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莞尔》末烬

20、喜逢源群芳戏分红

　　在黛玉的绸缎生意筹备得如火如荼之际，建造省亲别墅的事也很快传遍了贾府上下。上至当家老爷太太，下至二门外的浆洗婆子，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十二分喜悦和骄傲，喜气盈门，不外如是了。

　　贵妃归省，这可是贾府几辈子都没有的荣耀了，哪怕要用二三百万两银子去换，也有的是人甘之如饴。沉寂许久的王夫人终于挺直了腰杆子，在与邢夫人交谈时每每带了得意之色，话里话外拿着贵妃之母的谱儿，自矜身份。

　　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王夫人这会子苦尽甘来，春风得意，难免有些忘形。宝玉因先前黛玉的劝说，知晓几分轻重，便隐约觉得母亲的行为不妥。可当下看在元春的面子，便是贾母也不能轻易弹压王夫人，遑论小辈？

　　两位夫人的交锋精彩纷呈，黛玉却没有兴趣掺和。她如今忙着自家的小铺子，从采买到销售，中间多少细节不容马虎。毕竟这里头还有三春姐妹的投资，又是刚起步，万一真得亏本了，必定要消磨姐妹们的心志，总归不大好。

　　幸好，这家铺子还挂着林家的招牌，林家在姑苏的布商那里颇有人脉，黛玉只在信中与林如海提了两句，这关系渠道便都打通了。世家大族的关系从来都是盘根错节，这私下里一活动，官太太小姐们还是很给面子的，给铺子造势不少。

　　转眼一个月将将过去，王嬷嬷选了个三春都在的时候将账本呈上。这账本一式五份，三春并黛玉各一份，铺子里留一份存档。

　　三春等这一个月来皆由王嬷嬷教导，苦心学习，又私下里去请教过李纨，如今已经能看懂个大概了。

　　探春一边翻阅，一边笑道：“我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铺子，一个月竟也能有二百两的收益。我们每人分了四十两，这样算来，再过两个月不是就能回本了？”

　　黛玉一戳她额头，道：“想得且好呢。这个月是卖的是以前的存货，没有算上成本，收益自然多些。以后要刨去采办、人工等费用，就赚不得这么多了。”

　　迎春却笑道：“有三妹妹和林妹妹两尊财神在，还怕不能回本么？”又唤来司棋，把一叠玉版纸放在小杌子上，有些腼腆地说：“上次林妹妹说要画花样子，我就画了一些，林妹妹且看看如何。”

　　黛玉一一看去，那纸上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一些纹样，有瓜瓞绵绵、竹报平安、和合二仙、海屋添筹、麻姑献寿、五子夺魁、天官赐福、嫦娥奔月等。迎春的画技不如惜春，但女红与李纨不相上下，这些常见的绣花样子被她画得精巧绝妙，十分喜庆。

　　细论黛玉近来最高兴之事，那大概就是这一个月间迎春的变化了。自从凤姐儿打发了她的奶娘，又仔细约束了她房中的丫头婆子们，迎春也渐渐开朗了许多，有了这个年纪的姑娘家该有的生气活泼。多亏凤姐儿的言传身教，迎春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懦弱自卑，行事作风有了大家小姐的端方之态。

　　更可喜的是，迎春意识到了邢夫人的重要性。原著里邢夫人确实不重视她，不过与王夫人对贾环不同，邢夫人并没有自己的孩子。说起来原著里迎春也没怎么亲近邢夫人，以邢夫人那贪利贪权的性子，自然也就看不上迎春了。现在迎春时不时地会去给邢夫人请安说话，或是做些女红送过去，两下里关系缓和不少。

　　恰逢现在王夫人得势，有迎春这个“女儿”关怀着，很大程度上安慰了式微的邢夫人那脆弱的心灵，无异于雪中送炭了。

　　黛玉神游天外地畅想迎春的未来，那边厢，探春已经拿起一张花样子细看，口中赞叹道：“二姐姐画的自然极好了。不过以我的想头，京中绸缎铺子不知凡几，咱们只有这么一个小铺子，无论是卖布料还是卖成衣，都要与众不同才好。举凡夫人、太太、小姐，都不喜同人穿着相同，不如我们都想些新奇的式样，务必是以前都没有的。”

　　黛玉在心里琢磨了一通：这不就是防撞衫？

　　她不得不佩服探春的巧思，放在现代绝对是个金领佳人，不禁拊掌而笑：“标新立异，以新制胜，难为三妹妹如何想来！”

　　惜春本是擅长绘画之道，今一听说要画新鲜的花样子，便也来了兴致。雪雁早已在一旁磨墨铺纸，丹鹊将几样颜料晕色调匀，姐妹几个凑到一处，略略思忖，便开始描画。

　　黛玉提笔有些犹疑，因她女红水平一般……很一般。画画吧，又总是不自主地带着现代漫画的画风，跟古人的审美完全不是一个层级。

　　正犹豫间，不想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佳人打起垂纱帘栊，众人这才知竟是宝玉和宝钗相携而来。

　　宝钗亲亲热热地凑了过来，看了一眼探春笔下，漫声道：“才说要做生意，这会子又开始在画花样子了。我同宝兄弟说的时候他还不信，看看，我何曾说谎了？”

　　宝玉没大理会她这句话，径直往黛玉身旁来，憨憨笑道：“我说妹妹怎么好几日不出门，原来是跟姐姐妹妹们一起顽呢。”转而又看见桌上一摞账本，更是奇道：“妹妹也开始看账本了？”

　　黛玉还没回应，却听宝钗爽声揶揄道：“宝兄弟天天说这个世俗，那个禄蠹，如今林妹妹也开始做生意了，你怎么反而没话了？”

　　黛玉听得出话里未尽的就是宝钗的些微怨念，她谈不上生气，甚至还想感慨一句宝玉同学的“双标”。然而宝玉若连这点儿回护之心也没有，便不值得黛玉这几年的循循善诱了。

　　但总归不爽。

　　姐妹们跟前，黛玉不愿场面太难看。可她不发作，自有旁人帮她出这口气。

　　曹公笔下的惜春“心冷口冷心狠意痕”，如今虽不至于到那般程度，惜春的天性却是直来直去毫不留情的。

　　只见她冷冷一笑，手中的鼠须笔啪嗒往笔山上一放，就寒声说道：“宝姐姐请慎言！林姐姐到底出身仕宦之家，宝姐姐一口一个做生意，把她与商人混为一谈，未免有些失礼了吧！”

　　这话说得委实辛辣，黛玉默默在心里给惜春点了个赞。惜春不但一句话撇开了黛玉，又点出了宝钗皇商之女的身份。皇商也是商，古代士农工商泾渭分明，商人再有钱财，名分上也是最末的一等，这出身是宝钗终其一生都改变不了的。

　　若易地而处，黛玉作为一个社会主义新青年，哪里会嫌弃什么商人出身。有钱多好呀，吃穿不愁，富贵平安，也不用担心伴君如伴虎，一朝跌落尘埃抄家灭族。她家老爹林如海再是高官厚禄，难道还能谋朝篡位不成？

　　可宝钗是生在这个时代，时代背景如此，十多年所见所知所闻，不容她不在乎。也因为她在乎，惜春一番话后，她便像变脸一样，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勉强笑道：“四妹妹说的是，是我一时失言了。”

　　如此，黛玉无端端生出一点儿圣母心，遂一面拍拍惜春的手示以安抚，一面对宝玉和宝钗解释道：“原是我们没早早说清楚，才让宝姐姐误会。这是我家里有个小铺子，白放着可惜，姐妹们左右闲来无事，才拿来玩玩罢了，若要我们认真做生意，岂不是连棺材本也要赔光了？”

　　说着，她扬了扬早先迎春画出来厚厚一叠花样子，柔声道：“幸好二姐姐巧手，三妹妹出主意，四妹妹妙笔生花。这个月的收益虽然不多，也足够咱们摆个小宴集会了。”

　　宝玉先接过花样子，赞叹一回。次再取过账本来看，不禁拍手笑道：“不得了，你们每人能分四十两？这可就是做个生日也尽够了的，看来是我又有口福了。”

　　黛玉看的且惊且喜，惊的是张口闭口不喜仕途经济的宝玉转眼之间就能分出每人收益，喜的是他果然不是不学无术的蠢物，也不枉自己费心绸缪了。

　　惊喜之余，黛玉忍不住嗔笑道：“二哥哥莫不是眼红了？这也不难，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们也算你一股。”

　　谁知宝玉舒然而笑：“这值得什么？只要以后姐妹们做东请酒，不忘了我一份就是了。”

　　说着，便真得召来随行的晴雯，让她回去取来一百两银子。姐妹们又是一阵哄笑，唯宝钗忿忿地揪紧了手绢子，笑也笑得没个滋味儿。

　　黛玉等人自不会白用宝玉的银子，稍加商量，便将原来的分成方式略略改动，每月先除了给铺子里的人发工钱，留一成放在铺子里运转，其余的收益再给五人平摊。

　　一时皆大欢喜。

　　又说了些闲言碎语，黛玉忽瞥见宝钗尴尬地坐于一旁，只管喝茶，她终究看不过眼，又想起马上就是宝玉的生辰，因笑道：“算着日子，下一个合该是二哥哥的东道了，我的话放在这里，有宝姐姐监督，可不许你敷衍我们。”

　　三春等还没明白过来黛玉的意思，宝钗已领会黛玉之意——虽然她很不愿意承认黛玉在为自己解围。

　　宝钗温和道：“还是林妹妹心细，记着宝兄弟的生辰呢。我看宝兄弟定要备上最好的席面，否则可请不来林妹妹的大驾呢。”

　　三春这才恍然大悟，看向黛玉的眼神便有些调侃，宝玉已然笑道：“好酒好菜都有，却不知林妹妹要送什么礼？”

　　黛玉歪着头，娇声一笑：“二哥哥说得轻巧，好似我只惦记着吃喝。我可是想着大家好久没有玩闹一场，也是前日里偶然听见，凤姐姐那里的平儿姐姐同二哥哥是一日的生辰，你到时候把她们二人请来，还不就由着我们了？”

　　探春笑道：“这个主意好！到时候我去请她们，保管把人带来。”

　　宝玉却道：“分明是我的生辰，你们倒先做起主人了。林妹妹不许岔开话题，我的生辰说好了是要收礼的。”

　　如此一来一往，又是欢声笑语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