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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笑渐不闻声渐消 ...

  •   南风嫁与公孙雪的第十三天,她才终于见到了他。本以为见到他必定是个漫长而又无望的过程,可他主动来了。

      南风紧张地搓搓手,她的手心里密密地出了一层汗,像在等待宣判的囚徒,又像是等着丈夫远归的妇人,这一时的感慨,她说不清楚。

      纠结,期盼了一整晚,他对她说:“你会下格五吗?”

      南风愣了愣,眼见他跪坐到自己面前,在榉木案几上小心翼翼放下怀里捧着的棋盘,那样真切地说:“教我下罢。”

      南风恭敬行礼,却被公孙雪打断,“我不是守礼之人,你既已嫁给了我,这些大礼人前行一行便罢,我不喜欢那套。总觉得是套了根绳在自己脖上,还偏要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颇为高洁。”他依旧把注意力放在棋盘上,“教我下罢。”

      南风低头在他对面跪坐下来,分了五颗黑子给他,“双方各执棋五枚,共行中道,每次移一步,遇对方则跳跃,以先抵敌境为胜。”

      “就这样?”公孙雪揉了揉脸,迅速下子。他其实全无下棋的欲望,南风看着他,心里也不太好受,眼睛泛红。眼前之人,是她想了很久的心上人啊,从前他爱慕小姐,她只敢远远望着他。后来他想要娶小姐,她只敢更远地悄悄看他一眼,这点微末心思,藏在她心里最深处。那么沉痛,那么无奈,却又那么真切。他看她一眼,就像是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划了一道,久久都不能愈合。所以她也怕他,怕他从她这儿探问小姐的消息,怕他因为求而不得而发狂,更怕她自己心疼那个发狂的他。

      或许是她低看了一位战功赫赫的王爷,他没有任何情绪发泄,眸子里不喜不悲。

      两人还在下着格五,公孙雪落子极快,他做事总是目的和计划性极强,想要赢就全写在脸上,输了也坦坦荡荡。他落得毫无章法,看着尤为莽撞,倒还无知无畏,硬生生下出一种气势来。

      “啊?这就输了啊!”公孙雪咬咬唇嚷嚷道。他此时散了发,看起来安然闲适,多了几分富贵闲人的模样。

      南风不敢看他,垂头准备将棋盘收起来,公孙雪飞快地压住她的手,“别,再教教我,我这回好好学。”

      为甚要学呢?是因为小姐精于此道吗?南风眼中全是阴雨,她脑中一片混乱,好在公孙雪是新手,这次还是没太研究致胜规律,不过随心所欲,横冲直撞。

      每一颗棋子都充满了孤勇,却没有太多章法,终究无法赢了这局。

      南风微微抬头,用余光扫了公孙雪一眼,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仔细研究起来,“这里……怎么就会下到这里呢?”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不对不对,这里我下错了。”

      是啊,错漏百出的一盘棋,竟被他下得津津有味。他随口求教道:“若是你下,你把它放在哪儿?”

      南风摇摇头,“不知。”这反应寡淡无趣,公孙雪没听懂她的心酸,以为她藏私,“无事,再来一盘,本王不信赢不了你!”

      他忽被激起了斗志,案几上的烛火跳动,公孙雪的眼里有一片聚集起的亮光。他下着下着犯起浑来,不愿端正坐好,靴子踹到一边去,用手撑着脑袋侧躺着。

      一阵再来声中,公孙雪落子越来越急躁,哪怕南风心神大乱,她还是轻而易举赢了他。南风听他喃喃道:“我为甚输了呢?明明那样努力地想要赢了啊。”

      南风没有回答,她知道,这句话不是问她的。公孙雪眼里的光芒逐渐散开,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着,他陡然想通般端坐起来,“是因为不守规矩吗?”

      “各执五子,共行中道。”公孙雪摸摸下巴,还是执着地想赢一盘。

      南风鼻头发酸,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公孙雪有所察觉地抬头,正撞上她沉静无光的眼睛,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怎么会这般苦大仇深?可他一直输给个小女孩很不爽快啊,犹如少年时期和格尔烈争斗时起的攀比心理。公孙雪坦率地杀了一盘又一盘,又坦荡地输了一回又一回。

      到最后,南风下子越来越温吞,瞅她的神情,心思早不知去哪了。

      “即便我是个臭棋篓子,你也该想办法叫我有些提升罢,你莫不是想一直和个愚手下棋罢?”

      南风心里的胡乱琢磨被公孙雪打断,她迟疑地问:“你……你还会再来?”

      这倒是把公孙雪问愣了,他哈哈大笑,几分少年的不羁,“拘着干嘛?你莫不是以为我娶你回来是当摆设用的?”说着凑近了南风,一股馨香飘过来。

      “别个乱传你家小姐贞静婉约,我看她半点不如你,她那脾气,若不是怕别人看见,保管上房揭瓦都使得。”公孙雪笑着晃了晃。这头南风咬了咬唇,抢嘴道:“郡王爷胡说,我家小姐才不是这般,她不过是心里有主意,人最是纯孝柔善了。”

      “呦,看来她还怪会装的,也不嫌累得慌,竟是身边多年的丫头都没认得她那张小羊皮是假惺惺披上的。”

      南风不声不响地停了子,撂挑子不下了。

      “怎么?你说不过我不服气啊?”公孙雪眼睛里俱是调笑,莫名觉得眼前这小丫头挺有意思。

      他无意间晾了她十多天,不啰嗦,不谄媚,还挺有原则。以前从她那儿得过几张绣帕,这么看女工也不错。人虽然呆一点,可她身边教养出来的丫头,怕也是不差了。

      虽然他此刻心情的确复杂,学这格五做甚呢?他原来以为娶她很容易。虽然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简单。

      八岁时阿爹握着他的手,站在南郡洛府外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他的媳妇终于出生了。当时的他很不屑,自小讨厌被管束,生来就坦率跳脱。可阿爹那么真诚地为一个小女孩的降生而欢喜多少感染了他。便有了宣德二年的那一趟求亲。

      可能人只有痛过一次才会真正知道什么是喜欢。吉雅娜伤他甚重,他游戏人间地来应付与她的这桩子婚事,那头吉雅娜不愿屈居人下,投入了格尔烈的怀抱。他满心欢喜地为吉雅娜赢来了正妃之位,她却怀着格尔烈的孩子嫁给了他。

      自此他对感情之事淡漠了许多,再没有一人能好到让他觉得“就是她了”,那份少年时的悸动,被一个叫做吉雅娜的女人杀了。她难产而亡,他亦不想救她,留了那孩子,只叫他耻辱。这个冠以他姓的孩子并不是他真正的骨血,他以为自己能忍,能忘记,事实证明他没有那么伟大,他——公孙雪,做不到。

      此后归降都带着报复心,存心不想让格尔烈好过,当初阿爹极力反对吉雅娜入门是带着先见之明的,后院总得有个女人操持,还是听取老人言,就选那个洛微蓝罢。

      是个调皮的小姑娘,有些小聪明,看着娇滴滴的,却很能成事。脸长得是真漂亮,听闻达瓦公主便是乌羌少有的美人,不想她的外孙女也不差,这么一看便有些喜欢,瞧见她不喜欢自己竟又多了喜欢,真是奇怪。逗弄逗弄她,看她生气,他竟然更欢喜了,慢慢的开始憧憬以后的日子。当时他心里想,有甚可担心的呢?板上钉钉的事,还能长腿跑了不成?可天下就有神仙都难保的事。

      南郡的一群小公子不足为虑,可她偏偏被京都的吴君峤看中了!真是个忒有眼光的家伙,敢看上他的妻!与广玉公主几番斗法,他败了阵,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吴君峤定了亲。

      不过还有机会,后来吴君峤“死”了……

      “郡王爷?”南风一双眼睛快要留下泪来,“妾身有些困了,这格五改日再下罢,您早些回去休息?”

      公孙雪意识到自己想得太久,以至于他对面的姑娘正以一种极为同情的目光看了他许久。

      如同大梦初醒般,四周景物一点点鲜亮起来。精巧的宫灯,红艳艳的烛光,雅致的纱帐,唯独面前坐的人不是他阿爹为他选定的妻。

      “嫁给我,你欢喜吗?”他被南风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公孙雪放下捏在手里的棋子,下意识地不再想洛微蓝的事。

      南风沉静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公孙雪身上,他却未看她一眼。欢喜罢?不欢喜罢?他在乎吗?

      “算了。”公孙雪摆摆手,“你估摸着也是被洛蕴笙抓差过来的,同病相怜。”

      烛光摇曳了下,这漫长的一夜似乎就要结束,随之结束的还有那半个指甲高的蜡烛。公孙雪歪头望向南风,小姑娘快哭了一样,不,准确的说,她的眼泪噙在眼眶里,等着人离去便要夺眶而出。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帮她擦掉了眼泪。“哭甚?不欢喜直说便是,我还能吃了你么?”

      为甚要哭呢?是觉得他名声不堪?家底不丰?还是对他容貌不满意?公孙雪一瞬烦躁,这些中原的小姑娘呀,怎么这么叫人心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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