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逢敌手》千绮夏

2、第二章

　　“那你可以把手机号码给我吗？”

　　名字叫做“小遥”的大男孩狡黠的眨了眨眼，可怜兮兮的望着季瑜，像是怕被拒绝一般，断断续续的解释道：“我在你公寓下面等了很久，又不知道你手机号，联系不到你，所以才会来公司等你……”

　　眼见着季瑜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糟糕的时候，小遥这才伸手掏出一张门卡，咬了咬嘴唇：“我是来还你门卡的，对不起，之前不应该偷偷拿走你的备份门卡……”

　　季瑜接过门卡，长久以来良好的自制力与忍耐力促使他没有再多加责备男孩不请自来的行为，心底却稍稍有些后悔，事情还得从几个星期前的一天夜里说起。

　　心情不佳的季瑜去酒吧坐坐，秉承着浅尝辄止的原则点了两杯名字美妙的鸡尾酒，微醺之际，又恰好看见这个侧脸很像自己高中暗恋对象的侍应生，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一来二去，就把人直接带回了家，胡来了一场。

　　谁知道这个看起来涉世未深、年纪轻轻的一/夜情对象从此却像是一块牛皮糖似的缠上了季瑜，甚至趁其不备悄悄拿走了家里的另一张备份门卡。

　　季瑜不知道小遥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不成是看上了他的钱？或者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那些都不重要，只要别干涉他的正常生活。

　　电梯抵达一楼的时候，季瑜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大理石地面，只是问了一句：“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遥犹豫了片刻，还是报出了一所大学的名字。

　　车载音响里流泻出一连串类似于八音盒静谧乐声的动听旋律，甜美的女声轻轻吟唱：“Thought I woke up to someone different lying next to me/Somebody I didn't know/I try to wake him up and it still don't make no sense to me/Tell me baby where did it go……”

　　淅淅沥沥的细雨轻轻拍打车窗，车厢里的空气沉默到尴尬，季瑜无意与坐在副驾驶上的男孩交谈，一是无话可说，二是不想节外生枝。

　　一时的意乱情迷并不意味着接下来会是自欺欺人的反复沉溺，季瑜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无论如何，他是不会选择把男孩当作暗恋对象的替身，即使相似的侧脸以及干净的气息无一不令人心生眷恋。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男孩打了个喷嚏，摇了摇湿漉漉的头发，裸露在外的手臂微微发抖，季瑜观察入微的捕捉到了这些，习惯性的询问道：“是不是觉得有些冷？需不需要我开暖气？”

　　小遥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明亮的微笑：“还好，我扛得住。”

　　季瑜也不再强求，随口感叹道：“年轻人的身体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男孩听见他这番老态龙钟的感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缓过神，可爱又孩子气的抱怨道：“拜托不要发出老头子似的感叹啊！你也不比我大几岁吧？”

　　季瑜愣了愣，哭笑不得的回答：“我都已经奔三了，你说呢？”

　　男孩不可置信的瞪大那双小鹿似的眼眸，目光上下扫视手握方向盘的季瑜，无论是线条利索的下颌，或是肌肉紧绷的身材，都丝毫看不出初老的痕迹，回想起那天夜里男人成熟又温柔的技巧，小遥更觉脸颊发烫。

　　“你现在还是单身对吧？”

　　狭小车厢里无端响起的问句让两人不由一滞，小遥后知后觉的捂了捂嘴，没有想到纠结已久的问题就这样顺口溜了出来，季瑜更是觉得莫名其妙，对于这类与隐私相关的问题的答案已经是烂熟于心了。

　　“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暂时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脱口而出的教科书式的答案让回过神的季瑜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以往无数次都是这样敷衍应付热心过了头的同事亲友的询问，却忽略了这次提出问题的人是前不久才发生一夜情的对象。

　　不妙。

　　果不其然，小遥在静默了片刻后，尾音上扬的问：“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一声急促的刹车声过后，季瑜将车驶入大学门口路边划出的停车位上，置若罔闻的说：“你学校到了。”

　　小遥纹丝不动的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转过身坦荡荡的望着季瑜笑得人畜无害：“我会做饭，还会暖床，也无不良嗜好，课余时间勤工俭学，绝对会是个合格的情人，而且……”

　　季瑜头疼的按了按额角，无力的问：“而且什么？”

　　男孩动作迅速的解开安全带，凑过身子在季瑜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而且我只有过一次经验，那就是跟你”，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坐回副驾驶，用无比真诚的目光“推荐”着自己。

　　季瑜回避开这让人于心不忍的目光，还未想好应该如何拒绝才能有效又不伤害到男孩的自尊心，一道陌生的铃声就在车厢里响了起来。

　　小遥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挂掉了电话，再抬头却是向季瑜告别，打开车门便走了下去。

　　季瑜听见车门“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手指刚刚在导航仪上确定好了返程路线，就听见一旁的玻璃被人敲了敲，季瑜摁下按钮，沾满雨水的车窗缓缓下降，小遥青春洋溢的脸庞露了出来，眉眼弯弯。

　　“还有什么事吗？”

　　“电话号码。”

　　“……”

　　男孩当场拿出手机拨通季瑜报出的那一串数字，熟悉的铃声在车厢里响起，季瑜挂断电话，不由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虚报号码。

　　“下次再联系啦，我回寝室的，晚安，小瑜。”

　　男孩狡黠一笑，扬了扬手机，在季瑜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火之前，扭头就灵活的消失在了濛濛细雨之中。

　　回过神的季瑜后知后觉的思考到：自己貌似被一个小崽子调戏了？！

　　果然，一/夜情这种事情带来的只有短暂的欢愉假象，留下的却是无限麻烦以及谈不上愉快的后遗症。

　　季瑜开始考虑洁身自好、戒除一/夜情的可能性……

　　不过，还是颇有难度的挑战，让他一个精力充沛、欲望丰富的成年人再回到数年前学生时代那种依靠左手的凄惨境地，还不如让他皈依佛门，也许下一次在你情我愿之前，更应该考核一下对象的年龄才对？

　　他可没有精力与心情去应付那些心智不够成熟的毛头小子的纠缠。

　　成年人的世界，一开始就已经明确定义了双方的需求与关系。仅仅只是因为原始欲望而开始的关系，只不过是你情我愿、互取所需罢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光明完满的结局。简而言之，一/夜情的对象那就只能是一/夜情的对象，恋人、伴侣什么的，绝不可能从一/夜情开始。

　　这便是季瑜的哲学，清晰冷静的划分界限，黑是黑、白是白，容不得暧昧的余地。

　　温柔只是挡箭牌，比温柔更真实的是他的冷漠，坚硬得犹如终年不化的坚冰。大吼大叫、情绪外露的人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漠不关心的给予温柔再收回，你可以指责挽留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坏脾气爱人，却无法哀求唤回一个心如磐石、去意已决的温柔情人。

　　季瑜大概就是这样可怕的温柔的人，从小的时候开始便已有了征兆，刚刚升上高中的那一年，常年在外采风的摄影师母亲回家突然问了季瑜一个问题：“如果我跟你爸离婚，你觉得怎么样？”

　　还在写着数学试卷的季瑜放下了笔，只是迟疑了一瞬，却反问道：“如果我说不愿意，你就会改主意么？”

　　“不会。”

　　母亲意料之中的回答罕见的让季瑜产生了逆反心理，明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有丝毫改变的答案，明明已经做了决定了，那么再去问这些多余的问题还有意义吗？

　　十六岁的季瑜第一次有些怨恨母亲随心所欲的决定，更怨恨对此无能为力且毫无发言权的自己，最后他只是重拾铅笔，以一句“你开心就好”结束了毫无意义的对话。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义无反顾的走上了同性恋的道路。

　　比起摇摇欲坠的婚姻关系、捉摸不透的女人，还是拥有相同器官、相似思维方式的同性更来得直率可爱，季瑜一直这样深信着……直到遇见那个徒有其表，性格恶劣到了极点的不靠谱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