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焚业

3、第二章 风水

　　“她家没事，我家可不见得没事，人可是死在我家花园里！”一个分贝有些高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路冲扭头看向门口，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抱着条泰迪，靠在门框上眼神有些凶悍地盯着那个孕妇。
　　这女人路冲早上刚在房产中介门口见过，当时她正在和警察理论，上身是一件桃花红亚麻暗纹福字的民族风长衫，宽大的深蓝色亚麻灯笼裤下一双黑底金鱼的绣花鞋，脖子上挂着108颗的菩提子佛珠，还有一块泰国的佛牌，手腕子上是山核桃大小的十八子蜜蜡手串，和一个碗口粗的六字大明咒银镯。短发小卷，箍着一条彩色发带。
　　马晓凯一见她跟门口站着，立刻过去打招呼。
　　“哎呦孙姐，您看早上我这也没顾上，吃饭了吗？要不我请您一会儿吃午饭吧！”
　　孙大姐斜眼看着他冷笑：“我可不敢吃你们中介的饭，一顿饭就能把我家房子骗走。”
　　马晓凯赔笑说：“您又开我玩笑，您看我这有点忙，一会儿我下楼去，有什么需要我的您说话！”
　　孙大姐一撇嘴道：“你说的，待会儿到我家去，让她！”说着朝路冲努努嘴，“给我家看看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这晦气的，觉都睡不踏实，晦气，呸，晦气死了。”一边说，一边嫌弃地拿眼睛白这房子的女主人，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走了。
　　路冲无奈地摇摇头：“这是真把我当个神棍了？”
　　马晓凯也是一脸搞不定，汗又出来了：“姐，你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回头我给你出场费！”
　　路冲戳了他一指头笑道：“你得了吧，寒碜我呢？”
　　俩人笑了一阵，才发现那孕妇躲到卧室里偷偷的哭，路冲只好进去坐她身边，好言安慰。
　　“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孕妇点点头，擦了眼泪说：“本来在北京买套房子就挺不容易的，结果还摊上这种事，真不想活了！”
　　“哎哎，可不能这样，你不对自己负责，还得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吧。不过你老公呢？”路冲四下看了看，墙上的大幅婚纱照里，男主人西装革履斯斯文文的，戴眼镜的圆脸上透着和善与憨厚。从面相上来看，此人不会大富大贵，但一生衣食无忧倒还可保。只是……路冲再看女主人，如今是怀孕浮肿了，这女的在婚纱照上却是一张偏瘦的瓜子脸，下巴尖，嘴唇偏薄，颧骨突出，非有福之相。路冲顺势握住女主人的手，拍拍她的手背，表示安慰，但却是在看那双手的骨骼，瘦长，骨节突出，握之无肉，青筋露，枯无血色。路冲心中便明白这家若说运势不佳，应该跟这女主人有点关系。但凡事不尽然，很多外部因素都会干扰到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的运势，所以路冲并没有告诉她这些，也不能说，人家大着肚子，要是压力太大，有个好歹，可就作孽了。
　　“我老公他这几天刚好有个项目，必须住在公司里，回不来，本来我们觉得这事儿挺烦的，就想退房，我老公说大不了装修钱不要了，我知道他那是气话，十几万，说不要就不要了？但是他跟小马说了，还找了大李哥来，说退房的事儿，大李哥当时就急了，问是不是一层讹上我们了，就去找一层理论，结果就闹到中介去……”说着说着，这女人又哭起来。
　　路冲看着不知所措的马晓凯问：“大李哥是谁？”
　　“这房子的前房主，包工头，在这个小区好几套房子，都在我那儿挂着，有卖的有租的，其实这家装修队就是他给找的，所以……”马晓凯摊了摊手，表示你懂的。
　　装修队是大李找的，死了人必然也和他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才这么急，这一大早的闹剧，现在路冲大概清楚是个什么情况了。
　　两个人又安慰了女主人一会儿，就下楼去了一层孙大姐家。
　　这回孙大姐倒没给人脸色，反倒是对路冲很客气，一进屋就端茶倒水的。
　　路冲连忙接了笑着说：“大姐您不用忙，我先看看，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专业的，我做装修设计，风水什么的只是略懂。”
　　孙大姐却不以为然，很认真地说：“不，我看你可不是一般人，你这孩子透着灵气，你给我看看，没事儿，有什么你尽管说，你大姐我是经得起事儿的人，不怕，咱们信佛，神明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说着就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路冲忍着笑，开始观察这家的设计布局，主体结构跟刚才二层是完全一样的，也未作格局上的大改，只是在进门处设了一道单面多宝格的高柜，将进门的视野全部阻断在这道柜上，冲着门这边是柜的背面，特意打出一个佛龛来供奉了金蟾，和很多饭店收银处摆设的大同小异，下面还压着三张百元大钞，金蟾面前一个莲花式的香插里面是一株塔香，燃了一半。绕过去再看多宝格上，摆放的无非都是些仿古瓷器，或者成色并不太好的玉质工艺品。
　　客厅里的电视柜边上，是一个巨大的红木底座水晶聚宝盆，对面的沙发墙上装饰着不知道哪儿弄来的一排西藏转经筒，比实物小了三分之二。路冲心想，这思路也是挺发散，跟沙发上面装着转经筒，是坐着累了，没事儿就伸手转转吗？
　　再看餐厅的那面主题墙上，路冲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喷出来。那是一副妙音天女的唐卡，其实也不能算是唐卡，因为真唐卡的颜料传统上是全部采用金、银、珍珠、玛瑙、珊瑚、松石、孔雀石、朱砂等珍贵的矿物宝石和藏红花、大黄、蓝靛等植物，保证了所绘制的唐卡色泽鲜艳，璀璨夺目，即使经过几百年的岁月，仍然能保持色泽艳丽明亮，是让人们代代传承供奉的神圣之物。所以从肉眼就能看出画布上那种层次感和着色轻重深浅产生的凹凸感。而面前这副“唐卡”只是印刷品而已，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到手绘的样子。不过关键还是摆放的位置，居然是餐桌上面。路冲心想：你当妙音天女是灶王爷吗？不对，灶王爷也没有往餐桌上摆的，你们吃饭他看着啊！
　　其实这家最壮观的还是佛堂，里面正中供奉的西方三圣，也就是中间阿弥陀佛，左边观世音菩萨，右边大势至菩萨的组合，这都没问题，问题最大的是对面居然摆着道教三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
　　路冲差点哭了，这是见着祖师爷了！可这场面不太和谐啊，你说这要是半夜，他们六位会不会打起来？玩笑归玩笑，路冲算是知道了，这家人说是信佛，其实是什么都信，反正见佛烧香，见庙磕头，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先请进来再说的路子。
　　不过这种也安全，为什么呢？因为都不灵，所以也就成了摆设，总比招进来什么不清不楚的强。
　　路冲索性信口开河道：“孙大姐您这房子好！这么多佛祖保佑，什么东西都进不来啊，放心吧！”
　　孙大姐脸上笑的跟开花似的，拉着路冲说：“你看我就说你这姑娘有本事，一看就是懂的人，来来，我再带你看点好东西！”说着把阳台门打开了。
　　路冲陪着笑走出来那一刻就愣住了，一株榕树，而且是一株古榕树，因为一层的花园完全用仿古砖围成了一个封闭式空间，刚才从外面走过去，根本注意不到这株榕树的存在，路冲心里打鼓：这下恐怕遇着不得了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