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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往事仇 ...

  •   十二年前,陈樱只有十五岁。
      十五岁,少女当可出阁为妇,也是怀揣着最美好憧憬的年岁。然而陈樱的生命中,却似乎总是少了那么一点颜色。她出生的时候,娘亲就因为生她难产死了。她爹虽然疼她,可是身体一直不好,在她九岁那年也随着夫人去了,就丢下她一个孤零零的小丫头,在那个寒冷的冬日硬是将自己扯成了一片寒风中没着没落的破旗,明明漏着风却还要盘踞高处不肯低头。
      李明武是陈樱的舅舅。男人最初领小姑娘进门的时候确实是因为看她可怜,然而领回家后,这个在老婆面前怂了一辈子的货色这次照样没能硬气起来。当初李家大姐嫁给陈夫子的时候,因为嫁给了一个读书人,在村里着实是风光了一把。因着这个原因,李舅妈觉得这做姐姐的风光时候没想着来帮衬一把弟弟,凭什么两腿一伸之后却要把一个拖油瓶塞到她家里,因此李舅妈看陈樱极度地不顺眼,轻则辱骂重则动手。
      俗话说三人成虎,在自家老婆每天的打骂洗脑之中度过的李娘舅也开始觉得自家外甥女是个灾星,从而加入了打骂虐待的行列。
      陈樱的日子过的怎样,可想而知。
      但这小丫头或许真的是哪里和别人不太一样。在这样的日子中,她并不怨恨李明武夫妇,她知道自己寄人篱下,舅舅一家肯收留她,给她一口饱饭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这世间没有谁是该对你好的,再说离开这里,她也真没地方可去。若真要说起来,大概她只是对李香儿有一点出于本能的羡慕,同样年纪的女孩子,同样花一般的容貌,李香儿却如同富贵人家的小姐一般被家人宠爱着,而她……不提也罢。
      就这样,少女怀着一些异于常人的心事,经常在村里一条不大的小河沟旁发呆。直到有一天,少女遇见了落难的书生。
      或许一开始,郑文则对少女所有的温柔有礼都是出于同情和感恩,甚至可以说,只是源于他根深蒂固出身书香门第的教养。但是对陈樱来说,这却是她这六年生命以来,第一个用平等眼光看待她的人。
      此情无关风与月,只是有情痴。陈樱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个人放在心里抓在手里。
      陈樱年轻,漂亮,温柔,贤惠……无论从哪一条来说都足以打动郑文则,更何况还对郑文则有救命之恩。两人很快打的火热,郑文则也打定主意要为了陈樱留在村里,给村里的孩童们担任夫子。
      沉浸在幸福中的陈樱没有料到,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阻碍,竟是张汉。
      谁也不知道张汉是什么时候看上陈樱的,在陈樱的印象中,张汉就是个住在她家对面的普通青年,看起来憨厚老实,乏善可陈。
      “阿樱,你和那个郑文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
      “你不可以嫁给他!”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
      “就凭我喜欢你!你等着,我明天就向你舅舅和你提亲!”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告诉你,你舅舅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过,要把香儿嫁给郑文则!你自己想想看,和李香儿争,你能有什么好结果?”
      后面的话陈樱一概都听不到了,她的脑子不断地重复着一句“和李香儿争,你能有什么好结果?”为什么又是李香儿呢?她不是自己的表妹吗?陈樱有些迟钝地想。她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李香儿就这样被命运放到了绞首架的两端,明明没有仇恨的两个人,却好像到了一个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阿樱,今日你舅舅和我说……说他想把你表妹嫁给我。”
      “那……你怎么想?”
      “我没答应。可是阿樱……他说如果不娶李香儿,他也不会答应把你嫁给我!”
      “那他是不是说,如果你答应娶李香儿,他就可以让我做你的妾?”
      “他……是这么说的。”
      “呵呵,所以……你动心了?”
      “我没有……阿樱你听我说……”
      “嘘……”
      兰气轻吐,妙语呢喃。陈樱将男人推倒床上,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文则,你就不想,真正地得到我吗?”
      那一夜,癫狂缭乱,昏黄烛影中,两人滚到一处,抵死缠绵。阴谋与错误,就在这昏昧的夜色中悄悄蔓延。
      张汉敲开了李德的家门。
      “李德,你可知道,香儿他爹想把香儿嫁给那个姓郑的书生?”
      “哼,香儿他爹真是老糊涂了,我才不会让香儿嫁给那个小白脸!”
      “你在这里苦恼有什么用?兄弟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可以赶走那姓郑的,怎么样,你肯不肯帮忙?”
      “……说!”
      “你看看,这是什么?”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不错,我和赵七一起从姓郑的那里拿来的。这姓郑的身上明明带着这么大一笔银子,却在阿樱面前装可怜,我可是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李德你听我说,我们这样……”
      乌云渐浓,狂乱的雨夜中雷霆闪烁,随着被踹开的房门一同砸落。陈樱赤.裸着与郑文则纠缠在一起,冷漠地看着闯进房来的众人。
      李明武的眼中是鄙夷,张汉的眼中是愤怒,而其他人的眼中则是敌意和讥讽。
      郑文则很慌张,他冲着众人不断解释,他对李明武说,他会对陈樱负责。在他看来,他本就与陈樱你情我愿想要结成姻缘,可是……这些人为什么不听他辩解,他们又在说什么呢?
      “郑文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负未出阁的女子!”
      “不仅如此,还偷窃我家中银两!”
      “昨日我亲眼看见你到赵七家中偷窃,你还敢狡辩!”
      “郑文则,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枉我还想把女儿嫁给你,你竟然就这么急着和这个下贱丫头通奸!”
      所有人的脸在这一刻仿佛化成了一张张妖魔般的面具,围着郑文则不断摇晃。令得他百口莫辩,神智崩溃。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偷窃银两,那些银两本来就是我的!阿樱,阿樱你说句话啊,我没有欺负你对不对,是你自愿的对不对?”
      陈樱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穿上了衣服,深深地望着他,眼中落下泪来。
      沉默,压垮了郑文则最后一线期望。
      “啊——”
      狂风暴雨之中,他就这么一头冲了出去。
      倾盆大雨令得山间的小路异常湿滑,村里的人得到消息也开始漫山遍野地搜寻这个“恶人”。郑文则一脚深一角浅地蹒跚而行,脑中不断回想方才噩梦般的画面。他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与他浓情蜜意的女子,转头却连一句解释都不肯施舍于他;他不明白,为什么几日前还说要把女儿嫁给他的老者,会用那样一种厌弃的眼光看他;他更不明白,那几个与他无冤无仇的人,为什么要联手起来陷害于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郑文则敲着自己的头,狂乱而行,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塞了一千团乱麻,堵得他几乎窒息。漆黑的山间,不断落下的电闪雷鸣随着越来越大的雨势将一种未知的恐惧沉沉压在了奔逃之人的心上。远处不断传来呼喊追赶的声音,郑文则不断地跑着,慌不择路。
      而最后,一脚,便是地狱深渊。
      连一声最后的呼救都没能发出,男人就这样摔下了山崖。那一刻,他莫名的清醒,他知道,就算他求救,也不会有人救他。
      他当初,到底为什么打算留在七槐村的呢?
      男人想问,然而他心爱的那个少女,却不愿再给他答案。
      郑文则死了。
      一个外人的死并没有给村民们的日子带来什么改变,无外乎多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陈樱,大家看待她的眼光也是同情多过于鄙夷,因为她疯了。
      陈樱每天都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在村里游荡。她的神情恍惚,也从不和任何人讲话,李明武自然是把她赶了出去,然而张汉却将她接进了自己家中照顾。她日复一日地沉默着,众人以为她是受了打击以致失去言语,没有人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和她对话。
      “你恨吗?”
      “恨。”
      “你想要报复吗?”
      “报复?怎么做?”
      “你和我融为一体,将你的生命献给我,我就帮你复仇。”
      “好。”
      一年后,陈樱忽然恢复了正常,并答应了嫁给张汉,所有的人都觉得是张汉守得云开见月明,好人有好报。
      无人知晓,真正的陈樱,早已在新婚的三天前便将自己灰暗而短暂的生命轻易抛掷。
      这些,就是十二年前的全部真相。
      在云浅月看来,陈樱应当是恨着这场事件中的所有人,包括郑文则。玲珑骨被供奉成荒神,若想再进一步,一个合适的躯壳是必需的。陈樱怨念极重,又愿意献舍于它,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只不过献舍过后,玲珑骨就必须完成陈樱生前的愿望——杀了当年造成这场悲剧的所有人。
      对陈樱来说,若是没有这些人,她就可以顺利地得到郑文则,长相厮守;没有这些人,郑文则就不会心生妄想,用情不专;没有这些人,郑文则就不会死……
      或许这听起来十分矛盾,然而感情本来就是一种矛盾的东西。所谓爱生忧怖,不外如是。
      “可是爹爹,为什么她要过了十二年后才开始杀人呢?”墨墨托着腮帮子,天真地问。
      “因为玲珑骨得到躯壳后,必须温养一段时日,才能行动自如。”云浅月拍拍她的小脑袋,耐心解释:“若我猜的没错,这玲珑骨如此完好,修炼需要的能量也十分巨大,之前一直靠着村中的七槐聚阴阵收集阴气,力量还不完全,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它只能在晚上出现,而且一次只杀一人。至于为什么李明武的死和赵七的死隔了十天……我想方道长应该知道原因吧?”
      “咳……是因为贫道祭神时,不小心烧了一棵树?”
      “不错。道长烧伤了一棵树,对七槐聚阴阵造成了损坏,相当于动了玲珑骨的根本。逼得这老骨头只好停了杀人的差事,转头先修复阵法。这样的神来一笔,估计它也是没有想到,道长好本事!”
      “嘿嘿,云公子谬赞了!”方道子捊着山羊胡,一个劲儿的谦虚。
      墨墨继续翻白眼:这山羊胡子真是蠢到家了,连爹爹骂他都听不出来!
      细长小眼一眯,方道子试探道:“既然已经清楚了事情始末,云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可要去收服那玲珑骨?”
      云浅月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我们还有时间。这东西唯有完成所有的愿望,才能真正地得到陈樱的躯壳。所以对它来说,李德必须死,它今晚一定还会再出现!”
      “为何不能白天去找陈樱?”方道子不解。
      云浅月终于用一种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看着他了,敢情他之前一通解释都是白说的!只能说这方道子真的是常识太差!
      “你是白痴吗?”墨墨对他家爹爹的眼神做了同步翻译,“刚才爹爹已经说了,这东西只能晚上才能出来,白天的话,一定是躲在陈樱的神识之中。除非把陈樱拍的渣都不剩,否则不会对它造成任何伤害。那么请问你,无凭无据的,你打算大白天的到陈樱家里杀人吗?”
      被小丫头噎地哑口无言,方道子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的臭嘴点了个蜡,打定主意以后不懂一定闭嘴,再也不要自取其辱!
      “今晚就是结束。”云浅月抬首瞧瞧天色,估算了一下时辰,对方道子道:“道长作何打算?是留下来和云某一同对敌,还是尽早离去……”
      “我留下来!”
      方道子答地异常坚定,这份坚决另云浅月不禁多看了他两眼:“我说过,这玲珑骨不是道长可以贪图的东西,我以为道长是惜命之人。”
      谁知方道子却摇了摇头,笑道:“云公子多虑了,贫道不是贪图宝物。”说着,他的神色严肃起来,连那可笑的山羊胡子也看起来不那么可笑了,“无论你怎么看待贫道,贫道也是修道之人。对这种传说中的事物,贫道既然遇上了,怎能不留下看上一看?”
      道法万千,每个人的修道之路都是不同的。然而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修道最重要的就是心境的提升,见多识广正是提升心境的一种方法。没想到这对于修道一途常识奇差的道长大人竟然懂得这个道理,云高人终于收起戏谑心态,第一次正眼打量起眼前的道士。
      “如此,就有劳道长帮忙了。”淡淡说完这一句,云浅月思绪飘远,忽而心中一动,伸出手来。
      一只翩跹飞舞的紫色蝴蝶幽幽落到他的掌心,稍一碰触便碎裂消融,化成一道清冷魅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仿若世间最勾动心弦的叹息。
      “云浅月,任你走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给我等着!”
      云浅月闻言脸色忽然煞白,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爹爹……我忽然想起,明天似乎是十五啊?”
      神补刀墨墨小姐担忧地说了一句,瞬间戳的云浅月更加的面无人色。
      唯有方道子在一旁好奇地挠头。看惯了云浅月各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淡定神情,他不由感慨万千: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可以让这位云大公子露出这样的神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往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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