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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海茵莉凯的书信集(14) ...

  •   第一百零一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我所生活的这座“红色城堡”,和波兰的战场,难道是两个世界吗?这里安静得可以听见河水在老桥下缓缓流过的声音,热闹的街上传来烤薄饼的香味,战争在哪里呢?报纸上的事情,是那些记者们杜撰出的故事吗?如果我的认知仅以我的眼睛、鼻子、手能触碰得到的地方为界限,那么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血腥的厮杀在不远的东边已经开始。可是——就像我曾经告诉你的那样,我相信我与马克西米利安共享着记忆与感官。睡梦中我的灵魂进入到了他的身体,听到了炮弹的轰鸣、“斯图卡”低空飞过时尖利的呼啸声,受伤战士们的哭喊,泥土、杂草、硝烟的气息。有人在大叫着“拿磺胺和更多的绷带过来!”可是这呼喊马上就被机枪声和另一枚炮弹声淹没……坠地后方圆百米内四处泥土飞溅,血的气息,尸体烧焦的气息。我的兄弟不再给我写信,可我甚至能听到他心中传来的绝望呼喊。“结束吧!结束吧!哪怕让我死了也好!”我一次又一次的打电话给父亲,却一直没能说出想要去前线探视马克西米利安的愿望……不,也许是看一看你,抱歉,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样的心情。
      学院附近就是我们的医院,有些伤员会被转移到这里。临床课程一般也是在医院进行授课,有时会直接旁听医生们的会诊。每天都有受伤的士兵被送来,没有什么高级军官,最多也只是军士长。他们大多数都还年轻,没有接受过太好的教育。尽管如此,他们的惨状总是让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你——子弹可不会因为一个人有教养就避开他。有的人失去了手臂,在战场上草草处理了,结果生了炭疽,死状惨烈。我的教授对我说:“韦廷小姐,作为医生只有尽职是必要的,任何同情心都是多余的——你没有那么多同情心足够分给遇到的每一个病人。”他说的很对,可是只要你,和马克西米利安,你们两个人一天不从战场上回来,我这颗多愁善感的心就要一直悬在这里。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是那么的无力。我恨不得自己是个和你们一样的小伙子,和你们一样穿上军装,也不要在这里担惊受怕。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零二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前几日到书店去,听说赫尔曼·黑塞成了“第三帝国不受欢迎的作家”,也就是说从此买不到他的书了。我回想起枕前放着的几本他的作品,却一时无法说出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所谓的“□□”,上帝保佑他!我想接下来针对其他作家的禁令也会陆续颁布,为了以防万一,我得把所有的书再包一层封面才好。
      在我的私人时间,除了给你写这些信,我还开始了一项工程:将那些在达豪的,我所经历的黑暗的过去,全部都写下来——我画图的本事也用上了,一支铅笔足以勾勒这些人间地狱的惨状。我不知道这能否算是“忏悔”,因为我从来没指望这些事情能够得到宽恕——至少做了这些能够让我在穿过坟墓到达上帝面前时显得不那么面目可憎吧!
      报纸上又开始频频出现了你父亲的身影,收复东普鲁士的呼声越来越高了。“我们只是收回我们在一战时失去的领土。”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部长先生依旧风度翩翩的微笑着,向人群招手,他知道他的儿子正在前线浴血奋战吗?“真是太薄情了。”我对父亲说。可是父亲在电话那头的回答是:“你若是做了父亲就会懂,将军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懦夫啊。”
      父亲是个双重标准的人,他允许马克西米利安去当空军,却不允许他的小女儿加入红十字会,到前线去参加救援工作。
      我们这一届学生人数格外的少,不知是不是因为多数人去服役的缘故。图书馆永远是空荡荡的,显然这里本来该容纳多得多的人。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零三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我在驻守捷克斯洛伐克的军人名单中看到了你的名字——这让我喜出望外。今天的任务格外繁重,有会诊,还有一些人员要接待——拜耳公司的研究员又带着新药品过来了。教授们似乎不太喜欢这群“商人”,我在偷听中得知了二十多年前那场□□引发的灾难:毒药一度成为了神药,连婴儿咳嗽药水都会添加。啊,可别把话说的那么绝,至少吗啡我们还是需要的,不是吗?
      隔壁班级的男学生给我写了一封情书,可这封情书在我看来简直是一封指责信:“你从不去酒馆和舞会……不会回报别人的微笑……你那友好的态度是真正的善意还是一种对凡人的讥讽……”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我自知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才会和周围人保持适当距离——不至于伤害到他们的距离!谁想还有人会这样说,而这个人胆敢在信的结尾邀请我去喝咖啡!
      如果我告诉马克西米利安,他保准会从前线冲回来结结实实的揍那小子一顿!我没敢读信末尾的署名,便将它丢进玻璃皿,匆匆擦了根火柴烧掉了——记住了这个名字,我心中就要常驻愤怒了,不是吗?

      你的海茵莉凯

      第一百零四封信

      亲爱的鲁道夫:

      今天我观察着培养皿的空当,有人走进了实验室:是个和我一样穿着白大褂的学生,他问我信的事,我才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个该死的家伙——他长的要比预想的和善多了,甚至有些像你。
      要不是因为他这样与你神似,我的脾气也许还会好一些。我的暴躁简直像是浸了酒精的棉芯,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我无法接受任何属于你的特征,你的印记,出现在这样一个该死的,无礼的陌生人身上。他似乎以为我没听到他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我收到了,那么现在滚出去吧。”我说。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没能知道他的名字。
      有时候说话粗鲁竟然是件让人无比舒畅的事情,我活了十八年才感受到。

      你的海茵莉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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