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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病气 ...

  •   许是凉水澡的缘故,微蓝睡到后半夜只觉晕头转向,全身疼痛难忍,嗓子里俱是干哑。

      “南……南风,……”她迷迷糊糊地喊着,睁开眼只觉得眼皮太重,天旋地转。南风?可是哪里还有南风?她嫌麻烦不再叫人守夜,这次可好。

      微蓝侧头眯眼看看窗柩,还有几个时辰天亮?容儿才会过来看看自己?她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唇,扯下一块死皮,唇边有了些许铁锈味儿。

      “容……容儿……”微蓝被唇角的疼痛感刺激得清醒了些,哑着嗓子,徒劳无力地喊。

      她长长地从胸腹溢出一口气,顾不上礼仪,“幺郎,幺……”

      喊完这句她气力已尽,瘫在榻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的一切都泛着花儿,像是被装裱了毛边一般,尤为难辨。胸口的肋骨剧烈地颤动,她撕心裂肺地咳着,胸腔中不知要咳出什么来,如何也止不住咳意。

      微蓝无力地抬手,揩去刚刚眼角的弥留的那滴晶莹。她全身发烫,想来是发高烧了。自宣德二年起,她可少有这样过了。

      又一阵撕心裂肺,微蓝将自己的身体弯成一个虾子状,全身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意,恍若一层又一层向她汹涌而来的波涛,暂时给人喘息的机会,不过是为了酝酿更大的疼痛。那疼痛仿佛永无止境,如无边的苦海,令人绝望。

      等人来发现她显然有些不太现实,微蓝揪了揪身下的锦缎,已然全部汗湿了,她全身湿漉漉的,虚弱不已,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溺水之人。她费力地爬起来,用手敲击床榻,可惜那响动太小,还不如守夜打更人的敲击声。

      支撑身子的那双手抖得厉害,随即是她整个身子都在抖。微蓝使劲地掐着自己的指腹,提醒自己别晕过去。心里有个声音提示她,要喂自己一杯水,一壶也行,然后拧一个帕子,物理降温。

      换作平常的小姐们,估摸着这时候多少得哭一哭,可微蓝倒咬着牙,反复在心里默念:靠自己,靠自己。也不知她是哪来的这么大执念,总觉得自己能够撑起一片天。

      但就是那样巧合,门扉被吴君峤敲动了,他的嗓音极低,又带着些许的不确定,微蓝感觉他的声音有如天籁,“蓝儿,你可还好?”

      微蓝的心一瞬柔软起来,整个人失了力气,砸在了床榻上。

      这次她似乎不用担心了,因为他来了。

      这一睡也不知多久,但因为高热睡得不是很踏实,额头上的帕子不时就被人翻动一下,屋里好像有人在喊“快去寻店家取冰块”。不过一会儿她的额头就被冰块浸染得冰冰凉凉,微蓝舒服了不少,微微抬了抬自己重如千金的眼皮。

      “先喂些蜂蜜止咳,这药慢火煮一个时辰,须得人仔细看着。”

      “我去。”声音沉稳而坚定。

      “公子还是看顾着夫人罢,今夜夫人风寒伴着发热,来得又凶又急,恐是着凉又体弱,风邪入体,往后切记不可贪凉。”

      “是,多谢大夫。”

      微蓝忽然觉得这一夜也没那么糟糕,她反反复复地回忆,回忆他们俩相识相处的日子,竟萌生出岁月静好之感。她突然有些释然,之前吃的那些苦也不算苦了,终究,命运的大手将这个人送到了她的面前。

      “水……”微蓝轻轻唤了声,吴君峤快速过来,捧着杯热水,递到她的唇边。微蓝歪头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这怀抱像冬日暖阳,给人以无尽的安逸。

      “够不够?还要吗?”吴君峤急切地问。

      微蓝的发丝凝着汗珠,她扯了扯脖子上粘着的衣领,委委屈屈地:“热。”

      吴君峤唤人递来新的冰帕子,帮微蓝把汗珠拭尽,轻声道:“一会儿热水烧好我们泡个脚,掌柜的说的老方子,医师也说可以降温。”

      微蓝乖巧地点点头,“我听你的。”柔顺得像只猫儿。

      吴君峤见着微蓝晕得七荤八素有些心疼,埋怨道:“即便觉得麻烦,也得有个人守着。若不是我晚间来看你,这可如何是好?”

      微蓝眯着眼咂咂嘴,刚刚被水珠浸透的唇,在吴君峤的面上轻轻一蹭,笑得无比的甜。吴君峤慌里慌张地看着旁边的人,见仆从们都没反应,脸上的臊意才退了退。他小声嗔怪道:“你病糊涂啦,且不与你计较。”

      微蓝却笑得尤为开心,“吴君峤,你真好看。”

      男子生得俊逸,脊梁挺直,整个人是大大的“挺括”二字。

      吴君峤被逗笑,“罢了罢了,你昏头着呢,不与你计较。”

      微蓝来了脾气,细长的手指无力地扯了下吴君峤的衣袖,嘟囔道:“真好看。”

      吴君峤无奈地瞥她一眼,耳朵都快烧红了,“好看好看,小祖宗。”

      微蓝仍旧不乐意,努努嘴又欲说什么,吴君峤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过来,将微蓝的嘴捂了个严严实实,羞赧道:“乖……早点休息。”

      微蓝徒劳地“唔”了几声,侧脸不高兴起来。

      吴君峤唇边的笑意更浓,他凑到微蓝耳边低沉道:“乖,让其他人听到,怪难为情的。”

      微蓝再用唇碰了下吴君峤捂住她的那双手,吴君峤吓得像是被炭火烫伤一般,故作稳重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再抬眼看看周围的人。

      “要换身干净衣服”,微蓝嫌弃地闻了闻自己,尽管头晕目眩,她现在的气味可是不好闻,全身散发着一股汗馊味,“臭。”

      吴君峤抱紧了她,微微转了个身,征求意见地问着:“这样舒服些吗?”少女在他怀里香香软软,他眼里全是她,哪里能感觉到其他?

      许久,容儿打了水来,“姑爷,该给小姐泡脚了,奴再给小姐擦擦身子,换身干净衣服。”说着将托盘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端端正正地放到了案几上。

      吴君峤踱步走到屏风旁,“非礼勿视。你帮蓝儿换好与我说一声,我帮她洗脚。”

      “这……”容儿略有迟疑,两人尚未成婚,实不算夫妻,小范围互动也无甚,现下屋子里来来回回这么多张嘴,明日小姐清醒了,可不得背后被这群人议论死?面子终究得给姑爷,“姑爷忙了一夜了,去补个眠?这儿有奴便好。”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吴君峤乍然抬头,“不必了,我守着她。”说着默默转过身,容儿素来晓得他声名在外的迂腐和犟脾气,不好再多说,只得屈服。

      微蓝觉得像在做梦,吴君峤低着头认认真真帮她洗脚,可能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显得笨手笨脚的。铜壶就放在他的手边,还“嗤嗤”地冒着热气,微蓝听到他细心地引导着:“乖,水凉了,我们加点热水。”帮她将脚抬起来,微微架在木盆的沿口。

      微蓝看看自己白嫩嫩的脚,松松散散地笑着,“还是热。”

      “乖,洗好了就不热了。”他的声音极度温柔,带着和风细雨的润泽。他轻轻帮微蓝把裤脚往上挽了挽,以免被水渍沾湿,不时用葛布帮她擦擦露出的那截小腿,做得那般细致,像是在擦拭某个重要的瓷器。

      “烫。”微蓝自己缩回脚,溅了吴君峤一身水,他倒也不介意,“乖,我试过了,不烫的,忍耐一下。”语调柔柔的,吴君峤自己都未能想到他能有如此耐心,抬头见微蓝呆呆看着他,不由笑出了声,他倒真像极了那老父亲,一直哄着自家胡搅蛮缠的小女儿。他想了想轻轻按住了微蓝的脚,让它完全没入水中。

      “掌柜的说了,泡了脚,散了热也就好了。”吴君峤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一本正经道:“得把这壶水泡完。”

      “好。”微蓝坐得歪歪倒倒,嘴上回应地倒乖巧,她又咂咂嘴,“大夫说了,吃蜂蜜。”说着应景地咳咳咳。她嘴里没味儿得厉害,折腾许久又渴又饿。微蓝伸手摇了摇吴君峤的袖子,“幺郎,蓝儿想吃蜂蜜。”又是一阵可怜兮兮的咳嗽声。

      吴君峤轻轻咳嗽,怪道:“别闹,乱叫甚?”

      “那……阿非哥哥,蓝儿想吃蜂蜜。”吴君峤小字辨非,有明辨是非之意。听了她这句,他心头熨帖又满足。

      吴君峤见微蓝不依不饶,又拿她没办法,抬起她的红彤彤的脚擦尽水,将她抱到榻上,掖好被子,“你乖乖的,我去厨房拿,好不好?”

      “嗯。”微蓝使劲摇摇头又点点头,似嗔似喜,吴君峤的亮亮的眼中全是疑惑,微蓝眼露淘气,低声道:“夫君你真好。”

      吴君峤的眼中流光溢彩,咽了咽口水道:“又瞎说。”

      待微蓝睡醒,发现屋子里的牡丹浮纹案几上面摆放了好些吃食。

      圆圆的蒸笼里放着的水晶牢顽个个晶莹剔透,正冒着热气。一旁还摆着葱油拌面,红豆薏仁糕,油炸麻圆和枣泥糕。再看最侧边的小砂锅嘟嘟地冒着泡,里面搁着的是鲜香可口的香菇鸡粥。

      一旁杌子上打盹的吴君峤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显然是被她的风寒发热闹腾了挺久。

      微蓝轻轻撩开榻上的纱帘,左右看一眼,正碰上准备敲门进来的宗石,宗石很是激动,偷眼瞧吴君峤未醒,压低声音道:“夫人可算醒了,您昏了两日,公子可急坏了。”

      微蓝轻轻“嗯”一声,听吴君峤呼吸匀停,想来是睡意袭来,不慌着叫醒他。

      她微微仰面问侍立在一旁的宗石,“城内可还在抓那胡媚?”

      宗石恭敬答:“是,不过郡王爷使人来说,若是夫人愿意,倒可提前放咱们出去,他给了牌子的,夫人想走随时可以走。”

      微蓝的唇抿了抿,垂了眼淡淡道:“不可,这般作派不仅坏了规矩,也叫郡王爷难做,左右我如今不好行动,晚些就晚些。”

      宗石闻听此言拧了眉,“夫人,奴僭越了。公子赴任的时日可是白纸黑字写在符信上的,且滇郡公主殿下并无布置,万一因着夫人误了时辰,岂不是罪过一番?”

      微蓝被说得一阵含糊,广玉大长公主病重,吴家打定了主意不再护佑,他们往后的日子确然不平,不怪宗石这样怨气丛生。上头梗着个虎视眈眈等着纠错的皇帝,广玉大长公主就是再能翻云覆雨也是时日无多。天恩难测,指不定等公主殿下一升天就要削权夺兵,以正朝野。

      原先吴君峤感觉到微蓝温柔的目光还想延捱装睡,听了这话他直起身子,压紧眉头轻斥:“我所行所为心中皆有定数,你既唤蓝儿一声夫人,该有的礼数都给我周全了!我不管祖母对你说了甚,派你来做甚,蓝儿是我的妻,容不得你们丝毫的怠慢。”

      宗石少有地见吴君峤发火,低头答:“是。”

      人家一片好心,微蓝也赶紧给人递了杆子,“我知你全心全意为夫君着想,不会耽误很久,身子爽利些咱们就上路。”

      宗石就着吴君峤的目光顺从地盛了一碗鸡粥递过来,“夫人两日里除了汤药,也没吃些其他物什,可得伤了胃肚,大夫吩咐,醒了便多少吃些。”

      微蓝点点头,让吴君峤接过那粥,又唤丫鬟们端着盆、盂、帕子进来帮着自己洗漱,宗石便也就出去再寻大夫来了。

      她的眼皮特别重,嘴里全是苦味,略一感觉,忽觉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洗漱干净后,她虚弱地靠了靠,撒娇道:“我吃不下呢。”吴君峤哭笑不得,轻轻地对着粥吹了一口气,拨了块香菇和一些葱花,“来,我喂你,吃一些好啦。”

      微蓝老老实实地闭眼咬着又吞咽,喉咙微微动了动,吴君峤欣慰不已。

      “瞧姑爷对小姐多好啊?”

      “可不是。”

      外间不乏有羡慕的丫鬟婆子小声嘀咕着,屋里的熏香悠悠地燃着,有双眼睛躲在门后羡艳地盯着,眼波流转间忽生一计。聘为妻奔为妾,为何同择不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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