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赋》红尘浪月

2、第一章

　　六年后
　　天初明，晓星尘便与宋岚抵达风雨镇。
　　风雨镇坐落于义城之南，整个城镇常家一家独大。常家家主常情为人风流，爱美成痴，家里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个个眉目似画，却是一派家庭和美。而晓星尘二人却听到了几分奇怪的议论。

　　“你们知道吗？”清早的市集总是热闹非凡，这时间总是用来谈论些家长里短，“常家家主昨夜不知被谁扒的赤身裸体吊在了怡红院门口，官府都出动了。”
　　“可不是吗？”一旁卖菜的菜贩也搭上话，“常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人。这次常家可惨了，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听说，常老爷的姊妹也备受牵连。”
　　“哎哟，不要是恶灵缠身才好。”妇女嗔怪道，“隔壁义城不就是一座鬼城吗？”
　　“大姐你说得怪吓人的，改明儿我得叫我们家婆娘去寺院求佛烧香，可别让这些个鬼怪闹到我们家才好啊。”菜贩点点头，“喏大姐，你要的青菜，刚摘下来的，保证新鲜。”
　　“好嘞，谢大哥。”

　　闻言至此，晓星尘与宋岚好奇地对视一眼，便有了些主意。
　　“这事颇为奇怪，据传言，常家家主虽说风流成性，却是待人宽厚，却被报复至此，若非真是恶鬼所为？”宋岚蹙眉深思片刻，“我先前去官府打探一番消息，若真有恶鬼，我定除之，还风雨镇一个安宁。”
　　当初宋岚断舌为世外高人所医，虽不能与常人相比，却能缓言其意。
　　“那我先去客栈、市集等地询问。”晓星尘赞同地点点头，应道，“晚些在客栈见吧，子琛。”
　　“好的。”宋岚点点头，转过身走向了风雨镇衙门。

　　与宋岚分道之后，晓星尘便走到了悦来客栈。
　　与义城不同，风雨镇作为官商两道的必经之路，悦来客栈作为镇上唯一的客栈，便成了首选的落脚之地。多数商客投宿于此，以便整休一番。晓星尘订了两间客房之后，点了些吃食，寻了一张四方桌坐下。
　　“小二，能问你些事吗？”晓星尘叫住从后院出来的客栈伙计，“听说本地有恶鬼之说？”
　　“客官您是外地的吧？”小二将饭菜搁在晓星尘的桌上，“常家那事儿的确蹊跷。不过恶鬼倒也只是传言，并没有人看见。常老爷以前惹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镇里的人都知道，说不定这次是哪家的姑娘的冤魂找来了也指不定。唉，你说虽然大伙儿都知道此事与己无关，烧香拜佛不过也就求个心里安慰。”
　　“不是都说常家家主为人宽厚吗？”晓星尘有些许奇怪。
　　“在常老爷还是少爷的时候，可做过不少荒唐事。在常家远亲被灭门之后，常老爷的父亲一病不起，常老爷才成长起来。”
　　“常家的远亲……可是指常萍一家？”
　　“我也不是很清楚，叫常什么，就知道是个修仙世家。”小二嘿嘿一笑，“嘿客官，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谢。”晓星尘摇摇头。
　　“那客官您慢慢享用，有吩咐尽管叫我。”

　　“常家”对于晓星尘并不陌生，他很容易想起一个人，薛洋。
　　晓星尘内心一阵叹息和愤恨，自薛洋六年前从义城消失，他便不知薛洋去往了何处。若非常家之事，这个名字也不知被他埋在何处了。他冥冥中甚至感觉到这件事和薛洋有关系，兴许他寻见薛洋便可知常家之事的原委，是否真为“恶鬼”所为。
　　用了少许饭菜，休息片刻，并未等到宋岚的晓星尘便拿起桌上的霜华剑走出了客栈。

　　已至正午时分，头顶的太阳异常火辣刺眼。
　　晓星尘刚走出客栈没几步便看见一个三五岁的孩童趴在路边，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陈旧，上面许多歪歪斜斜的补丁。孩童身子异常瘦小，身上满是尘土，一动不动。他四周没有任何大人，不知在此处倒了多久。
　　晓星尘皱着眉头几步上前，俯下身子双膝跪地将孩童抱进怀里，用手帕轻轻拭擦他满是灰尘的脸。孩童却在此刻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极了夜空中的星辰。
　　晓星尘正欲开口询问，孩童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脸垮下来，眼里蓄满了眼泪，他放声大哭道：“爹爹不要丢下小尘。”
　　晓星尘有些错愕，孩童却变本加厉地哭得越发凶狠：“小尘可以学做事，爹爹不要把小尘卖了。”
　　“我不是你爹啊……”晓星尘手足无措地安抚怀里的男童，“你爹呢？”
　　听见此话，男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晓星尘，眼泪簌簌往下掉，一手抓着晓星尘的手，哭得惊天动地，引来了四周过往的商客的围观。
　　“小朋友，怎么了？”一个妇女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爹爹不要小尘了！”男童对着妇女哭诉道，“爹爹说家里穷，要把小尘卖了。”
　　听至此，妇女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晓星尘：“孩子这么小，因为生计问题卖了孩子你要他怎么办？枉你是个一本正经的道士。”
　　“不是，”晓星尘脸上染上一层薄红，他慌乱地解释道，“这不是我孩子。”
　　“爹爹不要小尘了……”孩童慌张地抓着晓星尘的衣角不让他走。
　　“道长，没有钱也不能卖孩子啊。”
　　“就是就是，小朋友不要怕，不会让你的爹爹不要你的。”
　　“枉你是个道士，良知呢？”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于此，越发多的指责声让晓星尘尴尬万分，迫于无奈，他将孩童抱起来，挤开人群，离开了此地。
　　“抱歉。”他怀里的孩童，眨眨眼，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

　　跑过几条街口，晓星尘停下脚步，蹲下身，将怀里的孩童放在地上：“你在这里等你爹爹可好？”
　　孩童听见此话，眼眶里蓄满了眼泪，作势又要放声大哭。
　　晓星尘头痛地揉揉眉心：“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吃糖。”

　　晓星尘牵着小孩走街道上，孩童手里拿着方才买的棉花糖，舔舔唇角的糖渣，满足地咂咂嘴。
　　“不哭了？”晓星尘有些好笑地看着孩童。
　　孩童擦擦自己的眼睛，转头对着晓星尘眨了眨眼，露出顽劣的笑容，虎牙微露。
　　“小尘！我找到你了！”不远处一个与孩童一般大的男孩叫住了他，晓星尘看了看，觉得两人的眉目有些许相似。
　　被叫做“小尘”的孩童转头看到那男孩眯起了眼，笑得可开心。他放开晓星尘就准备离开，忽而想起什么似得，转头看着晓星尘，“谢谢你的糖和钱袋。”男孩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就跑没了影，“阿星！我有钱给你买东西了。”

　　晓星尘错愕地看着男童离开，摸摸自己的腰间，果不其然已经空空如也。他有些惋惜地摇摇头，这么小的孩子，没想到是个偷儿。
　　待晓星尘回到客栈，宋岚已经等在了房间。两人交换了消息之后，晓星尘斟酌了片刻，便对宋岚道：“我怀疑常家家主之事与薛洋脱不了干系，你可记得常萍？”
　　宋岚闻之色变：“你是说常情之事亦是薛洋的报复？可他不已屠尽常萍全家？为何还要害常情一家？且不说这个，你不是说过，薛洋消失了吗？”
　　“没错，薛洋消失了，”晓星尘点点头，“他和此事有关，也只是我的猜测。”
　　“倘若再遇见他，”宋岚愤恨地抽出拂雪，“我定诛之。”
　　“子琛，我今日遇见了一个偷儿，不大，3，5岁。”结束了上一个话题，晓星尘继续开口说道，“他偷走了我的钱袋。”
　　宋岚呆愣了片刻，有些哭笑不得听着晓星尘所说，他的挚友啊，许是太善。
　　“需要追回所失吗？”宋岚询问道。
　　“不了吧。”晓星尘回道，他脑中闪过了牵手离开的两个孩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些许是有特殊的原因吧。”
　　“星尘，你总是太善。”宋岚叹口气，“那些偷儿便是等着你这类人。”
　　晓星尘笑笑，不置可否：“若是真能救助一家人也未尝不可。”
　　宋岚见晓星尘坚持，也不再多言，告别晓星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隔日，天方大亮，宋岚和晓星尘便起身离开了风雨镇，准备去义城一探究竟。
　　风雨镇去往义城并不遥远，宋岚晓星尘脚力亦不是常人可比，不需几个时辰，他们二人便抵达了所谓的“鬼城”。
　　与之前心境大不相同，晓星尘看了看又热闹起来的义城，心里感慨万分。他在义城所呆时日不短，自杀前的日子，被救回后，被薛洋关囚起来的日子，他竟没好好看过义城。
　　“子琛，去义庄罢。”晓星尘提议道。
　　“好。”

　　去义庄的路只有一条，晓星尘与宋岚走在路上，看着来往的行人过客。
　　“子琛，那两个小孩。”晓星尘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指了指青石路的尽头站在一起的两个小孩儿，“便是昨日的偷儿。”
　　宋岚随着晓星尘所指，抬眼望去。小尘明显也看见了晓星尘，他脸色变了变，朝另一个男童身后躲了去。男童循着小尘的目光看了过来，便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拉着小尘的手走到了晓星尘和宋岚的面前：“小尘，把钱袋还给他。”
　　小尘有些不服地撇撇嘴，从口袋里拿出了晓星尘的荷包，递给了他。
　　“喏，还你。”小尘说的有些呲牙咧嘴，“阿星不许我用这种办法。”
　　晓星尘蹲下身：“你们很缺钱吗？”
　　“小尘只是想给我买东西，不打紧的。”阿星拉着小尘的手说道，“下次让爹爹买就好了。对不起道长。”
　　话音刚落，一只手臂将两个孩童揽进了怀里：“刚没盯着你们，你们就跑得老远。”
　　“爹爹！”是孩童清脆的声线。
　　晓星尘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他抬头，阴影下熟悉的轮廓，断了左臂的青年。
　　“薛洋？”

　　“只见那英武的少年郎啊——”附近说书人的声音响起，“大声喝道——”

　　“晓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