可他们不信。
      沃尔特在此期间也来了,对于他的到访我似乎有些印象。他应该没有在病房里跟人交谈太多,我隐约听到他对护工说“把窗帘拉上,太阳光不利于病人入睡”。他走了,给我留了一束用报纸包的百合花。报纸头条是元首的照片,他将那一面塞到了背后。
      马克西米利安会从荷兰乘火车回来看我。我不知道他怎样获得的假期,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因为我的缘故受到什么牵连。我想,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不会怪我。但愿什么也不会发生,让他像我一样,回到家里之后安心休息。
      前线的消息我很想知道。医生嘱咐我不要看报纸,也严禁其他人跟我说任何可能使我情绪波动的新闻。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二十二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自从不用再注射葡萄糖之后,母亲每天都会为我做饭。她不让家里的佣人插手这事,做好了之后,用饭盒小心的装起来,带到病房。马克西米利安回来了,他愿意陪我一起吃午饭。母亲给他准备的那份是匈牙利炖牛肉,我只能吃汤和一点点鱼。战争开始后,购买食材不像之前这么容易了。母亲开始联系乡下的亲戚,叫他们送一些富余的东西过来。
      马克西米利安在我这里呆了一整天,他不跟我说很多话,大概也是受了医生嘱咐。下午天气好的时候,我建议他去散步。他却执意要坐在我的床边看书。“只有离开家太久,才能理解陪伴家人的时间有多珍贵。我不认为散步会让我更快乐。”他这样说。
      和之前不一样了,马克西米利安从部队离开后,也不再脱下自己的军装,仿佛一个命令就能马上把他召回似的。事实也的确是这样,战场的情况多变,空军第一时间参战往往就可以提前将胜利纳入囊中。他的战果已经快要到第十架了,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是母亲偷偷告诉我的。
      我当然明白,机翼上那些代表击落的标记,和伤痕没有什么两样,每一道的背后都是一个心碎的故事。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二十三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无法继续学业的打击是可怕的,可这比起死里逃生后的恐惧简直不足为道。我本来可以在这周就出院,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又将我留在了这里。病房中不允许播放任何广播,报纸倒是有人送进来——你看到了吗?芬兰人在英勇的抵抗来自苏联的侵略者。欧洲大陆五方势力之外的国家,也都在夹缝中努力生存着。
      说到这里,德国在波兰与东普鲁士的重建计划并不顺利——国家的主人抛弃了人民之后,所有的指令都失灵了。在集结起足够的人力之前,未来铁路与公路的规划图不过是一张废纸。父亲视为孩子一样的劳动成果,也许又要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我曾以为自己足够审慎,直到一个多月前的灾难提醒了我,至今为止自己走错了多少步——是的,每一步都无法回头。可是谁又能保证,我们朝着“光明的未来”前进的举动是绝对正确的呢?
      让人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来临之后余下的身后事。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二十四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在病床上度过两个月后,我终于康复了。我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进行各种活动,但是内心仿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有时我并不认识自己,或者是对自己的一些反应感到惊讶:“爱”与“恨”的颜色对比在我心中已经逐渐不明显,我可以倾听并记住所有的事,但我不再关心其中任何一件。我礼貌的对所有人说话,包括我的父母和兄长。精美的食物对于我来说不再有吸引力,鱼子酱和冻肉,都一样。
      医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熬,我知道,你们这些军校出身的人最怕被困在医院。这里没人来打扰我,我可以随意的开窗,让阳光照进来,然后我就坐在向阳的那一边看书。护士们都十分友善,有些甚至问我是否愿意在这里开始我的新工作。是的,这样的地方让我十分安心。
      尽管每天都有人在这里离去,可是,谁说死亡就是冰冷的?
      在我看来,诞生在这残酷的人间才最让人心寒。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二十五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在我出院前的最后几天,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向我表达了衷心的祝愿,并希望我下次会以同事的身份与他们一起工作。可是沃尔特最后一次来看我的时候强烈反对我这种想法,他说:“你应当继续去读医学院,你没有犯任何错误,谁都不应该唆使你退学……”
      我问他是否明白那种死里逃生后,再也不愿回望深渊的心情。他沉默了很久,说出了这样一句:“你要知道,如果你在这个问题上让步,也许会让多数和你境遇相同的人作出同样的选择。同一条懦弱的轨迹被反复踏过,后来的人将走投无路。”
      这回轮到我哑口无言了。
      平日里照顾我的护士今天开始替我将衣物打包。她告诉我,沃尔特这次来复查——半个月前他在奥地利出差时中了一枪,在右臂。然而他穿着得体的西装过来拜访,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你的海茵莉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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