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吟》水中浮萍

56、 晓之以情

　　披上斗篷，带上暖炉，我带着一群的丫头嬷嬷浩浩荡荡的往厨房的方向而去。这一大群的爷要用饭，总是要让厨子多做几个好菜，还有要弄几个素菜给胤禛那个佛爷吃。可这大冬天的，只有白菜萝卜土豆，真正新鲜的绿色蔬菜还真是难找。幸亏我还留了些在暖窖里，要是平日里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舍得拿出来，不过今是个特例，我要凭这些菜把康熙哄的龙心大悦好把胤祥给弄出来，还了胤禛的人情。
　　“福晋，刚魏公公送来很多的海产，你看怎么做才合皇上的味口？”厨子愁眉苦脸的请示我。
　　我的绿色蔬菜全保住了，吃海鲜就行了。嘴角上扬，我说：“皇阿玛喜欢清淡点，你只要用心做就行。”
　　“奴才没伺候过皇上，不知皇上的味口，这做的不合味口，我这脑袋肯定也是保不住。还请福晋你说的具体点，清淡要清淡到什么程度。”
　　无言的看着跪在我跟前的肥头大耳的厨子，这菜还没做自己就先想到保脑袋，再好的水平也发挥不出来。还是别指望他做的菜让康熙吃的高兴，万事还得靠我自己。起身看了看那些海鲜，一堆的螺，还有鱼，估计也是刚从南方贡上来的，个个都透着新鲜，以我在现代的经验，象这种海鲜，最省心的办法就是白灼。
　　“你也别愁了，把这螺收拾干净装在盘子里直接端上去，然后你就弄几个姜片，几个葱段，几块白萝卜，放上半火锅的凉水也直接端上去。最后你再弄个火锅料碗，就象你前几天弄的那个就行了。对了，把那个烤肉的架子也弄好木炭放在暖阁外面，等没烟了再抬到暖阁里去。这个最大个的螺你要用刀把他分开，只要留一半的壳放上螺肉，一会加点蒜末和少许盐当场烤了吃。”厨子脸色发白，“福晋，就这么简单？全是生的就端上去，皇上会不会一怒把我杀了！”
　　“又不是你的主意，皇上怎么会杀你。”
　　一挥手，一群奴婢把我做的几样小菜和一锅冷水，几盘生螺全都无声无息的摆到桌上。胤禩与康熙正在下棋，我不敢大声说话，小声吩咐奴婢们把炭火弄着先温着水，自己则立在旁边等他们下完。
　　一局终了，不用看我都知道是康熙赢了。起身用热毛巾擦手，康熙亲自审查我们府上备的膳食。转了一圈，康熙抬头，“笑梅，你弄了一上午，就弄出一火锅白开水，怎么吃？”
　　我恭身行礼，肃容敛面，“大部分海鲜真正的吃法就是白灼，这样才能吃出海鲜自己本身的鲜味。但白灼时不能煮久，所以只好端生的上来。南方的渔民都是这种吃法。”
　　“笑梅又是从书上看来的吧！那朕今就尝尝你这白水煮的海鲜。”

　　放下筷子，康熙大悦，“不错，味道的确是不错。没有各种调料的味道，满口的鲜味。笑梅，你弄个烧烤的炉子放在暖阁里不光是为了取暖吧！”
　　乘着康熙高兴，我指了指摆在旁边的生蚝，一语双关的说：“大过年的，别的海螺兄弟们都一起躲到温暖的水里去了，但这个可怜的孩子不合群，只能孤伶伶的烤着吃。这种叫生蚝的螺才是真真的可怜！”
　　康熙放下筷子，眼眸中露出思索的深沉。我知道康熙听懂了我的意思，起身去烤螺，不一会满暖阁子全是带着蒜香的蚝味。
　　用盘子端上烤好的生蚝，我专门用银筷挑了一块蚝肉放进康熙面前的碗里，“皇阿玛尝尝，这个蚝又是一种味道。不同的东西有不同的味道，如果大家都一样了，那这个大千世界也没什么滋味了。也许这个蚝有点不合群，也许这个蚝有时候让人看着不顺眼，但就因为这样它才显得与众不同。”
　　康熙睿智的的眼中微起波澜，“笑梅说的对，这个不合群的蚝也的确是挺可怜。皇阿玛知道，你是拐着弯的想替老十三求情。可你知道胤祥是什么样的人，他亲口承认觊觎大宝，象这样居心颇测的人，朕怎么能饶了他？朕没赐死他已是念在父子之情，如今你再来求情也没有用。”
　　我轻轻一笑，“皇阿玛，笑梅也不是真正的替胤祥求情。只是这大冷的天，又快过年了，胤祥在养蜂夹道圈着，他府上的妻妾怎么能有心过这个年？胤祥是有罪，可他府上的妻妾却是无罪，这么一大家子人眼巴巴的盼着他们爷，皇阿玛你想想，她们有多可怜？还有胤祥的长子弘昌才这么小就见不到自己的阿玛，他又有多可怜？皇阿玛念在父子之情留了胤祥一命，那能不能同样念在弘昌与胤祥的父子之情的份上让胤祥回府圈禁。”
　　“笑梅，你这次又说的极有理，父子之情，人伦大义，朕如果不允了你，被天下人知道了，还会以为朕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了,但……”
　　不等康熙说完这个“但……”后面的内容，我神采飞扬的跪下谢恩，“笑梅替十三弟妹和弘昌谢皇阿玛。只是皇阿玛的旨意何时下，我也好通知十三弟妹。”
　　“笑梅又耍小聪明，朕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谢恩。”
　　我先把高帽子给康熙带上，“皇阿玛以仁义治天下，对自己的子民尚且是仁，又怎么会对十三弟妹和弘昌不仁。所以笑梅就先替她们谢皇阿玛恩典。”
　　“既是你求的情，你就亲自去宣旨。顺便也劝劝胤祥，这孩子脾气也是拧，自从圈进了养蜂夹道，连请安的折子也没给朕写过。”
　　康熙还是很在意胤祥，每天批这么多折子竟然还惦记着胤祥的请安折子。心里一热，我张口就说：“皇阿玛是我们的好阿玛，更是天下子民的好皇上。”
　　康熙竟然笑了起来，“笑梅说的好，朕这辈子也就这两个心愿。第一当个好皇上，使天下臣民有饭可吃，有衣可穿。第二就是当个好阿玛，父慈子孝，和和睦睦。这天冷，地下也凉，你也起吧！”
　　笑眯眯的站起来，自动的坐在胤禩身边，却不经意的对上了胤禟的目光，里面装满了不屑，眸子里不加掩饰的写着，你脑子进水了，这个时候还替胤祥求情！稍稍移开目光，却又对上胤禛带有一丝喜色的目光，眼神交接，那目光转为不堪与阴冷，你究竟还是与我生分了，还是要把欠我的人情还上。
　　不理会胤禛的目光，我转头看向胤禩，眯着眼朝他一笑，极尽妩媚。桌下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勾住了我左手的指尖，那只手一寸一寸的上爬，掌心的温度裹着信任传遍了我的每一寸神经。手与手相牵，心与心缠绵，我的唇角如莲，灿然开放。
　　　　牵着胤禩温暖的手，我不时的乘着康熙举筷的时候给胤禩夹几块我认为口感好的螺肉。胤禩唇角微勾，每吃一块就用眼底的余光瞄我一眼。我用左手指尖勾了勾胤禩的掌心，示意他把我放开，我去再弄点好吃的上来。胤禩却执扭的不愿意放手。无奈，我只能任由他握着我的手。
　　康熙突然问我，“笑梅，怎么不说话了。”
　　使劲挣脱胤禩的手想站起来回话，却没想到胤禩突然松开了我的手，我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去。胤禩伸手想把我抓回去，却只抓住了我的一片衣角。有一只手臂却在另一边接住了我。
　　刚一站稳，我马上离开那人的怀抱。急急惶惶的跪下，“笑梅失仪，多谢皇阿玛相扶。”
　　康熙诙谐的一笑，把脸转向胤禩，“你这个福晋脑子里装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讲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还认死理，朕有时都怕了她。可还是这个福晋晕晕忽忽的坐个板凳都能往后摔，这同一个人怎么差别那么大。你起来吧，笑梅！”
　　胤禩宠溺的看了我一眼，弓身替我谢圣恩，“谢皇阿玛。”
　　乖乖的坐回胤禩身边，我狠狠地睇了胤禛一眼，从刚才康熙的表情和反映来看，这康熙是明显把我当成自己的晚辈。可这可恶的胤禛却拿来了一幅画虚张声势的唬我，没唬住我又顺水做了人情送给我，说是借送画来提醒我。胤禛在康熙眼皮子底下都能不漏痕迹的弄出花样来，心机确实是比胤禩高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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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上长满青苔的台阶，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我走进了养蜂夹道圈禁胤祥的院子。一阵冷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个院子又阴又冷，对这个从小就是锦衣玉食的十三来说，这地方也确实是太虐待他。
　　屋里一片清冷，连个火盆也没有，胤祥一个人躺在床上，双眼微闭。顺手摸了摸被褥，薄的让人心寒。胤祥也许不怕冷，但在这样的地方受这样的罪，心寒一定是免不了的。
　　拉了个凳子在胤祥旁边坐下，我随手替他压了压被角，希望能替他多挡些寒气。睡梦中的胤祥双眉紧锁，憔悴的面庞上印满了忧郁，人已如秋风一般的清瘦。
　　“胤祥，醒醒。”我轻轻的拍着床边想唤醒他，这地方太冷太静太没温暖，我要早点喊醒他让他回府。
　　睁开暗淡的双眸，胤祥微笑，可这微笑中却有许多的伤痕刻在了眼角。“笑梅，你怎么来了。”
　　不是八嫂，而是笑梅，看来我和胤祥的这次会面将会少了不少的火药味。“胤祥，起来。笑梅接你回你自己的府上。”
　　胤祥的眼中光彩立现，“回府，皇阿玛他想通了。”
　　这胤祥对康熙也是有情，要不也不可能这么的高兴。人总是这样，越是自己重视的人，自己在意的人才会真正的伤了自己。那泣血的痛会是自己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想点点头，想告诉他自由了。可我没有这个权利，康熙只是让他回府但府外却依然有重兵把守，胤祥还是没有自由。见我没有表示，胤祥眼中的光彩慢慢的熄灭，带着哀伤的眼眸越来越暗。
　　把我眼底的泪水慢慢的憋回去，我问，“还没到掌灯时分，胤祥怎么这么早就躺下了？”
　　胤祥躺在床上，猛盯着墙上的一个发霉的斑点。“笑梅，在这也就只有睡觉了。”
　　我强作了一个笑容，“那快起吧！我们回府，十三弟妹可在府里等着你回去过年。”
　　胤祥却没有动，依旧盯着那个斑点。我以为他要更衣，立即站了起来，“胤祥，你先更衣，笑梅在外面等你。”
　　胤祥还是没看我，只是说，“笑梅，你先坐，我没说要回去。这儿挺好，清静！四哥，他还好吗？”
　　“他很好。”
　　“那我就更没必要出去了，这儿挺好。”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这让胤祥回府的旨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我重新坐了回去，“胤祥，皇阿玛让你回府，你就回府，你何苦呆在这地方？再有，你府上的妻妾可都在盼着你回去。这么多月了，你不想她们？”
　　“不回去。”
　　只有三个字就把我打发了，我好心好意的劝他回去，让他不这么受罪，没想到这胤祥根本就不承情，若是只为我自己的脸面我也就罢了。可还有个康熙，要知道胤祥根本就不愿意回去，恼羞成怒，后果就很难说了。是我替胤祥求的情，如果他不回去，我反而是害了他。
　　别人的话胤祥未必肯听，但胤禛的话胤祥一定会听。“胤祥，让你回府是你四哥的意思。”
　　胤祥却不会轻意相信我，“他原话怎么说的？”
　　我斟酌着胤禛平日里说话的语气，笑着说，“胤祥能回府住总是比在这个养蜂夹道里好。”
　　胤祥突然转头盯着我，“你骗我，四哥不会这么说，他只会说三个字：回府好。四哥只有和你说话时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字。”
　　我忘了胤禛平日里惜字如金，胤祥平日里心思就很细，就这么一句话，他也能分的出是不是胤禛说的原话。没有露出慌乱的表情，我说：“你说对了，他是对着我说的，所以才用了这么多字，胤祥你想想对不对。”
　　“四哥惦着我，我却不能替他解忧。我这腿……”
　　“你腿怎么了，胤祥？”顾不上避嫌，我掀开了胤祥盖着的被子一角。胤祥却使劲的用手压住被子不让我掀开。
　　“是你自己掀开给我看，还是我自己弄开看？”
　　我的脸都没红，胤祥的脸倒是红透了。“笑梅你，这爷们的膝盖你怎么能看？”
　　心中一急，我就忘记我是在封建王朝，嗓门也高了起来，“有什么不能看，我可是见多了。你掀开还是不掀开？再不掀我可要自己动手了。”
　　我的强势让胤祥乖乖的把裤子捋了上来，低头一看，胤祥的膝盖又红又肿，用手摸了一下，红肿的地方特别的热，肯定是膝盖里面发炎了。
　　替胤祥盖好被子，我根本就不再给胤祥商量，“我去让奴才们备个软椅，抬你出门上车。”
　　“笑梅，你快回来。我说过我不走，你何苦让我走。我一回府，我那一府的人都要受我连累。出府进府都没个自由。”
　　这胤祥心思细，又肯为别人考虑，可就是没考虑自己。我跺了跺脚，“你个糊涂胤祥，你只想你府上的人受连累。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们每天担心你，忧虑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说说，是每天悬着心累还是没有自由累？”
　　很久不见胤祥答话，我焦急的盯躺着的胤祥。这康熙的儿子怎么个个脾气都一样，都是打定主意不回头的主。
　　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胤祥说：“胤祥想错了，我跟着你回去。”
　　别扭的胤祥终于要回府了，也许以后的这十年连我也见不着胤祥了。“胤祥，你记住，哪儿也没有家好，有了家就什么都有了。好好的在府上陪陪你的亲人，等过几年你真正的忙起来，恐怕就没时间陪他们了。”
　　胤祥自嘲的笑了笑，“笑梅就会宽人心，我以后还有忙的时候？不过是每日里逗鸟溜狗，在府里做个游手好闲之人罢了。再说我这腿，还能好吗？我是想忙，可皇阿玛还会让我忙起来吗？”
　　“胤祥又糊涂了，人生在世，纠纠缠缠的大多是矛盾又无解小事，当时也许你很疼，也许你很痛，也许你很苦，也许你很累，可过后你再回想却觉的云淡风清，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想你以前的事，想想你当时的心情，现在你再回头看，会不会一笑置之。”
　　胤祥眯着眼思索，良久微微一笑，清澄的眼眸中映着如莲的光华，宛如佛陀拈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