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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惑魂铃 ...

  •   云浅月幽幽睁开双眸,只一眼便知自己已在幻境之中。
      然而这幻境实在太过逼真,云浅月眨眨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头,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九天之上的白玉京。
      琼楼玉宇仙雾缭绕,神鸟玄兽悠然漫步于阆苑之中。远处,琼华盛宴正酣,一众仙班簪缨戴佩,彩带飘舞中香风阵阵。天帝赐下美酒,流入碧海凝光玦中,推杯换盏间相谈甚欢。
      席间一人雪衣高髻,金丝编织的长穗从她云鬓间缠绵垂下。那人笑如初春暖阳,分花拂柳般向云浅月袅袅行来,伸手递过一杯琼华酿,声如天籁:“阿月,你不来席间喝酒,愣在这儿做什么?对了,怎么不见阿祀跟着?”
      云浅月静默一瞬,伸手接过琼浆,吐息间已然平复情绪,淡然道:“这等场合,他出现不太适宜。昭华,你等下可是有演乐的?”
      昭华仙子莞尔,柔荑轻转拍了下云浅月的头,神态自然,“这琼华宴上什么时候少的了我昭华的歌?你等着看就是。”
      饶是云浅月自诩脸皮厚如城墙,此时也不由霞云烧上双颊,当真是太久没有被人如孩童一般对待了!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昭华已经被别的仙子叫走,大概是准备即将到来的表演去了。
      云浅月看了眼手中琼酿,思索一阵,便若无其事地走进宴席之中。期间自然不少人朝他寒暄一番,他也一一回应了,心里默默对照着。这场景,人物,事件,所有的细节都和他记忆中的那场琼华宴别无二致,就此说明这记忆当是他和玲珑骨共同拥有的,也正因如此才会被阴错阳差拉进灵识幻境。
      “九天星河漫云阙,梦魂萦绕不复归;思,沧海桑田几万年,君可曾忆三生缘,共上云端花前醉。”
      熟悉的旋律传来,云浅月的心上便似被一把冰冷的重锤碾过,一时间动弹不得。他僵硬地转过目光,果不其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身影。他忽然忆起了这一段昏黄过往,那些人,那些事,就这么历历在目,逼着他再次体会什么叫无能为力。
      这是昭华初遇倾天君的那一场琼华宴。
      昔时,昭华一曲天籁动九霄,引得潜入天宫的倾天君一眼失魂,就此结下情缘。只可惜,这两人一个是九天仙子,一个是魔界贵胄,注定难有善果。倾天被众仙合力擒住,关入三昧真火牢中烧至魂飞魄散;昭华也被处以天规,自毁仙脉而亡。
      原来……这玲珑骨竟是昭华所化?
      云浅月痛苦地闭上双眼,一股难以言述的酸楚蓦地涌上心头,在这九天十地之中,或许也只有他还记得昭华了。那琼华宴上最为美丽的妙音仙子,而今也只剩了这一点残存记忆,她带云浅月进入的,都是他们三人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那时候,他与昭华情同姐弟,与倾天相交莫逆。若是毁掉玲珑骨……云浅月不禁踌躇,他如何舍得将昭华存在的最后一点证明从这世间抹去?
      若是不舍……不如与我一同留在这里可好?浅月,我记得你最喜欢我泡的茶了。对了,你上次不是还说,要与倾天比斗术法吗,他可等着你呢!
      耳边有殷殷话语传来,一声声似在挽留。云浅月心魂俱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他咬着牙拼命抵抗这忽如其来的压迫,却又在潜意识里知道,只要他放轻松,就能摆脱这生不如死的煎熬。
      可是他不敢放松,不愿跟着这声音走。
      为什么不愿?他茫然……似乎,忘了一个重要的人?
      是谁?他自问。
      一阵阵铃声毫无预兆地闯入幻境,惊散一重烟雾。云浅月只觉脑中一轻,耳中被铃声占据,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知道,这是江祀在帮他。
      对了,怎么不见阿祀跟着?
      昭华的一句询问在脑中突兀地浮现,云浅月神识清明,睁开双眼。
      是的,他忘记的那个人,正是江祀。可这个人……怎么能忘,怎么敢忘?他终于明白,眼前的玲珑骨或许是昭华的一部分,但这半死不活的东西毕竟不是昭华,它承载了昭华的怨恨,却没有昭华的情意。
      对不起,可你不是昭华,因为昭华不会这样对我。
      伸出手去,云浅月摸到了一团浅绿的光华,轻轻一用力,光华挣扎了一下,不甘地散去,幻境也随之烟消云散。云浅月再睁眼,看到的就是一间普通的屋子,还有床边守着的人。
      “醒了?”江祀瞧了床上之人一眼,云淡风轻地收回惑魂铃,站起来的时候却是微微踉跄了一下。
      云浅月皱眉,伸手抓他胳膊,谁知刚刚醒来力气虚浮反被江祀给带到了地上。江祀重重朝后一摔,而云大秤砣就瓷实地砸在了一块倾国倾城的肉垫上。
      江祀闷哼一声,显然摔得不轻。美人再暴力那也是美人,盈盈秋水含着雾气和委屈望过来,直看得云浅月头皮发麻心尖儿发紧,当下滚地投降,“怎么了,让我看看,摔哪儿了?”
      “爹爹!”
      屋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撞开,墨墨小旋风一般地冲进屋中,忽然就没了声音。
      只见自家爹爹和祀哥哥滚倒在地上,他家爹爹还压在江祀身上,手也放在江祀胸前,怎么看怎么……不纯洁。
      墨墨:“爹爹你终于禽兽了!”
      云浅月:“……”
      江祀:“你给我……下去!”
      墨墨:“没关系,你们继续!”
      门又被“哐”得一声关上,云浅月和江祀四目相对,谁都说不出话来。
      “云浅月,你教的好闺女啊!”江祀一阵咬牙,心想这大的不靠谱小的就更不着调儿,整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
      轻咳一声,云浅月迅速从地上起身,顺手扶起江祀,一把扣住他脉门,神情严肃。江祀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待看清云浅月神色,知晓他没有恶意,也便安静下来任他施为。
      云大夫摸了一会儿脉,忧色稍减。“你用了惑魂铃中的七星法决,消耗过大,不过没有伤到根本,修养几日就无事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正抓着人家的手不放,脸上表情微微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放开江祀,神色转换之快令人大开眼界。
      “我自然是无事的。倒是你,可算是欠我一条命了,怎么样,不如将麒麟血交出来报恩?”
      “我也救过你的,和上次的帐清算了就好,不谢!”
      “你救过我?不就是帮我找了一把破刀吗?”
      “你这么说蔽日刀要哭了!”
      云公子整了整刚才弄乱的衣服,面无表情得赖皮,一副我就是不给你你能把我怎么样的二皮脸样子。
      江祀倒是被他给气笑了,上前一步,将云浅月给逼退到墙边,冷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夺物?”
      云浅月眼珠一转:“杀了我?杀了我还会有人知道麒麟血在哪儿吗?”
      江祀:“你不知道我天音门有一种术法,可以探知人的记忆吗?”
      云浅月:“那你不妨试试?”
      江大人不防这无赖竟然这么说,倒是真的愣了一会儿,忽而转身:“你明知道……”
      你明知我不会这么做,还故意这么说。云浅月,你真是没有心的吗?
      莫名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云浅月不懂眼前人到底抽什么风,这话总是说一半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当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江门主,事已至此,我也给你透个底吧,麒麟血不是我不给你,而是这东西当真已不存于世了。”
      江祀凝视着云浅月,紫金双眸第一次流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双看尽千情百态的魔瞳竟然看不透眼前之人,无论是表象声色还是逢场作戏全都一无所知。他忽然觉得很挫败也很无趣,只好坦然认输:“云浅月,我该信你吗?”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云浅月哪一根心弦,他就像一把年久失修的古琴,刚要发出一点声响,却终究是暗哑不能成音。
      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江祀反倒平静下来,冷笑一声:“你惯常的油腔滑调呢?怎么不说话了?”他说着,认真看了眼云浅月,竟真从这万金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失魂落魄的慌乱,忽然就觉得心情好了点。“算了,我姑且信你一次好了。不过……梁煜晨可不是好糊弄的,你好自为之。”
      门缝中漏出的一点天光,将江祀的影子拉长。云浅月目送他离去,一直到再看不见人,他都维持着靠在墙上的动作将自己浸在沉默之中。疲惫,一点点从脚底漫上头顶,他一丝也不想动弹了。
      云浅月,我该信你吗?
      沉默的人痛苦地闭上双眼,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对江祀就从来没有一句实话。他把这个人哄着,骗着,而这人也就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哄被他骗。而如今历经永劫,前尘尽忘,他也还是说……相信他。
      “傻子。”
      微弱一声叹息,也不知说的是谁。云浅月仿佛不能再在原地待上一刻般惊跳起来,迅速地开始收拾包裹。
      墨墨悄悄地推门进来,探头探脑。看到自家爹爹在收拾包裹,大惊失色,“爹爹,我们要走了吗?”
      云浅月头也不抬:“是,得走了。”
      墨墨:“那我去和祀哥哥说一声。”
      家里是养了个革命叛徒吗,也不知道这孩子吃的是谁家的饭!云浅月眼角都狰狞起来,一把抓住墨墨,正色道:“你说,你是谁家闺女?”
      墨墨瞅了眼爹爹脸色,总算拎得清了:“当然是……爹爹的。”
      云浅月:“所以是不是得听我的?”
      墨墨忙不迭点头。
      云浅月满意了,松了手继续收拾。“我告诉你,你那位祀哥哥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总是叫你爹放你的血给他,我当然不能答应,但我又打不过他。所以我们马上走,离他远远的!”
      墨墨不解:“爹爹,真的不是因为你想吃霸王餐?”
      “啊?”云浅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难以置信地盯着墨墨,然后他果断地……选择了忽略。他实在是不相信这么内涵的话会是自家闺女说出来的,他需要好好反思自己的教育到底哪里出现了偏差。
      收拾完毕,云浅月一手牵着墨墨,一手开门。
      云浅月:“……”
      江祀正双手环抱胸前,在门外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江祀:“哟,收拾好了?正好,我也打算走了,同路吧。”
      云浅月:“那个……江门主不打算收拾一下东西?”
      江祀一脸云淡风轻:“需要吗?”
      第一轮挣扎失败,云浅月不甘心,继续劝:“那个……我们和江门主不同路的,就不劳您一路护送了。”
      “云浅月,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吗?若是没有,不如陪我去一个地方。”
      “额……去哪里?”云浅月想了想,只要不是要他去京城见那个死人脸的二皇子,那就什么都好商量。更何况他还欠着江祀一个人情,若是他有所求,不如趁此机会还了。
      江祀不答,纤指轻弹间扔给云浅月一张精致考究的请柬。请柬乃是素州雪蚕绢以特殊工艺制成,云墨书就,柬上还以金线细细绣了双龙卷云的纹样,一打开就一股清香袭面,当是用了珍贵的玉菡香薰就。
      “云烟城云烟山庄……冷家的请柬?”云浅月扬了扬手中纸柬,“光是这张请柬,就可价值十两黄金,江门主是要带我去这豪门之家吃白食吗?”
      “你对冷家了解多少?”
      云浅月思索一番,谨慎开口道:“不算多,听闻云烟城乃是一处神秘的城中国,冷家也是一等一神秘的大家族。看这份请柬上的内容,冷家是邀请你前往参加点烛会?”所谓点烛会,乃是云烟城选出下任家主的盛会,通常唯有非凡人能可受邀参加。云公子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江门主,就这容貌和身手,确实当得起非凡人三字,就是脑袋似乎不大灵光。
      江祀才不管云浅月怎么腹诽他,只将请柬从云浅月手中抽出,“云烟城规矩,一张请柬只请一家之人,所以你们就以我随从的身份一同前去。”
      有没有搞错?随从?
      云公子顿时目瞪口呆,刚想说点什么,就见江祀仿佛欣赏够了他的表情,轻轻一笑道:“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做粗活的。而且……你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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