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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陈祁一路无言地回到府邸,没有搭理拿着手炉和披风迎上来的坡脚仆从,径直就走回了书房,碰的一声关上门,把见情况不会紧跟上来伺候的仆从们关在了门外。

      那坡脚的仆从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疑惑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那刀疤脸的高大仆从摸摸鼻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不知道啊,从皇宫出来就这样了,也没去户部当值,直接就让我驾车回来了。”

      坡脚仆从瞥他一眼:“杨应渊你能不能长点心,整天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那刀疤脸跳脚,压低声音吼道:“就你厉害,你厉害你去赶车接送公子下朝啊!天天挤兑我有个屁用。”

      那坡脚的仆从理都没理他,稍微不自然地迈步走了,只留下一句淡淡的‘傻逼’。

      “我操!丁蒙你他妈一天不埋汰我会死是吧!”

      两人吵吵嚷嚷的走了。既然他们主子摆明了一副别去烦他的态度,他两也长点眼力见,麻溜的滚蛋吧。

      ——

      书房内。

      陈祁站在书案前,愣愣的盯着满桌的笔墨纸砚。他入仕时萧老太傅送的瑶台金丝墨砚,左相送的紫檀木杆千峰山狼毫笔,前段时间顶头上司史云送的夹层双面丝萱……一样样一件件都是文人们梦寐以求的极品用具,随便一样拿出去都足以让天下文士们趋之若鹜,千金难求。

      所有人都以为文采斐然才华横溢的小陈探花郎也如这禹国万千文人墨客一般偏爱这些个书墨之物,凡是收集到什么好东西就会往他府上送。不仅仅是看在他的才华和前途的份上,更多的则是看准了他背后的萧老太傅和左相……

      所以入仕这三年多来,陈祁可谓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各种名贵的笔墨纸砚。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送的东西是投其所好,甚至是深得他心,但只有陈祁自己知道,他想要的,他所热爱的,从来就不是这些酸腐浮夸的死物……

      陈祁面无表情地盯着满桌的名贵笔墨纸砚,眼中的风暴慢慢酝酿。忽然,他伸手一把将那些大大小小的文墨用具一扫而落!青松广袖的官袍卷起滚滚青浪,尚未干涸的砚台砸在地上,点点墨迹在广袖官袍上缀出大片污渍,珍贵的狼毫毛笔哐啷啷地摔下,一尺即千金的宣纸覆盖在地板的墨渍上瞬间就毁了个干净,一阵风卷残云的发泄后,陈祁大口喘着气盯着满地的狼藉,面容扭曲。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说带他去围猎……

      陈祁从袖子里伸出手,那双白皙修长却瘦的骨节突出的手掌上,有着诸多细小的伤痕,而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仔细看的话居然比其他几根手指更为粗长一些……练武之人一看就知道这双手的主人必定是自幼习武,尤是擅长射箭,所以才会在骨骼还在发育的时候把拉弓弦的食指和中指练得变了形……变形的还是左手,此人竟然是个少见的左撇子。

      陈祁痛苦地试图捋顺呼吸,他心绪波动过大,胸口涌上来一口闷气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颤抖着把满布老茧的双手藏入袖中,踉跄地扶着书案,颓然而坐。

      不能受影响,冷静下来……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他有现在必须要做的事。

      这样催眠着自己,陈祁慢慢平静下来。

      他没有再拿笔墨用具出气,只是默默地拢着袖子,窝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目光如枯井一般,毫无波动。

      ——

      俞言出宫时,宇文豫早就牵着踏炎在宫门旁候着了。俞言惊讶地挑挑眉,抬脚向他走去。

      “等了多久,有事找我?”俞言走近踏炎,那四足火红的高头大马打个响鼻,亲昵地碰碰她的脸颊,俞言猝不及防地被喷了一脸鼻涕,嫌弃地恶了两声。

      宇文豫连忙上前侍候,俞言脱了那厚重又长得拖地的亲王制式外袍,只着素白织锦交领长裙甩袖就翻身上马,宇文豫抱着那件外袍也跟着爬上自己的马匹,两人骑马一路慢慢踱步,向长公主府走去。

      宇文豫:“谷仓刚才来找我了,说是查出了一些端倪,想跟你说说。”

      俞言一挑眉,应道:“让他去骁骑营,我待会就过去。”

      宇文豫应了声是,接着又犹豫到:“还有一件事……是从鹿城那边传来的,林雕收到你的传信后专门挑那些‘最正常’的资料去查,在查到小陈探花幼年时的开蒙讲师时,似乎找到了一些线索……”

      俞言:“哦?开蒙讲师?林雕竟然把人家三岁开蒙的事情都挖出来了,不错,接着说。”

      宇文豫皱着眉:“林雕找到了那名在小陈探花三岁时为其开蒙的老先生,二十多年过去了,那老先生虽然还健在,但却……被其家人关了起来。对外说是得了疯病,每日里净是胡言乱语,平日里其家人绝对不让他外出见客人。林雕半夜翻了进去,本来只是想核实一下那是不是老先生本人,结果却听到了一些奇怪的话……”

      俞言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面色凝重的宇文豫,宇文豫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那夜林雕藏在屋顶,老先生就在厢房里睡着,他正要潜入厢房的时候,却听见那厢房里的老先生忽然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呢喃着一句话。”

      宇文豫:“他说:‘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俞言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宇文豫继续说着:“林雕已经追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调查了,他今早传信回来说那老先生在他潜进去的第二日就突然暴毙而亡,其家人迅速的发了讣告,草草就葬了,连灵堂都只设了一天而已。”

      俞言和宇文豫都闻到了这事情里的阴诡之气,两人对视一眼,都将对方眼里的疑惑看了个真切。

      俞言轻轻拍打着马脖子,勾起一个笑容:“这事儿有蹊跷……看来我们光明正大地向陈祁挑衅是正确的举动,不跟他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他哪有这么快就露出马脚。如果可以证实那老先生确实是他派去的人所杀……那就足以证明我对他的第一感觉没有错,那个小陈探花,有问题。呵呵,以为人死就无对证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只要有踪迹,就总能追查出个所以然来……”

      俞言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调苍鹰、栗鸢去支援林雕。还有,禹京即将空城,前往秋猎的队伍比我想象中的大,你留在禹京负责羽林军的布防,我带小煜儿过去。俞靖准备调动半数以上的禁军随行布放,也就是说宫内的守卫只会剩下一半左右,一千禁军加上三千羽林军,我们离开禹京后京中就只剩下四千左右的兵力,你好好安排一下,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宇文豫:“我明白的,你放心,禹京出不了岔子。倒是言帅你……只带小煜儿一个人过去会不会……”没什么卵用还净添乱啊……

      俞言默了一下,无语的看着他:“喂,那可是你亲弟弟,就不能对他有点信心么。”

      宇文豫没说话,就默默地看着她。

      俞言扶额,叹道:“……好吧,我会调谷仓来我身边。反正他现在在调查的那家伙也在此次秋猎的队伍里,在我身边我还可以给他的行动打打掩护。”

      宇文豫这才满意的点头:“谷仓确是比啊煜靠谱得多的,言帅你能明白这个道理真是太好了。”

      俞言突然就明白宇文煜每天嚷嚷着的那句‘你真是我亲哥?’是什么意思了。

      小煜儿这日子过得也是辛苦啊。

      ——

      当夜,谷仓前往骁骑营找长公主密谈,谁也不知道军帐里的二人聊了些什么,只听到帐篷里传来一阵桌凳倒地的轰乱声,然后就是长公主压抑的怒骂声,不一会儿,谷仓面色凝重地走出来,翻身上马,飞快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俞言一把掀开军帐的帘子,怒气腾腾地注视着谷仓消失的方向,眼中的厉芒一闪而过。

      陈、祁——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谷仓竟然在你身边发现了三年前在骁骑营刑房暴毙的荆国将领!!

      这一趟秋猎还没开始,暗处就已然是波涛汹涌了。

      不急,总会查清楚的。陈祁……

      她俞言驰骋沙场、主理朝政这么多年了,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长了心眼儿吗。你是谁,有什么目的,想要得到什么,这些都会逐一浮出水面的。

      夜色下,俞言翻身爬上踏炎乌骓,扬鞭而去。

      ——

      而此时,陈祁府邸。

      两个身着夜行衣的人趁着夜色潜入了陈祁的书房,早早就守在厢房外的刀疤脸和坡脚两个仆从警觉地看向他们来的方向,四人眼神相对,相□□点头,赶紧进了书房,紧紧关上门。

      陈祁正披着毯子在榻上读书,听到响动,头也不抬的招呼道:“回来了,坐吧。”说着放下手中的书,抱起一旁的手炉抬眼看向那两个正在卸除夜行衣的人。

      黑衣人其一揭下面罩和纯黑的外衣,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个军中之礼,说道:“参见公子。”

      另一个人也跪地行礼,陈祁摆摆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一共四个人这才坐了下来。越溪推门而入,端进来几杯热茶,分给了在座的几个跟随陈祁鞍前马后的仆从。

      陈祁吩咐了一句:“越溪,你去门口守着。”

      越溪已经用眼神向好久不见的两个老大哥挨个打了招呼,得到刚脱下夜行衣的两个青年男子温暖的笑脸两枚,他听到陈祁发话,只能扁着嘴哼哼唧唧的出去了。

      在坐的几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陈祁却不为所动,见刚归来的两人已经一杯热茶下肚,也得到了片刻的修整,便开始了话题。

      “应霖、田烨,事情办得怎么样?”

      那个相貌与刀疤脸有几分相似的青年一抱拳,答道:“公子放心,鹿城的线索已经清理干净了,虽然还不知道哪些是长公主派去的探子,但我已经把还活着的,能喘气的线索都抹掉了,就算他们已经查到了些许,料想也没办法再从死人嘴里挖出什么来。”

      陈祁点头,说道:“辛苦了,应霖。”

      那名为杨应霖的青年行个礼,算是交代完了自己的任务。

      于是另一个身材矮小却结实壮硕的青年也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回公子,我今日已经成功引起了长公主手下暗探的注意,他们应该已经识破我就是三年前被俘获有暴毙在骁骑营的那四人之一了。”

      陈祁:“嗯,很好。那以后就要辛苦你负责引开他们的视线了。你先别急着走,等到他们忍不住来我这戳穿你的身份拿你质询我的时候再‘畏罪潜逃’,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在你一人身上,然后把他们的中枢力量想办法带出禹京去,最好能在外晃悠个一年半载,给我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那矮小的汉子一抱拳,应了声是。

      陈祁没再说话,环视了一圈他麾下的几名旧部,忽然苦笑了一声:“辛苦你了,田烨。还有你们,大家跟着我,都受委屈了。”

      四名荆国旧将大惊失色,连忙推拒,陈祁抬起手止住了他们的表忠心,苦涩的说道:“你们自幼就跟随我左右,如果不是我舅舅一门战死沙场,太子又急着铲除异己把你们都派去给那被当了靶子的老大攻打禹国,你们又怎么会被长公主活捉,落到如此地步……每日藏头露尾,追随着我这个废人……”

      四人一听到陈祁口中的那个词,吓得脸色一白,当即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公子切莫自贬啊!!”

      陈祁今日从宫中回来后情绪就一直波动不停,此时提起旧事,忽然就勾起了平日里深埋心底的那阵脆弱的弦,不可抑制地就陷入了低沉。那些沙场喋血,快意驰骋,仿佛一道道走马灯在眼前闪过,面前跪着的四人也曾鲜衣怒马,随他百步外一箭射穿敌将首级,而现在却……

      几个旧部的劝慰声在耳边响个不停,而陈祁却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脱离的泥潭,越陷越深,越深越绝望,那些残忍的往事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他的身心,终于,陈祁感觉胸口一闷,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公子!!”

      “快!扶公子躺下!!”

      “妈的杨应渊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找魏大夫!!”

      “哦、哦!我这就去……”

      在几个旧部手忙脚乱的照料下,陈祁的意识慢慢陷入黑暗……

      意识混沌中,他站在一片黑暗里,面前漂浮着一把玄铁巨弓。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上玄黑色的巨弓上那些熟悉入骨的刻纹,一条黑龙静静地盘踞在玄铁弓身上,陈祁的指尖划过龙身,那细密的鳞片有一种顺滑的磁感。感受着那阵让他几乎快落泪的触感,陈祁苦闷的内心忽然就被安抚了下来……

      他也曾,驰骋沙场。他也曾,骑射无人能敌。他也曾……

      陈祁握着那巨弓的手蓦然收紧,巨弓忽的化作无数光点消失在他手中,陈祁慢慢收回手,苍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片空白的神色。

      不过是前尘皆空而已,你还剩下什么呢?

      陈祁最后的意识,就是杨应渊扯着一把年纪的魏大夫匆匆赶到,魏大夫看他一眼,连忙向他伸出手……

      然后他就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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