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蓝桥》水光悠然

148、第一百四十六回：刘澄邈遭胁迫，微蓝终解禁

　　刘澄邈无奈抬头，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四下立刻变得银装素裹。他的一颗心却渐渐犹如坠入冰窟的巨石，苦闷无处申诉。

　　又是喝干姜黄酒的时候了，刘澄邈步子沉重，平白的心中不是滋味。

　　“刘师爷。”似乎有人在他身后微微地喊着。他回头搜寻无果，正暗嘲自己昏聩听错，却有只银铃铛掷到他的脚边，再回首见旅店二楼的某间房中飘出了鹅黄色的绸子，刘澄邈认得，那是胡媚的东西。

　　“美酒赠知己，这干姜浸了半月，开盖香气扑鼻，师爷不尝尝？”胡媚浅尝一口，笑盈盈道。

　　刘澄邈掸一眼床榻上昏睡的孙恒，“胡媚姑娘倒是好雅兴。却不知桓公子你要如何处置？”

　　胡媚一杯接着一杯，喝得醺醺然，刘澄邈素来寡淡，哪里见过这般场景，不由耳热。他立起身子，板着脸道：“姑娘便不担心我引县长来捉你们吗？”

　　胡媚呵呵一笑，点头道：“师爷去罢，去罢，去了你这辈子也不过是个任人欺凌的师爷！”

　　刘澄邈的面色陡然发冷，他冷笑着“哦”一声，“姑娘有何高见！”

　　胡媚满面潮红，歪歪倒倒地挤到刘澄邈怀里，塞了杯干姜黄酒给他，诱道：“我晓得你好这口，跑出来的时候还记得带这罐酒出门，你且喝了它，我有一计。”

　　刘澄邈接过杯盏，推开了胡媚，一饮而尽，一时觉得酒气上涌，喉中有如烈烈火焰燃烧，怒道：“讲！”

　　胡媚摇摇头，又半倚到案边，悠悠地再倒一杯，酒香再次四溢，“这其中甘甜，如何能叫你这般牛嚼牡丹？再饮一杯。”

　　刘澄邈直觉自己被戏弄，气道：“某不与你为伍。”

　　“呵，说白了都是在老匹夫手下讨口饭吃，我出卖色相，你出卖谋划，不过是你的日子更难过些，当真觉得自己干净了？我俩无冤无仇，本想帮你一帮。”胡媚说着直起身子，眼中寒光闪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将酒杯狠狠一掷，四分五裂地正碎在刘澄邈脚边。

　　“云大夫叫你来的罢。”胡媚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那长长的发丝垂地，说不出的温柔。“可叫你离我远些？”

　　刘澄邈一愣，心跟着颤了一下。

　　“你莫觉得他害你，他已算够意思了，受我威胁还想着保你无虞。他倒也算仁义。”

　　“你胡说！云公高风亮节，哪里是你这一介贱婢能诽谤的？”

　　“嗯。”胡媚点点头，摇曳着身姿揽镜自照，“说来我这人一向有运道，你的好云公在他家的那口枯井里藏了万两黄金，你可信？”

　　刘澄邈正欲说什么，胡媚接着道：“反面烙着凤和十五年敕制。”说着扬起下巴，轻蔑一笑。“我倒是不知他的金子是哪里来的，许是偷盗，许是受赠，听说他同你一般，都是从京都来的。”

　　“你好好的怎么查探云公家的枯井？”刘澄邈暗忖，胡媚出门的机会并不多，哪会晓得这么多？

　　“刘郎不信？”胡媚笑道，“郝庄还是乞丐的时候云大夫给他瞧病，他不慎掉进去，没人发现又爬了出来，还顺手偷了几块出来。当初老匹夫沉迷占卜，想查探他的能力，叫厨房杀了只大鹅埋在墓里，问他里面所埋妇人年岁几许，我一眼瞧出他是个假货，教他如何敷衍老匹夫，成为孙家座上宾。”

　　刘澄邈低头思量，“那又如何？”

　　“嗯。”胡媚轻轻眯了眼，“你的云公这两日过来诊病见着我也全当没见着，我逮着机会凑过去问他家中枯井里的金子，特别是说到‘凤和十五年’，你的云公吓得魂不附体，我趁他惊魂未定，请他设法邀你过来，并且找小二要了盘花生磨成了粉。”

　　“……”刘澄邈惊魂不定地跑去榻边查看孙桓的气息，哪还有气？那人早已面色铁青，“你……。”他吓得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无耻毒妇！他自小不能食花生！他不过好色，并无大错。你何苦害他性命！我……”

　　“别……别出门，出去我就喊，是你想要霸占我，害了他性命。就算你辩得清楚，你如何和老匹夫讲清为何来旅店？他失了儿子，你又望投他人门下，看他不扒了你的皮！”胡媚失去耐性，窝进刘澄邈的胸膛，手指在他的面上划来划去，目光里却多了分狠劲：“我的一计，还听吗？”

　　刘澄邈不敢动弹，默不作声，举棋不定。

　　“一条永绝后患，一劳永逸的法子，功名可以回来，老匹夫再拿捏不到你。”

　　刘澄邈有些动摇，“明摆着的好处，我帮你去除后患，即便功名拿不回，干掉老匹夫于你也是有利。刘郎又有才名，再考一次又何妨？”

　　刘澄邈谨慎地推开胡媚，又慌乱地按住自己发抖的手，挪着自己的身体离床榻远了点，战战兢兢地问：“你不会无故做这些，你要做甚？”

　　“说来，我想要的也不难。要说多亏了那位贵人住店，这里才免被搜查，你若恢复了功名，大仇得报，设法让那贵人给我个席位即可？届时，我二人还可守望相助。”胡媚诱哄着，“拉孙县长下马不难，一会子孙桓的尸体被发现，郡王爷在云中县，此事不好压下，你寻机会把他们逼迫你的证据呈上去，功名也就回来了。”

　　刘澄邈被惊吓的神志慢慢回复，“我又不是黄口小儿，你休要唬弄我。”

　　“唉。”胡媚面上的酒气尽散，“你回孙府，这个点儿，老匹夫必然在听郝乞丐胡诌。去我的屋子，嗯，现下必定被围了，你拿着你的手牌去，告诉守着的家丁。老爷要全力缉拿我，你受老爷指令，再来看看有何端倪。待到无人时，把我藏在床顶的那方手卷带出来。里面是孙桁写给我的情诗。最后去厨房，把这个倒进老匹夫每日的羹汤里。”

　　胡媚摸出个小小的玉葫芦递给他。

　　“这是？”

　　“些许蒙汗药罢了，让他昏头一会儿。”

　　“万一这里面是毒药？”

　　胡媚面有得瑟，“你也可以不去做这些，没谁逼迫你，可除了我，你又能同谁合作呢？”
　　见刘澄邈还是犹豫，胡媚的眼中多了几分鄙夷，“老匹夫书房的柜子第二层有个夹层，里头藏的是他与乌羌汗王暗信，把这个交给南海郡王，他焉能不帮你恢复身份？”

　　刘澄邈咬咬牙，沉思良久，拿走玉葫芦拍拍衣袖，“多谢胡媚姑娘！”

　　……

　　微蓝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痊愈，下地行走亦是无恙，只是吴君峤担心，又接着让她好吃懒做了两日。待到重见外面的世界，已是二月。

　　出了旅店的大门，微蓝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觉得整座云中县都焕然一新，阳光懒懒地撒在身上，忽然觉得全身上下都得到了舒缓。

　　来来往往的叫卖声不绝，街头巷尾的人纷纷扬起笑脸，不再是记忆里寡淡慌张的模样。微蓝迷茫地看着这座城，有些不认识的模样，难不成是她睡得久了睡出了幻觉？

　　吴君峤眼中全是笑意，宽大的袖子微微拽着她的衣角，见她眸子里全是孩童的玩闹时的兴奋劲，不由好笑。

　　“这街面变化挺大。”

　　“是，原先的县官没了。”吴君峤很自觉地和微蓝解释。

　　微蓝的反应慢了半拍，比划着掐了掐自己的脖子。吴君峤被逗笑，心中一软，点点头。

　　“不想百姓如此欢腾，可能之前的日子实在清苦。”吴君峤苦着脸摇摇头，神情复杂。

　　“怎的突然就……”微蓝歪头想了想，小声八卦道：“难不成是哪位义士舍生取义？甘心冒天下之大不韪，替百姓出了这口恶气？”

　　“他与乌羌格尔烈似有联络，……”吴君峤沉默一会，“总之这人死有余辜，不过若当真有这位义士，我却是十分忧心他。”吴君峤淡淡叹口气，“何必因他人过错而惩罚自己，平白让自己干净的双手上沾满鲜血。”

　　微蓝缓缓回头站到吴君峤身前，拉着他的衣袖，拦住他的去路。“不是的。”她正色地摇摇头，“你这般说法无错，却有些迂腐了。”

　　吴君峤嘴角一弯，正经地低头问，“愿闻其详。”

　　“万人于山中苦熬，无水无粮，传讯给远房的长官，却得信，何不食肉糜。做何解？”

　　吴君峤低头打量微蓝神色，委屈道：“你知我并无此意。”

　　微蓝微微一笑，“你竟不觉我说你越界？”

　　“夫人岂是其他旁的女子？再者夫人有严先生授业长大，眼光和见识哪是一般闺阁女儿家能比的？”

　　嗯，这回答满分，微蓝连连点头，被吴君峤夸得晕乎乎的。她清清嗓子：“在我看来，世间定规定法不过是为了减少麻烦罢了。可同样的法理之外还有情理。义士为了泄愤动手？为了受欺压的百姓动手？亦或是一时失手错杀？太多的可能性都源自自己的选择，不可一概而论。你不是那人，哪里知道他如何想的？然而再多的情，也不过是衡量惩罚的秤砣，如果仅仅因为是位义士便心生怜惜，往后谁都不守礼法，岂不天下大乱？”

　　微蓝垂目静静想，谁都不是darker，哪里能够凌驾于律法之上？

　　“夫人实在……”吴君峤嘴角含笑，“和我想象得不同。”眼中不无赞赏。

　　“那……我与你做个师爷？”微蓝一脸讨好，笑魇如花。

　　吴君峤不无遗憾道：“师爷倒不用，原先孙县长那个师爷，得了平反，改投到我们家了。”

　　微蓝忽闪着自己亮亮的大眼睛，咬着嘟嘟的粉唇，拖着长长的调儿道：“那他还真是有眼光，来咱们家烧冷灶呢。”

　　“可不是，……同夫人一般，眼光卓然。”吴君峤一脸坦然，目光中藏了几分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