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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一 气若游丝(2) ...


  •   莫歧是被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一眼就看见头顶的一小块天空,一半是蛋黄似的月亮,另半块则是泛着黑的深蓝,叫他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想:“房顶怎么破了?我得赶紧起来修一修,免得明早被师姐瞧见,定然要骂我。”

      想到这里,莫歧便欲起身,可手掌一按,触到身下潮湿木板,不由得愣住了。在这一愣的功夫里,他才猛然忆起自己先前在雨中被血羽三人围攻,之后又被药粉迷晕一事,连忙往地上一跃,落地却发现自己脚步虚浮,试着提气,丹田内竟然空空荡荡,半丝内力也无。

      莫歧大惊,一时不敢妄动,只听见先前惊醒自己的声音还在不远不近地响着,约莫人是在隔壁。如今四周寂寥无人,虽然对方只是低声嘟囔,语速又快,莫歧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先前茶棚里的那个少年。

      “都说是医者仁心,他重伤垂死,我为了救他,这才……你问我怎么掉的?还不是怪你的包袱皮不牢?哼,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老狐狸吝啬,只好徒弟遭殃!”

      这话语不知所云,莫歧听了几句就不再理会,趁对方还没发觉自己醒来,放缓呼吸,向四周扫视。这里似乎是一处破落的山神庙,而自己方才横卧的地方,便是神像前的香案,香炉和烛台都滚落在地上,旁边赫然是自己的佩剑。莫歧刚把剑拾起,便听见脚步声响,紧接着一道清亮语声在脑后响起:“喂,你醒了?”

      他话音未落,莫歧已然拔剑,转身,直指对方,厉声喝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莫歧此时内力全失,只不过能摆个空架子,何况他也明白定然是这少年的药物所致,心想不过拼死一搏而已。谁知道少年先是被他吓了一跳,可听了这话,竟然瞪大了眼,随手拨开那明晃晃的剑尖,怒气冲冲地直走到他面前:“我给你吃的?”

      他一手叉腰,一手戳向莫歧胸口:“那是你自己吸进去的好不好!而且要不是我丢了那包‘气若游丝’,放倒了那三个凶神恶煞,你现在人都走到阎罗殿啦!”

      这一拨一戳全无章法,莫歧原可以轻松躲过,可苦于没有内力,动作迟滞,竟然还是给一下戳中肋骨,忍不住皱眉。那少年还在倒豆子一样地指责他,什么“恩将仇报”都讲出来了,只震得莫歧两耳嗡嗡地响,也无力辩解说血羽那三人估计只想抓自己活口,只好收剑入鞘,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多谢相救,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将解药赠予在下?”

      那少年完全没想到莫歧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禁不住目瞪口呆了半晌,这才摸了摸头,有些尴尬地小声嘟囔:“这……不客气,我叫俞舟,那个解药……”

      “不知俞公子可否将解药交予在下?”

      莫歧见他吞吞吐吐,心中烦躁,干脆又追问一遍,却惹得俞舟跳脚起来:“没有解药了!你当大雨天拖一个人下山是好容易的事?就是为了救你,我身上的一包药材药粉全都滚进山涧里了!”

      “什么?”莫歧闻言一惊,视线在俞舟身上一扫,果然满是泥浆的衣衫上多了许多条口子,也不见了之前背在身上的那个包裹。看俞舟神情不似作伪,他免不了蹙起眉,低声问:“这该当如何?”

      “放心放心。”俞舟挥一下手,大大咧咧翻坐在香案上,“之前那三个人联手才打得你一个,肯定恢复的比你还晚,你不用担心他们追上来。”

      莫歧摇头,还是解释道:“那三人武功均胜于我,只是平日单打独斗,配合起来反而束手束脚,再加上他们想留我活口以作交换,这才让我侥幸逃脱。”他见俞舟听得似懂非懂,想起刚才那一指,料定对方并非武林人士,干脆闭口不谈,只问:“方才听俞公子所言,此毒过些时日便可自动解除?”

      俞舟原本像是在困扰些什么,听莫歧这样问,只含糊“嗯”了声,一双眼睛却不住在莫歧身上转来转去。正当莫歧觉得不耐时,俞舟却突然清清喉咙,问:“那个……大侠如何称呼?”

      “在下莫歧。”

      “哦,莫大侠。”俞舟把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让莫歧颇有些不自在,“我实话实说吧,先前你吸入的毒粉名为‘气若游丝’,是我的独门秘制,如果不服解药,气海大约会封闭半月左右。不过我家就在永州,走快些七八日就到了,你随我回去一趟,我取解药给你,如何?”

      “只是半月而已么?”莫歧稍加思索,便道,“即使如此,那也无妨,我家离此也不过几日路程,回家静待几天就好,不劳俞公子费心了。”

      他说完这话就打算告辞,谁知道刚迈出一步,俞舟就从香案上跳了下来,拦在自己眼前:“等等——说走就走,你这人有没有良心?!”

      莫歧一头雾水地反问:“什么?”

      “听好了,小爷我为了救你,可是赔上了我所有家当!”俞舟比他矮了小半个头,可说起话却格外有气势,“你可知道我的包袱里有多少珍贵药材?那可都是千金难买的东西!你怎么都不懂知恩图报的道理?”

      这话倒也在理。莫歧虽然觉得他十分聒噪,可毕竟有恩于自己,师父从小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确实不能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谢就算了。只是他向来生活拮据,听见俞舟强调“千金难买”,顿时头疼起来,只能低声道:“抱歉了,在下之后定当偿还……”

      “行了,我又没让你赔钱,人命关天嘛。”俞舟此刻又突然显得大方起来,伸出手指摇了摇,“我只需要你跟我回一趟永州,在我师父那做个见证,这债就一笔勾销了,如何?”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要求上。莫歧忆起方才俞舟在门外念叨的那些话,大概猜出他的师父估计难以应付,唯恐对方不信自己遗失了包袱。可他此次遇袭,生怕血羽一路找到家中,总想尽快回家,于是说:“实不相瞒,在下离家已久,担心家人挂念……不如待我见过家人之后,再前往永州拜访?”

      俞舟听了这话,半晌不言,只皱眉盯着他瞧。正在莫歧快要忍不住出声时,他却忽地伸出手来,掌心朝上:“信物拿来。”

      他说完这话,看莫歧还有些迷惘,忍不住又重复一遍:“信物!对了,还得写一封字据给我,把事情先交待一遍。”

      “大丈夫一言九鼎——”“所有借钱不开条子的人都这么说,”俞舟斜眼瞅他,满眼精明,“空口白牙,我可不信你。”

      亏得莫歧先前在茶棚还觉得这人一脸稚气,却不料难缠成这个样子。他身无长物,踟蹰许久,终于还是只能从颈中解下一块玉牌,放到俞舟的手掌中:“还请切莫遗失此物。”

      那玉牌贴肉而戴,尚自温热,让俞舟有些不自在地瞬了瞬目,却还是忍不住就着月光读出上面刻下的蝇头小字:“腊月初九……哼,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嘛。”

      莫歧不置可否。

      两人在庙里捱到天色渐明,这才在山溪边洗净身上泥浆沙土,结伴下山,又在渡口的茶棚里借来纸笔,由莫歧立下字据说明俞舟相救一事。两人同行了三日,莫歧看不惯俞舟奢侈浪费又事事讨价还价,俞舟同样看不惯莫歧苦行僧一样的过法,到了分别那日,竟然同样都在心里舒了口气。

      莫歧是在清晨赶回家中的。

      同俞舟分别后的第三天,他便隐约感觉到了内力复苏的迹象,又过了两日,终于尽数恢复,前后不过八九天而已。他猜到定然是俞舟为了引诱自己陪他回去,刻意把时效说长成了半个月,不过也懒得再追究了。

      他内力被封,便和常人无二,就算之后昼夜兼程,也还是在遇袭后的第十日才进入了辰州境内。自幼时被师父莫云帆收养后,他便一直随师父师姐住在沅陵县中,之后师父身故,两人相依为命已有十载,即便各大门派三番四次提出为他们另觅住处,他们也始终不曾搬离故居。

      莫歧这日不到天亮就起身,此时晨光熹微,浓雾将散未散,已经隐约能看见自家小院轮廓。莫歧面露笑意,几步走到门口,开了院门,正要说话,笑容却忽地僵在脸上,手中长剑出鞘:“谁?!”

      白雾弥漫,他却清晰感到房中屋后躲了不下十人,皆身怀武功。他手才触上剑柄,便听得房中朗朗一笑:“莫少侠果然好武艺。”

      一名身着暗黄衣衫的青年自屋里推门走出,莫歧认得那正是鸣玉派的弟子,叫周青的,心中奇怪,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颔首道:“原来是周兄,不知有何贵干?”

      “掌门师伯有令,请莫少侠回一趟鸣玉派,有要事相询。”周青说完,忽地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也奇怪,咱们接到飞鸽传书,这才匆匆过来,没想到竟然赶在了莫少侠前头。”

      他说罢,一声号令,十余名鸣玉派弟子纷纷从暗处现身,将莫歧团团围住。莫歧隐约觉出问题,可人数悬殊,只好说:“待我先见过师姐,再随诸位动身。”

      “掌门师伯同样有事想问问莫姑娘,已经先一步将她接走了。”周青慢吞吞道,“等到了鸣玉派,莫少侠自可同她相见。”

      莫清菡是莫云帆独女,待莫歧犹如亲姐,只是先天体弱,无法习武,极少出门。莫歧原先还能心平气和地说话,此时听他们以师姐作为要挟,不禁显出怒意:“找我便罢了,何必惊动我师姐?!”

      周青皮笑肉不笑地说:“兹事体大,不得不麻烦莫姑娘前去。不过莫少侠放心,鸣玉派定然不会怠慢了莫姑娘。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莫歧却不答话,目光如电,从每个鸣玉派弟子脸上扫过,硬生生让众人心里打了个突。周青手心出汗,正忍不住要去摸武器,却突然听见莫歧说:“好。”

      他说着,还剑入鞘,转身便往来路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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