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莞尔》末烬

13、假托梦语香菱挡灾

　　自从湘云入府，金玉良缘的风波似乎平静了不少，姑娘们的生活也多了一个开心果来调剂，或一处读书，或针绩纺织，都是温情和睦，从没有红脸相争的时候。贾母见了，便叫湘云同黛玉一样，与三春一起上学。

　　贾家姑娘所上的闺学要比宝玉的书院管束得宽松，一般是两日一休沐，只上半日课。请了两位女先生，一位姓潘，主要是讲女四书和诗词歌赋，另一位姓陆，教琴棋书画等大家闺秀必学的才艺。两位女先生都出身书香门第，只是家道中落无所依靠才以此谋生，这在“女先生”中算是很有竞争力的了，可见贾府对待姑娘们的教育问题还是很尽心的。

　　从黛玉眼中看去，这样的闺学在这个时代已然十分难得，抛开时代谈局限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宝玉的书院已放了假，整日有些无所事事，但姑娘们的课却没有停，毕竟女先生就在府中。如此，宝玉也不能时常来找黛玉等人凑热闹，日子过得更是无聊了。

　　王夫人见此，觉得时机到了，便时常撺掇宝玉去找不必上学的宝钗。然而宝玉因之前的流言，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宝钗，何况黛玉等人都不在，他更不愿与宝钗厮见，以免惹得黛玉不快。

　　权衡之下，姑娘们上学的日子，他便只得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苦大仇深去写书院先生布置的课业。王夫人见儿子宁可读书也不愿去梨香院，虽然有些怨念，可一来孩子们确实还小，二来，她这个当母亲的难道还拦着儿子上进？只得罢了。

　　事情传到贾母耳朵里，老太君在自个儿屋子里气得要摔杯子，一面骂王夫人拖累宝玉目光短浅，一面又欣慰宝玉已知晓学习进取，而这一切都是黛玉给他带来的改变。

　　贾母虽如此想着，却也没有当着王夫人怪罪什么。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此刻就将一切翻到明面上来，贾母身为祖母必定不好插嘴，况且宝玉还小，黛玉尚在孝期，她有什么心思都只能留待来日。

　　如是，贾府上下倒也一片平静安详，无波无澜。

　　这一日新雪初霁，天气和暖，正逢那位一心求仙问道的大老爷贾敬寿辰，虽说寿星公本人道观里，早已不问红尘之事，东府大爷贾珍却早准备好了要热闹一番，早早地派人来荣府送信。

　　贾母前一日因吃了蟠桃不克化，腹中不适，是故不能前去。倒是凤姐儿早先得了消息，知道东府蓉大奶奶秦可卿得了病症，她与秦可卿一贯交好，特来请贾母的意思，想去看望秦可卿。

　　可巧当日正是休沐，黛玉等姐妹都在贾母处说话。黛玉细算日子，知道凤姐儿这一去非但于秦可卿病况无益，还会沾惹上贾瑞这个大色狼，犯下杀孽。也幸好她恰在贾母身侧，便若有似无地偷偷拉扯了几下贾母的衣摆。

　　贾母虽然奇怪，但也知她不会无缘无故这般，便让鸳鸯遣了丫头婆子们出去，只剩下凤姐儿、宝玉、湘云和三春，方道：“玉儿若有话就说出来，这里没有旁人了。”

　　黛玉点点头，眼中已是带了泪光，轻声道：“老祖宗，是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有关凤姐姐，害怕得紧。”

　　贾母和凤姐儿见她是含泪说出，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梦，便问道：“玉儿不怕，梦里的事做不得准，你只说出来，有我给你撑腰呢。”

　　黛玉看了一眼疑惑的凤姐儿，这才小声说道：“梦里是凤姐姐带着我们去一个花园，有一个双十年华的美丽女子站在园门口，凤姐姐过去与她说话，那个女子却说让我们赶紧走，说园子里有小人，会冲撞凤姐姐，让她改日再去。凤姐姐不信，一步进去，那女子就不见了，突然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向凤姐姐冲了过来，我一害怕，就吓醒了。”

　　她这一番话说完，早已是冷汗津津了，惜春更是吓得躲进了探春怀里，湘云也紧紧拉着迎春的手不敢松开。

　　凤姐儿纵使胆大，听到此处却也表情凝重了。虽然她对鬼神之说不大尽信，但左思右想，黛玉不过是个小孩子，没必要编这些瞎话出来吓人，更没个缘由。而黛玉梦中所见，又似乎有所征兆，让人不得不思量。

　　贾母本是迷信之人，知道凡事总有因果，因问道：“你可看清了那女子是谁？”

　　黛玉假作思考了一阵，方思索道：“梦醒之时原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方才听凤姐姐提及时想起，那女子似乎像东府蓉儿媳妇的样貌，只是脸色蜡黄，有些病态，又不十分相像……许是我认错了罢。”

　　她不直接说是，也不说不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却更让人确定了那就是秦可卿。

　　贾母和凤姐儿都知道，黛玉之前去东府赴宴时见过秦可卿，但也只是匆匆一面。贾母心里一琢磨，秦氏可不就是病了么？病重之人，样貌自然有些改变，黛玉认不出来也不奇怪。想那府里的人都胡闹得紧，或许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说不准。

　　凤姐儿也是这般心思，与贾母相视一眼，强打精神说笑道：“金陵冬日严寒，不比姑苏，林妹妹许是睡不安稳，才会发梦。我昨日新得了一味夜合香，这便给林妹妹送过去，妹妹睡前焚上，便可安枕无忧了。”

　　贾母点点头，也笑着安慰道：“不过是一个梦，玉儿不必挂心，有老祖宗在呢。”

　　“多谢凤姐姐记挂。”黛玉微微颔首，“有老祖宗在，我什么都不怕。”

　　贾母又看向三春，道：“你们姐妹都回去吧。昨日我说让珠儿媳妇指点你们针凿，这时候她怕是要过去西跨院了。”

　　李纨以女红见长，几人自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起身告辞。宝玉一见黛玉不得空了，便也说贾政发话要检查他的功课，回自己的书房去了。

　　见他们都走了，贾母方一脸沉重地对凤姐儿道：“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玉儿这梦看着稀奇，却也不像空穴来风。左右今天那府里忙乱，你过去了，也未必得空见，不如等几天再去看蓉儿媳妇。今日让琏儿过去一趟也就是了。”

　　凤姐儿知道贾母经历的多，说的话且不会有错，想来秦可卿缠绵病榻，也不急在这一时，便道：“老祖宗心疼我。既是如此，我过几天再去也一样。”

　　第二天，黛玉等人在贾母房中用过午膳，依旧在一起说话凑趣，忽见鸳鸯满面肃容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在贾母耳边低语几句。贾母听后便是面色一寒，半晌，直说自己累了要歇午觉，让李纨将她们带了出去，只留下凤姐儿说有事交待。

　　姐妹们都是透亮聪慧之人，知道必有缘由，李纨便悄悄地问鸳鸯，鸳鸯也是一脸地讳莫如深，只偷偷指了指东面，不发一言。李纨便响起昨日教姑娘们女红时，惜春快人快语地说了黛玉之梦，如今贾母如此，莫非真是东府出了什么事？

　　她一向明哲保身，当然不敢说出来，怕吓坏了姑娘们。而姐妹们都是姑娘家，当面也不敢嚼舌头，只暗暗托付了心腹丫头去打探。这次上上下下口风都很紧，唯有宝玉房里晴雯与鸳鸯交好，软磨硬泡了好一阵，方才得了一些消息。

　　原来那日凤姐儿虽没去赴宴，却被宁府送信的人误传了消息，贾瑞以为凤姐儿要来看望秦可卿，登时不顾礼义廉耻，竟在花园子里候着。等听着了脚步声出去一看，来人却不是凤姐儿，而是一个才十二三岁却梳了头上去的丫头。

　　这丫头不是别人，正是香菱。她自被薛蟠抢来做了房里人，因还年幼，薛姨妈便让她先在宝钗身边服侍，调教几年再开脸给薛蟠。

　　此番宁府寿宴，宝钗和薛姨妈受邀前去，香菱自然要随侍。后来香菱被打发去送东西，正巧遇上了等候凤姐儿的贾瑞——也是命里该着。那贾瑞见香菱生的好，光天化日之下出言调戏，正巧被薛蟠的随从撞见。薛蟠顿时怒火中烧，一顿老拳，差点把贾瑞打个半死，幸亏有闻讯赶来的贾琏等人劝着，才勉强下地。

　　贾母那里得了这个消息，虽也知道是贾瑞不成器，却错不过是一笔难写两个贾。如今贾瑞被打成这样，她虽恨贾瑞好色无德，也恨薛蟠无法无天，当着赴宴的亲朋故旧喧闹出来，给贾家没脸。

　　常言道大哥莫说二哥，香菱何尝不是薛蟠抢回来的？未必还沾了人命官司，相比之下，贾瑞也不过是好色，且没有那个胆子。说到底，贾瑞和薛蟠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而贾母只是在乎贾家的颜面罢了。

　　凤姐儿听见原委后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香菱是替自己挡灾了，便让丰儿送了好些药材过去梨香院，给香菱压惊，同时心里不免感激黛玉，自此对黛玉也更加和善了。

　　丰儿得了吩咐，便往梨香院中来，不想正赶上薛姨妈教训香菱，便在门口踌躇了许久，不好进门，只得让文杏带进去。

　　薛姨妈如何能不气呢？自从入冬以来，贾母便传话说宝钗住的远，风寒雪冷的，索性免了宝钗的请安。而姑娘们要上学，宝玉闭关读书，是以宝钗与这边好几日不通气了。宁府寿宴时，薛姨妈便是想着宝玉定然要去，才亲自带着宝钗过府，谁曾想倒沾惹了这些是非。

　　薛姨妈心疼自己儿子，只一叠声地数落贾瑞畜生，咒骂香菱狐媚，再不许薛蟠接近香菱，倒阴差阳错地做了一桩好事。这都是后话，当下不提也罢。

　　丰儿在梨香院听了这些话，回去自然要学与凤姐儿听，凤姐儿心中权衡过后，便暗自有了些计较。

　　这篇将将翻过，几日后冬至节上，又有一番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