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养成攻略》鹿舒

76、第076章 凛然相对

　　长风席卷，寒冷透骨，苍穹之上高悬着孤月，寂静冷漠的照来。
　　秦九歌竭力保持最后一丝冷静，才克制住没冲进去将人拎住。

　　是微生韫，不会有错。
　　他的声音，她记得。

　　到如今，一切终于真相大白，此前还只是隐隐怀疑，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初入桑州，是他庇护了她，之后种种，她想即使他是魏王的人，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以两人的交情，会一直是朋友。然而，真相总是如此残酷，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他竟然和北魏有关。

　　守卫没有再拦，贺兰真掀帘而入，未察觉身后人的情绪变化。
　　秦九歌站在原地没动，一瞬间的难以置信乃至痛心之后，归于平静，心念电转——这个时候进去，定会被他识出身份，会怎样？不进去，更会惹人怀疑……

　　帐帘即将合上，贺兰真的身影即将隐没，就在这时，秦九歌突然大步向前走去，却一个脚乱，踩到了自己裙角，连人带手中托着的汤碗一道向前歪去——

　　咚的一声响动，她扑在了贺兰真身上，手中的汤碗泼出，一地狼藉。

　　一切发生的极快，门口的守卫都没反应过来，遑论去扶人，眼见着那婢女慌乱着撑着身体，爬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

　　里面的人终于不耐烦的出声：“都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公主摔倒了？”

　　守卫们赶忙弯腰去扶，一人一把把婢女拽了起来，一人去扶公主。没人看到那婢女将方才还抓在公主手上的手指缩进了袖子。

　　贺兰真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看着地上泼掉的汤药，拧紧眉头，“还不赶紧收拾！笨手笨脚的，惊动了父王你纵有九颗脑袋都不够赔！”

　　秦九歌赶忙蹲下来，手忙脚乱的去收拾，拿袖子擦着地上泼洒的汤汁，贺兰真看的心烦：“还不赶紧滚！”

　　她匆忙应一声，弓着腰转身就走，一不小心差点又栽了个跟头，自始至终头都埋得极地，一副低眉顺眼的卑贱模样。

　　“等等——”
　　然而就在她转过身，一脚还未迈开，里面有声音再次传来，那人踩着不紧不慢的步调靠近，朝贺兰真微微颔首，“这里缺个侍候的丫头，不如公主将这位留下。”

　　秦九歌顿住不动。

　　贺兰真悄悄捏紧了手指，顿了一瞬，便朗声道：“她笨手笨脚在这里只会误事，等会儿，我自会挑几个机灵的过来。 ”

　　那人淡淡一笑，“公主来探望父王想必带的是自己最信赖的人，我想换了其他人，谁都不如这个靠得住。”

　　这是打定了主意不放人。
　　贺兰真掐紧了手指，方才摔倒的那一瞬间，秦九歌其实是低声跟她说了两句话，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

　　空气静默了一刻。
　　帐里突然传来几声咳嗽，是贺兰苍。

　　贺兰真欲说什么，突然被人拽了下衣袖，秦九歌已经回过身来，悄然间站直了身体，缓缓道：“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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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快，又见面了。”
　　“微生公子越发能耐了，总是叫人大吃一惊。”
　　“彼此彼此，郡主能到这里来，能耐不比微生小。”

　　草药味弥漫的大帐里，两人隔着张小案对坐，案上热了壶酒，细细白烟升起，倒衬出几分安详来。
　　如果没有床上那躺着的脸色乌青的人。
　　就在方才，秦九歌亲眼看见他不知给贺兰苍嗅了下什么，渐渐转醒的人就又陷入沉睡。

　　“你能控制他沉睡，又如何控制他依你行事？”秦九歌淡淡啜口酒道。
　　一开始的愤怒散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够平静的坐在这里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

　　一开始确实是想躲开他，即使被他识破，贺兰真要留个人实在简单，她的身份毕竟在那里。可是，她忽然又不想了躲了，没有比跟在这人身边能更了解他了。

　　“为什么你不觉得其实我只是一个幌子，一切实际上就是这位贺兰部之主的意愿？”微生韫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不紧不慢道，“你知道你致命的弱点是什么吗？”

　　抬起头来，看向秦九歌的眼睛挟上几分笑意。
　　秦九歌淡笑不语。

　　“不可否认你心智过人，不输世间佼佼男儿，任何事到了你这里，你总是能条分缕析，理清厉害关系，将一切都看得透彻。但是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太容易轻信人，特别是身边亲近的人。你走到这一步，最先是轻信了容修，发觉被骗，又轻信了我。”

　　“因为我不想活的那么累，不想身边没一个可信之人。”秦九歌冷笑一声，“可尽管如此，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不过被骗了几回，认清了人，也没到穷途末路。”

　　“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他笑意温和，眼底浮开几层明暗的光影，“如今草原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我需要你看清一个事实，你所托之人，并非良人。”

　　他说着，把酒杯搁到桌面上，伸手入怀，摸出块半圆形的玉佩来，握在手中把玩。

　　秦九歌目光从那玉佩之上淡淡扫过，哂笑一声，“有件事需要跟你说明，一是我并不需要你放我，我是自愿留下来的；二则我所托之人，是不是良人，我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别人来证明，更何况……”她微微眯起眼，一笑，“我并不信你费尽心机让我走这一遭，只为这一件事。”

　　“若是以前，我会觉得你想让我知道的不过他要杀温修远，让我失望罢了。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你是想利用我，让他如何。”

　　微生韫嗤笑一声，“你到现在都还心心念念为他说话，果然在感情面前，女人总是……”他说着指指头，“这里会不好使。”

　　“先不论这个。”目光淡淡垂落在他手中的玉佩上，秦九歌道，“你手中的东西是谁的？”
　　这东西她怀中也有一块，是伽陀当初托她带给温修远，却因为那晚微生韫的失踪，让她重新审视这两个人，一直未给他。

　　“眼熟？”微生韫瞧出了她心中所想，“你没猜错，这是温修远的。”

　　“他在哪儿？”蓦然将手中的酒杯重重一搁，秦九歌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论是你，还是容修，不要动他，温修远谁都不能动。”

　　“我并不是在说大话，你不要认为我一芥虚名郡主，翻不出什么风浪。”她说着，倾身上前，隔着小案，两人距离极近，她的呼吸几乎打在微生韫脸上，他没退，她一笑道，“我不管你是北魏人，还是谁的人，我秦九歌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怕任何人，任何事，你永远无法想象我经历过什么，我拥有什么手段，所以也不要妄断我在想什么，你想象不到。”

　　“这不是危言耸听，是忠告。”

　　她身形单薄，本就亏空的身体，这般折腾越发如蒲草纤细，瘦削的脸上一双眼睛越发突出，黑而亮的眼珠，此刻折射出犀利坚定的锋芒，似乎摄到了人灵魂最深处。

　　微生韫久久没动，直到她自己退回身去，斟了杯酒，自饮自酌，“我不管贺兰苍是不是真的有意反叛，甚至这草原能不能统一，你们北魏会不会攻打大晋我都不在乎，那是你们上位者，权谋家操心的事，现在，我只在乎关心我的人，你们想要利用他们阴谋算计，我却不会袖手旁观。”

　　一杯饮尽，她伸手把自己怀里的那块伽陀给的玉佩拿了出来，另外一个半圆，大约和微生韫手中那块是一对。她拿在手中，左右翻看，“若没猜错，是类似于信物的东西吧——”

　　“啪！”话音未落，她突然抓起旁边的坐凳猛的拍在放到桌面上的玉佩上，小案应声而裂，酒壶酒杯，还有那玉佩的残骸散落一地。

　　她动作极快，就连坐在对面的微生韫都没反应过来。

　　微生韫一瞬怔忡之后，目光从那断裂的小案里看去，碎掉的玉石浸了酒水，越发莹润剔透。
　　那是信物没错，用来证明温修远身份的信物……他此时拿出来不过想要让她拿出另一半，即使不给他，也会追根问底，那他就有时间取来，却不承想，她拿了，却只字未问，竟能啪的一下毫不留情的就给砸了……

　　秦九歌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虽不知有什么用处，但是东西是你们给的，另一半又在你手里，总是让我不够安心，总觉得揣了块烫手山芋，索性毁了的好。”

　　即使毁了也不会还给你，教你拿去不知做什么文章。

　　微生韫捻了捻手指，突然轻笑出声，站起身来，跟她面对面，“你果然不同于人，不过此番，是不打算知道温修远的下落了吗？”

　　他语气依旧平静，暗里却生出几分压抑的危险，秦九歌心知肚明，他对她君子了，没强抢，她却不按常规行事。
　　犯规犯规。
　　可那又如何，她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从相识之初起，既然一切都是一个骗局，她又何须去在意此刻的虚情假意。

　　“依草原目前形势，贺兰部不能动温修远，你要的也是等着容修去杀他，既然如此，在容修找到他之前，他就是安全的。”秦九歌淡笑，“容修要怎么找到他，解决他呢？这还需要个成熟的时机，时机不到，你不会让我知道，我又何必白费口舌追问你？”

　　微生韫凝视着她的眼睛，带着微微笑意的眸子，平静而深邃，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定定盯着，秦九歌也毫不退让。
　　好一会儿，直到床榻之上再次传来一声咳嗽，惊破这短暂的较量。

　　微生韫微微眯起眼，细长的眼睛里流出一丝不明情绪。
　　“阿九果然聪明，总是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既然你愿意等那便等吧，当然，我更想看看你有什么手段能从我身边逃出去，在那个时机到来之时，救得他一命。”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一缕风趁着帐帘开合的瞬间吹进来，吹散了些酒气。

　　秦九歌收敛笑意，看向躺在床榻之上的人。
　　贺兰苍。
　　到底是不是如微生韫所说那样，她并不想深究，于她来说，接下去他只有一个选择。

　　微生韫把她软禁在这里，刚好，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接近这贺兰部权利最大的人——

　　在那一瞬间，萌生出的极为大胆的计划。
　　如果能控制此人，许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