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莞尔》末烬

5、玩乐肆心初见宝钗

　　一晃儿又是两个月过去，秋末冬初，天气转凉，黛玉也就成了起床困难户。这一日，她迷迷糊糊地起来，刚要洗漱，就听门外一阵清脆的笑声和噔噔噔的一串脚步声，便知是混世魔王到了。

　　“林妹妹，我来看你了！”

　　人未到，声先到。自她入住贾府，宝玉便像原著中一样与她亲厚异常，不过她虽亲近着却不失礼，每每相见必有丫鬟在场，或是与三春一起，倒也叫别人说不出什么错处。

　　有了那一万银子，也没人会再说她白吃白住。况且她是在现代磨砺过的人，通晓俗务，平日里也用预备着银钱或小玩意儿打赏那些眼皮子浅的奴才们，更兼贾母喜爱，底下人对她也甚是恭顺。

　　见宝玉来了，黛玉瞥了一眼佳人，佳人忙一边笑着掀了帘子出去，见礼道：“宝二爷来得好早，姑娘还没洗漱呢。还请宝二爷在前厅稍坐。”

　　宝玉来这里早已是轻车熟路，也无需佳人等人支应，又因晴雯与伊人，也就是原来的鹦哥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平日里最是要好，早放了她去同伊人说话，只由着茜雪在一旁侍奉。

　　因还早，妙人沏了一壶清淡的西湖龙井，又拿了一碟丹鹊自制的藕粉桂花糖糕——想着宝玉还没用早餐，怕等下他没胃口，碟子中只放了四块。此刻正是秋意将近，桂花零落，便送了这个来讨喜。

　　宝玉尝了一块糕点，笑道：“这必是丹鹊姐姐的手艺，妹妹平日里可是有口福了。”

　　“不过是一碟子糕点，哪里值得宝二爷这般夸赞。”虽然得了赞赏，丹鹊却仍是一副不骄不躁的神情，她素来谨守本分，从不与人调笑。宝玉讨了个没趣，尴尬地笑笑再不多言。

　　“丹鹊你也别太谦虚了，宝二哥今天来得这般早，定是早早得了消息，闻着你新做的黄芪阿胶碧粳米粥的味道来蹭吃蹭喝了。”

　　内室的帘子一挑，正是黛玉微微笑着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一身水绿的白玉兰散花云烟裙，外着如意纹团锦夹衣，梳着朝云髻，只用几朵攒珠百合花儿的银簪挽住，下坠着水晶流苏。既合了她身在孝中，又衬得她格外清雅温婉，遗世独立。

　　“妹妹这可说错了。我可是奉了老祖宗的旨意来的。”宝玉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一番，笑道：“老祖宗说了，天气一天天凉了，怕妹妹们一早过去着了凉，以后妹妹们可在院子里用早膳了。”

　　黛玉不由得心头一暖，当然明白这事必定是宝玉提起的，只是嘴上不依不饶：“老祖宗体恤我们，哪像你，只顾着丹鹊的手艺了。”

　　“我这个富贵闲人，当然只是个享受的性子，妹妹只可怜可怜我，别把我赶出去也就罢了。”说着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黛玉不禁噗嗤一笑，道：“呆雁！”

　　一时玩笑过了，伊人和丽人已在小花厅摆了早膳。除了特意为她准备来补气的黄芪阿胶碧粳米粥，还有一碟子卤香豆干，一碟子黄瓜、豆腐小菜，五小碗荸荠素馄饨和一大碗豆浆，都趁热端了上来。

　　拌豆腐、拍黄瓜和豆浆，都是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大户人家不会常吃而黛玉又极喜欢的，来到这里之后不久，她便让雪雁打赏了厨房的婆子，每日采买的时候一道弄来，正好让三春她们尝尝。

　　俗话说得好，要想勾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勾住一个人的胃。

　　“妹妹准备了这么多，可真是折煞我了。”宝玉说着便要坐下用餐，这回黛玉却并不拦着，只看着他笑得分外诡异。

　　宝玉正疑惑着，忽听门外佩环叮当，一个稚嫩的女声带着笑意和嗔怪传了进来：“二哥哥好不知羞，竟抛下我们独自享用了！”

　　宝玉忙起身，只见一群丫鬟簇拥着三春姐妹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天真烂漫的惜春，再回头，黛玉已经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了。

　　他立时明白被黛玉作耍了，又被惜春说的脸色涨红。只是他最喜欢与黛玉顽笑，哪里会介意，忙着向三春请罪，三春又是一笑。

　　探春忍不住调笑道：“自从二哥哥上次尝了丹鹊的糕点，便恨不得每日都来林姐姐这里蹭吃蹭喝了呢！”

　　宝玉呵呵笑道：“都是林姑父心疼妹妹，我只借着妹妹的光了。”

　　众人落座。迎春一眼望见豆浆，便问黛玉：“这是什么？倒像是牛乳一样。”

　　惜春忙着尝了一小口，立刻赞道：“很是甘甜，好喝！”

　　黛玉笑道：“这是豆浆，是用豆子加水磨出来的，里面放了些蔗糖。常言道，冬饮豆浆，祛寒暖胃，滋养进补。二姐姐不妨也尝尝。”

　　宝玉和惜春早就忍不住筷子大动，迎春探春也不客气了。几人吃得新鲜，虽不见荤腥，亦各自用了许多。

　　不多时，又有小丫头来禀告：“老太太那里传，说是金陵薛家太太并表小姐来了，让宝二爷和姑娘们去见呢。”

　　迎春几人忙着漱口起身，各自都有些兴奋，唯有黛玉暗暗冷笑：到底还是来了么？

　　待几人都整顿齐全，便一齐到贾母房中来。黛玉还是那一身，三春姐妹却就近换了衣裳，迎春是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挽着美人双髻，两边缠着粟玉流苏；探春穿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如黛玉一般是朝云髻，插了累金凤和嵌红宝石步摇；惜春只梳着团子头，挽了两朵银丝粉珍珠花儿——这还是黛玉看她年幼，依着现代的团子头稍作改动给她梳的，更显得她玉雪可爱。

　　黛玉这里看着几人换了更鲜亮的衣服，暗叹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爱美的，尤其是大宅门里难得会客的姑娘们。倒是宝玉怕她自己等待孤单，并未回去，仍是来时的一身宝蓝瑞兽麒麟公子袍，和黛玉的水绿很是相配。

　　私心来说，黛玉是最讨厌原著里贾宝玉每天都穿的跟个大号西红柿一样，便时不时地流露出来林如海每每穿些青蓝、杏黄之类的稳重颜色，更显风度翩翩，又时不时地表现出自己对红色的厌恶。宝玉察言观色，为了讨她欢喜渐渐改了爱红的毛病，倒也更像谦谦君子。

　　闲话少说。单表黛玉几个一进门，便看见一个妇人已在贾母面前的脚踏坐下，一个妙龄少女随在她身旁。王夫人坐了另一侧，凤姐儿则站在贾母身旁随侍，一屋子人相谈甚欢。但见那妇人眉眼之中与王夫人有几分相似，想必是薛姨妈了。

　　黛玉又见她身旁少女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颈上坠着一副金锁，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当真是好品貌。她又比黛玉大两三岁，更见少女风韵。

　　贾母见她们几个来了，更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都绽成了菊花样子，一一介绍道：“这是我亲外孙女黛玉，这是我孙儿宝玉，这是孙女迎春，探春，惜春。这是你们二太太的亲侄女，金陵薛家大姑娘宝钗。”

　　三春闻之，忙上前见礼，宝钗也赶着微笑上前，黛玉少不得也随了过去，互相厮见。黛玉今天这一身水绿衣衫与贾宝玉的宝蓝装束看起来相得益彰，宝钗素来留心于这些，自然也就不得不注意到她。

　　宝钗毕竟也是红楼众女儿中的佼佼者，再加上年纪大些，薛姨妈和王夫人过往信件中有时提到未来之事，并未刻意瞒着她。她兄长不成器，过早地开始学习料理家事，自己自又别有一番心思。因此前王夫人信中曾信口提过一句宝玉喜欢红色，她今日便刻意穿了一身金红色来相配，以讨贾母欢喜。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眼前的林黛玉已经换了芯子，以至于她这一身金红色与宝玉的装束看起来格格不入。宝玉又因为黛玉的关系，虽然也欣赏这新来的宝姐姐，却被这一身扎眼的红生生恶心了一番。

　　宝玉此时心想：难怪林妹妹不喜欢红色，想来自己以前穿了一身大红色，也是这般俗气的吧？

　　又看宝钗颈上那明晃晃的金锁，更是淡淡皱了眉：还是林妹妹这般清秀温婉的装扮好！

　　其实宝玉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现在哪里会掩饰情绪，宝钗又最擅长察言观色，当下有些讪讪的，笑容也开始有些寡淡。一直偷偷打量她的黛玉更不会错过这瞬间的表情变化，倒是笑得更加真挚了，外人看来倒像是她对宝钗十分的和睦亲切一般。

　　来之前，宝钗也听说过黛玉在贾府居住，本来她自负美貌，又一向端庄大度，从未将黛玉放在眼里。未曾想今日一见却吃了一惊，黛玉不仅容貌不凡，更兼清秀洒脱，好一似世外仙子，让人见之忘俗。又因宝玉对她的不甚介意，却对黛玉十分殷勤，宝钗不禁有些曲高和寡之感，暗地里便对黛玉有了几分不喜。

　　那头薛姨妈早就开始对贾宝玉一通夸奖，也不忘带上她和三春几个：“老太太，可不是我奉承，这宝哥儿这般聪慧伶俐，来日必定能金榜题名，老太太您是有福的呢！”

　　贾母倒很是难得地谦虚了一番：“你把他夸上天了，他小孩子家家的，不禁夸。”话虽如此，到底还是笑得更浓了。

　　凤姐儿也凑趣道：“只可惜我没托生成老祖宗的孙子，也能得姨妈这许多称赞了！看老祖宗一听这话，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贾母闻言，笑骂：“好你个促狭鬼儿，连我都敢笑话了！”

　　凤姐儿忙曲意逢迎：“哪敢呀，我是为老祖宗高兴呢。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我是盼着老祖宗多笑笑呢！”

　　贾母便指着凤姐儿对薛姨妈王夫人笑道：“你看看这凤辣子，好话坏话都让她说尽了。”

　　王夫人等也都随着一起笑了，都说：“都是老太太心疼她，倒纵得她越发没个边儿了。”

　　一时宝钗等人也叙过年纪，嬉笑一番，便一齐过来给贾母请安。贾母见了这些标致的女儿家，更加欢喜，王夫人便趁机禀告了让薛姨妈一家暂住的事，贾母当然不会回绝，盛情挽留，薛姨妈本就是要借助贾家的势力，遂假意推脱一番，便留了下来。

　　凤姐儿又问薛姨妈等人住处。黛玉是知道她们必定要住在梨香院，原来红楼梦读到此处的时候她还有些不忿，现如今身临其境倒没什么可在意的。

　　如今她住着西跨院，虽然是和三春一起，却因院子甚大，自成一体。而她住了这些日子早已知道，梨香院听着地界大，却远不如西跨院精致，虽然离王夫人院子是近了，但和贾母的院子相距甚远，也远离西跨院和宝玉的院子。

　　果不其然，贾母做主选了梨香院。这些事薛姨妈不知道，王夫人却是心里头透亮，梨香院虽说自有门户，却难免受外面裹乱，更远离贾家内院，不方便宝钗和贾母等人亲近。只是碍于贾母已经有了决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不禁又怨怼贾母偏心黛玉，虽说是和三春同住，谁不知道那西跨院是特意给黛玉腾挪出来的？不过是不想让人说嘴，掩人耳目罢了。

　　自此，貌比环妃的宝姐姐正式入住贾府，黛玉也正式告别了自己平静的小生活，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初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