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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拦路 ...

  •   吴君峤淡淡抿紧了唇,这木材横着的位置倒是巧,挡住了他们去滇郡的必经的一条路。

      华羌一战后,各地尚在修整,眼前的龙城以小吃出名,这城常年湿热,雨量分配还不均,若要得木材须得开沟排水,精心栽培,一不注意便可能叫树木得了叶斑病,这样的木材,又会有谁家想用?

      而且这木材从斜上方平平砍下,断面均匀,一般的伐木工为求生计,多是完成即可,哪里会这样细致?再看一旁留下的车辕痕迹,吴君峤心里一个计较,多半是不肯放弃的公孙雪。

      他长长叹口气,打眼瞧着一里外已能虚虚瞧见的方形堠子。

      请君入瓮?

      自己已是贬黜之官,不好横生枝节。而吴家暂时不会派人来接应,若起了冲突?

      他想了想,回身将微蓝抱了个满怀,微蓝感觉到他的胸口微微起伏,额上的青筋凸起,疑惑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眉眼如画,温婉大方,一双眼盈盈地望着吴君峤,吴君峤眉头微松,指了指那一头的小镇。

      “鸿门宴呢。”

      一队人马绕过龙城直接去了并州西面的小镇,这是除了龙城外唯一一条去往滇郡的官道了。

      自打靠近城楼,附近的景象可算是热闹起来,虽是烈烈寒风不绝于耳,但等着进城的人倒不少。

      宗石催马递上符信,严谨道:“有劳小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饼噌亮的银锭子,“不知城中驿站怎么走?”

      守城的士兵一见符信上京都吴家第三子——吴君峤。想到什么似地抬起笑出了一颗小虎牙,亮亮的眼睛看起来亲切又阳光,他推回银锭子道:“大哥客气了,咱云中县不兴这套。只是驿站你们怕是去不了,这俩日城中来了个大人物,还带了他新婚的娘子,驿站早被他包圆了。”

      另一个瘦小的守门士兵低声道:“沿路办事的官员都躲着呢,你一个新来的守门人这么大胆编排他。”

      先头那士兵也不怕,“我人笨,不会说话,见谅。不过我看官老爷还挺怕他,城东的老田头半夜被人拍门从被窝里扒出来去做驴奶太谷饼。几位不若从龙城走?”

      吴君峤见宗石不动,下了马车,“可有疑问?”

      “没有没有,放行。”

      待人马进了城,瘦小士兵接着小声道:“这位大人看起来来头也不小啊。”

      “比起咱当然是有风头。”那清秀少年眯了眯眼,朝着吴君峤一行人远去的方向,“咱们只管办差,管不了那么多。”

      瘦小的士兵点点头,目光继续投向进城的其他人。

      但听一声厉喝:“全城戒严!关城门!关城门!”两人吓了一跳,慌忙对视一眼,循着指令,将外间的抱怨,惊诧声隔绝在外。

      “怎的全城戒严了?”辗转几家旅店才安顿下来的微蓝揉揉太阳穴懒懒地问。

      吴君峤闻言叹口气,“不知,咱们不过住一晚修整,明日看情况再说。”

      微蓝有些吃惊地看着吴君峤。

      “怎么?”吴君峤弯眼微微一笑,“觉得我会趁着夜色提刀把那大人物绑了揍一顿?”

      试想一个敢同皇帝抢猎物的王爵子弟,要做这等事诚然不奇怪。

      没待微蓝回话,吴君峤用自己粗糙的手轻轻包住微蓝的,“如今不同了,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那掌心的温热叫她心里的那簇小小的火苗燃了起来,他怎么就……怎么就能让自己如此信任呢?

      微蓝轻咳一声,低声道:“你……你晓得就好。”

      待随行的旁枝末节打点好,宗石敲门进来恭敬道:“公子,打听好了,这城东的头脑是本地一绝,可以带夫人出去转转。”

      吴君峤点点头,淡淡的唇色染了一抹色彩,他看了端正立着随宗石一同前来的容儿,客气道:“有劳。”

      ……

      城东的“叶家头脑”驰名华熠,铺子是三十多年的老店了,专卖并州特有的风味小吃——头脑。

      这“叶家头脑”尽管生意兴隆,可铺面却并不大,将将坐得下七八人。不少当地人都是带着粗瓷碗过来采买的。

      今日的全城戒严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兴致,申时不到人们便闭门不出,还了这铺子不少清净。

      微蓝鼻息间是淡淡的酒香,有些破损的汤碗里放着三大块肥羊肉、一块藕和一条山药。酒香混着羊肉的香气热腾腾地蒸了微蓝一脸,微蓝夹起羊肉咬了一口,入口热辣辣的,说不出的快意。

      两人又要了两块太谷饼,从胃里蒸腾起来的那股暖意似乎驱走了周边的寒意。

      铺子里掌勺的老人家一派慈祥地看着微蓝二人。不住地问:“可还要再加辣子?”

      吴君峤放下竹著,温和道:“给老人家添麻烦了,内人口淡,吃不了那么重的味道。”

      “两位是打京都来的?”店家摸了摸自己浓密的胡须,笑眯眯地问。

      见二人半晌没回应,店家笑笑说,“老头在这儿几十年了,不是甚歹人,二位大可放心,就是我们这边境小城许久没有这般人息了,不免觉得新奇。许是老头见识短,也几十年未再见过如两位这般貌美登对的年轻夫妻,不由的话就多了点。”

      “老人家不必拘束,”吴君峤一笑道:“原以为是老人家他乡遇故知,才有此问。”

      店家摇摇头,苦笑道:“老头这辈子都没出过这座城呦,就守着这手艺做这头脑,这把身子骨不晓得还能撑几年,还好这新来的大人物不喜欢吃我这头脑。不然我就和隔壁的老田一样喽……”店家边抱怨边捶捶自己快弯成直角的腰背。

      微蓝谨慎地不多话,尽管这位店家很希望他们问这位大人物的情况。见两人都不搭腔,店家叹口气:“这城中官老爷都十分看中这位大人物,把他家养着的那个色艺双绝、平日从不轻易见人的义女献了出来,要给大人物做妾呢。”

      微蓝撇撇嘴,这档子肮脏的背地交易。

      “就听说那义女名唤胡媚,早些年写了句‘万里云帆何时到,送孤鸿、目断千山阻。谁为我,唱金缕’。后来她那龙凤呈祥的刺绣亦名动天下。可叹这回被官老爷领到大人物面前跳了一曲后,她人就不见了。”店家见两人还是没有太多兴趣,讲故事的热情被浇灭一大半。

      “嗯,倒是好词。”微蓝适时点评,这女子有几分才气和风骨。

      “没有家世,凭空有那才气有啥用?折腾了许久还不是让官老爷封了城,跑不出去?”店家顺嘴一句,听见回应,又有了几分谈性。

      哦?微蓝眨眨眼,竟是因为这事儿封城?看来这小镇的官员也就这点本事了。

      店家继续叹气,“这官老爷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就算要巴结人家大人物,也要看看小姑娘自己愿不愿意啊!你们从京都而来,可晓得为兵士入宫祈福的那位洛姑娘?那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大仁大义!与当年的铃兰公主相比也不遑多让啊!人家明明有未婚夫,南海郡王还非得强娶,逼得人家当街明志。”

      吴君峤神情一暖,看向微蓝的眼神更加柔和,点头不语。微蓝则是面颊绯红,不想这边消息传递得如此之快,街边做买卖的老人家都开始议论了。

      店家见两个年轻人性子挺好,生了亲近之意,继续道:“说来也奇,这位夫人老头好似见过。”

      微蓝顺着他思索的目光摇了摇头,“老人家怕是认错了,我不曾来过云中县。”

      店家思索许久,嗡嗡道:“应当不会认错,夫人和当年那位夫人极为相像……”

      店铺外的天空渐渐暗下来,店家闲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揉揉眉心静静地想。

      约莫是十一二年前,也来了对这样漂亮的夫妇,说实在的,云中县不算是甚富硕之地,一般上京都若无必要,大多数人必定都从龙城的官道走。

      那年城里刚搬来的刘家还是大多数百姓攀不上的好人家,哪像现下,堂堂刘家嫡子,跑去守城门了。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正是如此。

      店家转过脸,仔仔细细打量了微蓝一遍,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位夫人身着粉色祥云纹的曳地长袍,头上簪了支血红的玉簪,整个人娇娇柔柔,楚楚可怜,全然不是眼前女子的冷艳惊人。

      后来那夫人的夫君他又瞧见过一次,头回见他是他们一行人上京都,再见他只差月余,那人眼中无光,看形容似乎是被推入了万丈深渊,没头没脑地冲进了店铺,抱着个迷迷糊糊的女娃娃。

      问他怎么了,只又哭又笑地答一句,他的夫人死了,死于大宅中,死于大火中。

      想想真是令人唏嘘,先头欢欢喜喜的一对,就这么被拆散了。云中县地小,传闻说他的铺子来了这样一位,消息很快便传遍全县,后来隐约有知道内情的说,这丈夫姓洛,还是个不小的官呢!

      接着匪夷所思的事又发生了,打家劫舍的匪徒瞧上了县里的刘家,一夜间刘家家破人亡,只留下个四五岁的孩子刘澄邈。

      店家的眼神摇曳,似在无声叹息。

      等吴君峤递过铜钱来,他还是恍恍惚惚地想着。

      “老人家,老人家?”吴君峤喊了好些遍,人才堪堪回神。

      “依老人家看,这城会封几日?”吴君峤刻意放缓了声音,好脾气地问。

      “那得看大人物对胡媚有没有心思了,左右他也是得走的……唉,也是可怜……新妇炕头还没捂热,转眼就要换新人。听说他那新妇还是京都洛家的小姐呢,就是没遇着良人。”

      微蓝正往外走的脚步一顿,“京都洛家?那大人物是何名讳?”

      “好似听官老爷唤一声‘公孙大人’。”

      吴君峤闻言淡淡一笑,面对微蓝那双黑亮的眼睛,弧度甚佳的下颚轻轻一扬,“阴魂不散啊,夫人,我们可如何是好?”

      微蓝觑他一眼,“进城前你便说了是鸿门宴,龙城木材不佳,伐了在那儿,九成是为拦人去路。如今又提一遍,莫不是想从我这儿寻甚好处?”

      吴君峤清清嗓子,脸色不变,“不敢不敢,夫人不急,他也可能是来找我的。”

      微蓝不明就里,调侃般扫了吴君峤一圈,“确实仙姿玉貌,啧。”

      吴君峤一刹那皮面飞红,微蓝双眼澄澈如冬日的紫色葡萄,亮晶晶地藏着一汪清泉,偏偏这话说的让吴君峤架不住,这想头是偏到姥姥家了。

      他避开那迷人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微蓝的鼻尖,拉着人出了店铺,哭笑不得道:“净瞎说,我可没有那嗜好。”

      微蓝转头仔细看吴君峤一眼,见他身上的墨蓝色便服随着冬日的寒风静静飘荡,腰上那条白玉腰带也闪着温润的光泽,一时觉得他周身气度配这脸羞涩无语的表情有些滑稽。

      她一脸似笑非笑地问:“那他找你做甚?难不成寻你下格九?亦或是找你比试,再不然几番交锋你俩惺惺相惜,他前来送行?”

      “许是找我要虎符?”吴君峤微微侧头,笑意温柔。

      微蓝微愣,畅月十三那日吴君峤确实给了公孙雪一样包裹着的印鉴。她有些渴求地想要求证,那边的吴君峤却卖起了关子。

      “你说啊,南海郡又不是咱们这个方向,公孙雪素来不是无鱼虾也好的人,咱们且走且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留有余热的暮光淡淡地撒在他的身上,笼得他的身形越发虚空却灿烂。

      微蓝顺了顺的发丝,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又好奇地拉拉他的手,“你那日递给他的原不是虎符啊?”微蓝挑了挑眉,“你不是常说诚为立身之本?”

      吴君峤少有地好笑神色,“诚意相待的人自有诚心立身,况且我给他的是格尔烈的私印,怎能算欺人?那印可调动乌羌残部,怎会不是公孙雪想要的?”

      微蓝抿了抿唇,“你得了这样的物件竟没给自己留着?祖母知道了可会生气?”

      吴君峤停步,微微低下头,凑近那双乌黑的眸子,两人一时间离得特别近,微蓝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地转开了头,“你……你耍赖。”

      不知吴君峤心里是做何想法,听完微蓝的话还轻轻地“嗯”了一声。

      微蓝向来不愿服输,压着面上不争气的红晕问:“你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莫不是狐狸托生来的?”

      吴君峤低头揉了揉微蓝的发顶,姿态慵懒而从容,衬着寒风倒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气质,四周人息不丰,不然看这俩人离得这样近,少不得要说句有伤风化。

      他自上而下地看着微蓝,又忽觉不妥般矮了身子,墨蓝色的料子覆着他精壮有力的身体,他眉眼带笑,“我若像狐狸也是你带的,往常人家可说我似根木头。”

      微蓝心头小鹿乱跳,伸手推了推,双手不知放在哪儿,突然间就有些无所适从。

      但见吴君峤收了戏谑,言辞凿凿:“人生看得几清明,华羌一战,我躺在尸山血海里都在想,若是有命回来,再不惹祖母生气,若是届时你不嫌弃我身体残破,还愿嫁我,那么我一刻都不会放手。”

      他的手轻轻扶着她的肩,隔着大氅也能感觉到沸腾的热血。微蓝害羞地避让了,吴君峤不大满意地将她掰了回来。

      “别觉得我不诚,假用私印代虎符的主意是陈宵出的。”他离她又近了些,几乎呼吸相接。

      微蓝的嗓子一阵发紧,浑身紧绷。这哪里是传闻中那个木讷不开化的吴君峤啊。吴君峤见微蓝紧张,一寸寸地靠过来,微蓝瞧他那深情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更是不好意思。

      吴君峤稳了稳心神,偏开微蓝红润的唇,改道凑到她耳边悄声解释道:“夫人不怕,要骗人的是陈宵,才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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