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何处》洛水遗殇

1、师徒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天宝十四年，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安禄山叛唐，这来自家奴的反戈一击，瞬间就撕破了自开元年间残留下来的盛世气象，中原大地不过百余年太平便再次陷入战乱。
　　原本熙熙攘攘的洛阳城外，如今也犹如荒无人烟的野道，举目望去，竟是一片狼藉。
　　“师傅，师傅等等我诶！”大路上一个少年扯着嗓子喊道。
　　只见那少年身穿一身素白圆领开骻袍，头戴皂色幅巾，脚蹬一双麻丝细履，俨然一副有钱人家公子哥儿的模样。
　　只是这公子哥儿一来年纪小了些，身量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再加上那一双大大的猫眼和尖尖的下巴，便只剩十三四岁了；二来未免狼狈了些，背上背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手上还拎着个木匣子，看上去倒更像是哪个贵人家中的小厮。
　　“子玉，我叫你多练轻功，你不乐意，如今晓得不中用了吧。”少年前面的男子大声笑道。
　　这男子广鬓虬髯，满面红光，身穿裘皮大袄，腰佩三尺青锋，一副湖海豪杰的模样叫人过目难忘。
　　嗯，如果忽略他□□那匹宽脸长耳，油光水滑的大黑驴的话。
　　“是，是，弟子知道了，师傅您慢点！”那唤作子玉的少年喘息道，“小黑累得狠了，晚上又得拿我撒气。徒弟武艺不精，到时候闹出笑话来怕折了您连环剑封不平的面子。”
　　“偏这畜生事儿多。”封不平啐了一声翻身下驴，从徒弟手中接过木匣子，四处张望起来。
　　“唔……前面那高高的该是洛阳城里的天堂，那边儿好像是个破关帝庙。徒弟，看这样子，咱们是走到洛阳城外面的风雨镇附近啦。几年前我曾在这儿住过几天，这儿的客栈的寡妇老板做的一手好馄饨，那滋味儿，现在想来还是回味无穷啊。”封不平转头对徒弟说道。
　　“师傅您好像哪儿都去过啊，那您跟我说说这儿都有什么江湖门派呗。”子玉一边跟着师傅往镇子里走，一边好奇地问道。
　　“这洛阳城东北，有个天策府，里面的军爷都是开国元勋之后，个个儿武艺精湛，原来还有个战宝珈蓝，里面都是些天竺来的高手，不过前些年败落了。东南呢，有个少林寺，这我不消讲，你该听过十三棍僧救太宗的故事。城外还有个宋员外，家里也供养了好些个江湖好手。”
　　“好厉害！”子玉惊叹道，随后又耷拉下耳朵：“我们家怎么就离江湖那么远呢。”
　　“哈哈哈哈，傻徒弟，师傅今天教你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家本不在江湖之中，可你师傅我收你这傻小子做了徒弟，不就成了江湖的一部分了吗？”封不平大笑道。
　　“说得是诶，师傅好厉害，我怎么就没想到！”名叫子玉的小猫瞬间又精神了起来。
　　“不如此，你师祖怎么会收了为师就定下了由我来做咱们这连环宗的掌门？”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此言大有趣，外面的朋友，是否愿意赏光进来喝一杯？”
　　两道声音同时从破庙内外响起。
　　封不平心中一惊。
　　适才四处张望时，他曾细细打量过这关帝庙，却并未发现里面有人的迹象。刚刚他与徒弟走到这破庙外面，也未曾听见庙里有响动。
　　如今这笃定没人的破庙里却传来人声，定是高手，而且是他绝不能匹敌的大高手！只怕这破庙，不去也得去了。
　　封不平咽了口吐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中年豪侠战战兢兢地把驴拴在破庙的门柱上，壮着胆子推开了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