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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薛洋睡得很不安稳。
      梦境里他追着晓星尘的背影,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的时候脚下却有无数白骨阻挡了他的步伐。
      然后他看着晓星尘转过身,手执霜华,面无表情。
      他说:“薛洋,你该下地狱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遍地的白骨绽放成花,似是在他们之间铸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最后的视线里看到的是晓星尘淡漠的身影化作无数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碎片,随风飘逝。
      他试图伸手去拢,破土而出的白骨手掌却抓住了他的脚踝,曼延其上,刺破了他的皮肤。血液汨汨流淌,凌厉的红染透了白,一步一步将他拖入地狱的深渊。
      无尽的黑暗瞬间将那些碎片吞噬,天地间从此再无晓星尘。

      “不——”

      他猛然睁开眼,脖颈间一片冷汗。
      阳光明媚,微风轻拂,并非梦中地狱的景象。
      揪紧的心猛然放松下来,他重新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一条脱水的鱼。
      “你醒了。”温热的毛巾蹭过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擦去那些冷汗。这声音太过熟稔,即使闭着眼,也不难勾勒出那人温柔的模样。只是这样的温柔,从来都不应该属于他薛洋。
      “你怎么在这。”他懒洋洋地睁开眼,果不其然地看到晓星尘正站在他旁边。
      晓星尘收回手,将毛巾浸到一旁的水盆里清洗。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肌肤白皙,指腹处是多年执剑磨出的茧。薛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的动作,看着水滴在他指尖滑落,撇了撇嘴,移开目光。
      他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过,浓重的药味透过绷带都能闻得到。身上也换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他突然有些看不懂晓星尘了,明明之前他们还因为常家的事情刀剑相向。然后呢,然后好像是他的病又发作了……?
      他懒得去多想,动了动身想要坐起来,却被晓星尘按住了。
      “怎么?我想去看看儿子都不行?”薛洋挑了挑眉,话语间挑衅的意味浓重。
      晓星尘装作没听到一般,语气平淡,如画的眉宇间皆是倦色:“阿星被常情下毒了。”
      “……你说什么?”薛洋的声音陡然一遍,他扑上去拽住晓星尘的衣领,眼眸中满是疯狂的神色,“再说一遍?”
      “你儿子,被人下了蛊毒。”卧房的门猛然被人推开,明媚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魏无羡带着蓝湛从外面进来,二人面色都有些沉重。
      即使对薛洋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但薛星却是真正的无辜。一想到薛星现在的情况,魏无羡倒是能理解一些薛洋的举动了。
      至亲之人惨遭毒手,若换成是他,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凶手。
      只是薛洋的做法,还是牵扯到了太多无辜之人。所以即使理解,也绝不容姑息。
      “什么毒。”薛洋放开晓星尘,看向魏无羡。问得咬牙切齿,戾气更重,让晓星尘不由皱眉。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抱着霜华靠在床边。薛洋看了他一眼,笑意阴沉:“我都这个样子了,晓星尘你还怕我去屠常家的其……”
      忽然,他猛地闭上了嘴,表情扭曲。
      魏无羡心有灵犀地扭头看了蓝湛一眼,不由对他比了个夸奖的手势——蓝家禁言术,就是好用。
      晓星尘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魏无羡指了指蓝湛,然后对他做了一个封口的手势,然后上前坐到桌边,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洗干净的苹果啃了一口。
      薛洋眼神凶狠,若是目光有实质,恐怕魏无羡此刻全身上下已无一处完好。可惜蓝家的禁言术唯有蓝家人才能解,他虽气急,却无可奈何。
      “你儿子中的是噬魂。”魏无羡当作没看到薛洋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苹果,“身为金家曾经的客卿,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吧。”
      薛洋一怔。噬魂此毒,他自然是知道的。中毒者会在半个月内一点一点被磨去魂魄,变为一具行首走肉。和凶尸很像,可一旦尸身被毁,世间便不会存有任何一点他的痕迹。
      比起魂飞魄散,挫骨扬灰,它更像是一种甜美的梦境。每一个中噬魂的人,都会在自身最美好的回忆里,慢慢消散。
      更重要的是,噬魂无解。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魏先生。”一片静谧中晓星尘缓缓开口,他的指尖因太过用力而泛白,“此毒何解?”
      魏无羡摇头,略带惋惜道:“无解。”
      蓝湛却在此刻猛然转身,避尘出鞘,架上了薛洋的脖颈:“回去。”
      薛洋毫不理会,往前走了两步,避尘雪白的剑刃上透出血迹,逼得蓝湛不得不往后收回一点剑势。然后便是薛洋的步步紧逼,竟是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在下一刻被避尘取走性命。
      真是个疯子。魏无羡想到。他刚想伸手拦住蓝湛,但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晓星尘拽过薛洋,将他护在身后。
      “薛洋,你应该清楚,这毒本就无解。所以,你就算屠尽常家满门,又有何用。”
      薛洋挣开晓星尘的手,冷冷望向魏无羡。那目光太过冷冽,让夷陵老祖都有些讶异。
      他一阵咬牙,吐出一口鲜血,竟是用了强力破除了禁言术:“常家满门?他们哪抵得上我儿子的一根手指?”声音沙哑的犹如耋耄老人一般,“魏无羡,这一切,都是他们逼我的。”

      他有何错?
      无错!
      若非常情步步紧逼,他岂会出手报复。
      若非常情掳走薛星薛尘,他岂会灭常家满门。
      他未犯人,却总有人想要来找不自在!
      如今薛星中毒,他如何不恨!
      天地不仁,又如何能怪他不顺这天意?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流下,笑得跪在地上。
      “你看到了吗?”他看向晓星尘,笑里灿烂,虎牙微露,只是那满嘴的鲜血,太过骇人,“晓星尘你看到了吗?”
      字字泣血。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这个世间是怎么对我的了吗?
      天地之大,竟是容不下一个薛洋。

      晓星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黑白分明,只是死过一回后,才发现这世间的颜色并不如他所想的一般那么纯粹。
      薛洋有错吗?自然是有错的。可所有的过错真的都在他吗?晓星尘并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他杀人,他的剑染了血,自然是错的。
      但常情做的事情,又怎么能算对?
      薛洋是个坏人,无恶不作。他身上血债累累,又骗自己滥杀无辜,迫自己杀自己好友,逼得自己自杀,就连死后也不得安宁。那与之相反的,常情便是个好人。可真的是这样吗?
      晓星尘觉得有一抹灰色如同之前的绷带般覆住了自己的视线,让他重新回到了黑暗之中。
      什么是黑?什么又是白?善与恶,真的有那么分明吗?
      他停止去想,也不敢去想。
      因为这答案太过残酷,而他无法承受。

      魏无羡猛然握住了蓝湛的手。这一刻,在薛洋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重生前的自己。
      为天下所不耻,一条路走到黑。身负血债,臭名昭著。却又渴望着那么一丝温暖。
      可他们又是不一样的,因为,他还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一直在原地等着自己。
      蓝湛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温热的触感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也许,薛洋所贪恋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份温暖罢了。
      或许,一切还不晚。
      他的目光转向晓星尘,带着深意。

      “我知道或许有一个办法,能解噬魂。”
      薛洋猛然抬头。
      “以至亲之人的心头血为引,佐以昆仑雪妖的内丹,兴许能破除毒性。”魏无羡淡淡道,“只是昆仑雪妖是传说中妖物,是否存在我也不知道。”
      “我去找。”薛洋和晓星尘异口同声。
      薛洋皱眉:“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儿子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魏无羡却道:“真的和晓道长没关系吗?”
      “你什么意思?”
      “你少的一魂一魄,在谁身上,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魏无羡话锋一转,“而且,就算你找到了雪妖的内丹,你的心头血也起不到引子的作用,薛洋。”他看向晓星尘,笑容可掬,“晓道长,当初你仅剩的残魂照理而言是无法修复的。而他,不知从何处习得以魂补魂之术,分离了自己的一魂一魄,然后将其打散,强行修补了你所缺失的那部分。”
      “这又如何。”薛洋冷笑,“我可是心心念念地想要把他做成凶尸受我驱使。他想魂飞魄散来逃避,我又怎会让他称心如意。复活他,让他杀戮不休,永无宁日,多好。”
      “那你为何没有这么做。”
      “真是奇怪,我想怎么做还要和你说清楚吗?魏无羡,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
      “他说的,可是真的?”晓星尘突然出声问道。
      薛洋带着恶意打量了他一眼,语带嘲讽:“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魏无羡摇头,决意不再与薛洋多言,直入主题:“就算你再怎么否认,薛星薛尘身上的血液,也有一半是晓道长的。”他顿了顿,又道,“晓道长的心头血,比你这个魂魄残缺之人的心头血,更有当药引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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