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蓝桥》水光悠然

157、第一百五十四回：吴安深聊，危机四伏

　　两人各怀心事，却都未曾戳破，吴君峤立了重誓，换作其他女子多半觉得喜不自禁，可推到她面前却是一堆糊涂官司。古人最重身体发肤，他竟然拿这些给她立誓，不由得就生了愧疚和自责，又觉得自己虽动了心思却拿不出同等的心意对他，免不得有些懊恼。

　　微蓝投入他的怀中，静心敛气，“别说这些了，不会发生的事胡乱设想做甚？”下意识地低下头躲闪。

　　“我真心实意的。”吴君峤鼓起勇气回道，显然微蓝的回避让他会错了意，将微蓝抱得更紧，在她的肩头蹭了蹭，温热的呼吸令她耳根发红，心里忽然就多了几分释然。

　　微蓝抬头含笑答应，得到了吴君峤更真挚的话语，“我从不许诺，唯独只与你。”此刻微蓝的懊恼便像沾了水的盐块般化开。吴君峤的眼睛真好看，像是一片墨色里撒满了亮晶晶的星子，闪闪发光，那里头藏了诸多情绪，和微蓝的视线相触后，更是“噼里啪啦”闪个不停。

　　微蓝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将目光移了移，“往常别个总和我说你嘴笨心实，说得真是不对。”微蓝摸了摸吴君峤劲挺的下颚，拨了拨这些日子多出来的嫩肉，“世间女子若得你这般的丈夫，怕是个个都要偷偷乐啦。”

　　微蓝虽然满面调侃，实际却不知如何应对扑面而来的情意，她放缓了呼吸，心里似揣着一只活泼的小兔般激动地等着吴君峤的回话。

　　“想许你一个花好月圆，好不好？”

　　微蓝胸口一窒，腔子里的心极速地蹦哒起来，烫得她全身轻颤。

　　“蓝儿，别总想着日后可能会离开我，阿非的心不大，有你足以。”他的眼神万般珍重，夹杂着小心翼翼与斩钉截铁，“那么我们说好了，今生今世，不离不弃。”见微蓝终于害羞地再次低下头，吴君峤凑过脸来轻轻在她面上印下一吻，笑得少年气，“是我的了，别人抢不走的。”

　　微蓝在他惊愕的眼神中凑上出吻住了他微凉的唇，“嗯，这次是真的说好了。”再没有一点点套路，一切随心。时过境迁，眼前之人突然让微蓝觉得可以不计较得失地真正赌一把。

　　“咳咳。”门外忽响起一声咳嗽声，吴君峤本来融在这份情意中，脑袋里一片混沌，被这声咳嗽乍然一惊，喘息了好几次，面红耳赤地和微蓝分开，霎时便清醒过来。微蓝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听得他“噗通噗通”跳得如擂鼓的心跳声，只轻轻地帮他拍背顺气。

　　来人是安栋轩，微蓝此时才明了“推敲”二字是何寓意。安栋轩的影子朦朦胧胧地印到纸质的门扉上，他左右徘徊，复而抬手欲敲门，又似心觉不妥，改了双手推门状。来来回回，自己不知作何反应才算合宜。

　　吴君峤平息完自己躁动地情绪，又在微蓝的耳后轻轻咬了一口，低声暗骂：“这个不要脸，没眼色的促狭鬼。”微蓝伸手柔柔地捶他，更闹得他是心猿意马。

　　“人家等着呢，快去罢。”微蓝体贴地帮吴君峤整理衣冠，“快去快去。”推着他出了门。把他那肆意又略带羞赧的笑容一并推了出去。

　　安栋轩这一整天都觉得浑身变扭，好友阿非成亲后活似变了个人似的，特别是他面上噙着的这抹傻笑，怎么瞧怎么蠢。哪有半分板正严谨的吴家子弟的风范。

　　没聊一会，吴君峤开始侧着脸，将目光投向厨房的方向。听闻洛氏今日要亲自下厨，安栋轩闻此消息全身一僵，洛氏在闺中之时可没传出甚擅厨艺的美名啊，顶多说她貌美，才情出众，这晚餐吃得嘛？

　　幼时伙伴娶了亲便将旧友丢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地盯着一个地方，他问几句也不一定答一句，定着脖子，愣是不看他一眼。那么谨守礼仪之人，此时梗着脖子，真是傻气得厉害。

　　安栋轩勾唇，“你莫不是被狐妖勾了魂罢？”

　　吴君峤终于回身端坐，皱眉看着他，又心觉好笑地道：“成亲的妙处，不是你这等决意独身的人能够体会的。”

　　安栋轩嘴角一抽，行啊，还会讽刺自己了。“我那是不愿意吗？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家情况，嫡母厉害，家里只我一个儿子，嫡姐管我也厉害，何苦找个姑娘再进来受苦？”

　　“托辞倒多，扈姨可对你半点怠慢没有，良姐管束你还不是因着你这性子？京都姑娘你都挑了个遍，本来结亲就是求个你情我愿，你非得对所有姑娘评头论足一番，如今把各家姑娘都得罪了，才跑我这儿躲清净来了罢？”吴君峤神色古怪地看安栋轩一眼，“虽心觉不可能，但阿轩不会是有心上人了才百般挑剔阻挠婚事罢？”

　　席上的茶水稍凉，吴君峤提过铜壶放在泥制小炉上温了温，熟练地调整小炉的火候，为眼前分茶的茶碗注入了滚烫的山泉水，安栋轩见着他左摇右晃又点茶，看起来极为熟练。

　　“你这是个甚煮法？”安家煮茶一般都会加上大枣和姜片。吴君峤只用泉水冲烫整片茶叶，安栋轩等了半天也未见他拿出碾碎的茶粉，不由地问出声。

　　“这茶汤也太寡淡了罢？”却见吴君峤泡了眨眼工夫便将茶汤倒入了一旁的白瓷盂中，琥珀色的茶汤均匀地浇在茶碗上，偶冒出几只细细的气泡，吴君峤回身从案几上的鎏金托盒里用木勺取出了茶碗递到安栋轩面前，在泥炉上的水又沸起来时，他略微转了转分茶的茶碗，以小指抵盖碗，给安栋轩斟了一小碗。

　　茶香清冽，安栋轩嗅了嗅只觉茶汤清雅大方，其中还隐着兰花与桂花香。吴君峤那双细长漂亮的手欢快地劳动着，配合着他挺拔的身姿，给他平添了几分“雅”。

　　端详吴君峤片刻，安栋轩摇头道：“这么风雅的煮法必定不是你能想象得出的，吴家似乎也不是这般烹茶的。”他记得吴家还会放酥油和胡椒，那滋味简直难以下咽。

　　“蓝儿喜欢喝这样的茶，我看了几遍也就学会了。”吴君峤悠悠开口，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安栋轩一手捂住双眼，一手敲击着席面，“阿非啊阿非，你可太不仗义了，就娶亲这事，你今日明里暗里刺了我多少回了？本想夸你多了几分风骨，现下看着却是面目丑陋。”说完去拿了茶碗，再喝一口。

　　“好茶。就是煮茶的人啊，不怎么好。”安栋轩耸耸肩，“你不是准备往后都煮茶给你娘子喝罢？她喜欢的你都一一学过？”安栋轩想着，心里茫然，喝尽碗里的最后一口，推过茶碗，“再来一碗。”

　　“那有何不可？”吴君峤嘴边漾着笑，说得极为自然，安栋轩一口热茶梗在喉咙里还没咽下，直接自讨没趣。知道这话题他接不下去了，悠悠问：“不知当初‘锦绣台’的那姑娘可许了人家，若还有缘，那般的姑娘，安某是极愿珍之重之的。”安栋轩犹在回味自己的这句话，越想越觉得自己所言极是。不防吴君峤狠狠白了他一眼。

　　“你这家伙，莫不是心里还想着那神女罢？看你对洛氏这情深义重的模样，心里竟还藏着这般心思？”安栋轩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我后来派人去南郡也打听了下，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适龄的小姐们多在这几年结亲了，比对了下，可能就是嫁到滇郡的曹氏比较可能了。”

　　吴君峤听他的论断不怒反笑，这般举动使安栋轩疑惑了挺久，忍不住问：“阿非这是怎么了？”

　　吴君峤心情愉快不少，捂嘴道：“阿轩且继续，我刚刚不小心呛到而已。”摇头一笑，这让安栋轩有些回醒过来，“难不成曹氏初婚失败是您捣的鬼？”安栋轩的思路显然拐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吴君峤微微一怔，大笑出声：“不想几月未见，阿轩说书的能力越发好了，所以你这次是过来窥探曹氏的？”

　　“哈哈。”安栋轩静静地继续低头喝茶，“池中之莲，美则美矣，到底是别家的庭院，怎能轻易摘取？不过是顺道来看看罢，当然来寻你最为重要。”

　　吴君峤垂了眸子继续烹茶，安栋轩长叹了口气，“你离了京都也好，现下各家闹得厉害，你倒是逃了清闲，你大哥最近焦头烂额得厉害。”

　　吴君峤的手一僵，滚烫的茶水迅速地烫起了一片水泡，他的表情有些凝固，“你是明白我的，我既非长子，性子又鲁莽，朝堂之事也是不愿沾半点。加上蓝儿不喜欢那环境，在这儿很好。”

　　安栋轩小心地舒了口气，突然大笑起来，“世人都觉神仙好，唯有娇妻忘不了啊！不过此次来寻你实际上是给你送份文册的。”安栋轩拿出一卷竹卷，解释道：“但愿你用的上。我晓得你的脾性，即便是过来清闲度日的，总归不会无所事事，滇郡地处偏远，但气候宜人，物产丰富，你这日子也不至于太苦。不过滇郡的白家和新起的连家可得尤为注意。”

　　吴君峤本还想接一句什么，安栋轩却摆摆手，“你以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总得替洛氏想想？”吴君峤这才低头沉默。

　　“去年滇郡大旱颗粒无收，你到了此处可有所感？”吴君峤愣了愣，心头一怔，“各家富饶，乡间日子也和美，莫不是误传？”

　　“白纸黑字写在给皇上的奏折里的，朝廷拨了万两黄金和两千万担粮食。”

　　吴君峤蓦地站起身，眼神落寞，“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觉得滇郡诸位大人还算正直，不想……”

　　安栋轩怔然地瞧着吴君峤，胸口浮上万种情绪，他无奈地扬声，“阿非，你总该习惯的。官场上的事，可不就是这般模样？甚真甚假？谁能说的清？”

　　吴君峤不语，朝廷现下是多事之秋，章家虽多有作怪，但吴洛两家却动它不得，同意皇帝将自己贬黜也不过是为了让皇帝安心些。志皇提拔了一直支持寒门学子的宁家，有意识地打压了蒋家和京都几家皇商，连同与洛家有亲的肖家都未能幸免。礼部的傩礼旧事被人重提，乔大人不得不引咎请辞。这一系列的动向不对，而滇郡若真如阿轩所言，看来也不太平。

　　“宫里的御厨又换了一遭，听说年前宫宴赐菜出了问题……”安栋轩见吴君峤神色茫然，懊恼道：“你竟不知？”

　　“赐给吴家的菜有问题？”声音略微发抖。

　　“也不算是，负责的侍卫总管被革职了。说是大皇子误食了本该送到吴家的菜，芙妃哪能放过，可劲在闹呢。”

　　吴君峤立刻摇头，“家里没有告诉我一星半点。但如你所见，滇郡这边全是蓝儿的女使，仆从，吴家没有人跟过来。今日姑姑送了一个嬷嬷来，我嫌太烦，打发走了。”

　　安栋轩愕然，一笑：“倒还真是你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