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屯搅匪记》桃味危机

9、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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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地冻，李狗蛋被几个警卫员摁进院子中央一桶冰冰凉的水里做“清理”。

　　陈司令让人拿了把太师椅，无精打采地窝在其中，于院子一隅督阵，不过炮制李狗蛋的过程实在没什么意思，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已经打了三个呵欠，眼皮子打架，显然是兴趣欠奉，快要眯着了。不一会儿，他眼前朦朦胧胧只剩下李狗蛋赤条条的一个人，显然是这人羞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沐浴，便固执地驱赶走了所有警卫，只与他一个人相对而坐——一个坐凳子上，一个坐木桶里。他想说点什么，又懒得说，于是支着头，睡眼迷蒙地盯着李狗蛋在冷水桶里蹩腾着洗澡，防止俘虏因怕水冷敷衍了事打湿便算。

　　本来李狗蛋在水里洗得直哆嗦，结果一抬眼看到陈有财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不禁又回想起前几天这人总拥着被子坐在炕上满脸笑意同自己说话，一时觉得好笑，便微微地抬了一下嘴角。他想，陈有财不是个冷面美人，而是个实打实的懒美人，懒得说话，懒得坐直，懒得做表情，勉力一次对他笑，就再无精力支撑自己好好站着，非得要缩成一团瘫软在炕铺上才行。对待旁的人，陈有财极少动气，即使是发起火来，也都不笑不怒，顶头了拧个眉毛，唯独对他，在这一方面还有一些差别——笑完就抽鞭子，边动手边还能追着他跑。所以自我安慰一点地想，这陈有财对自己，究竟还是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只是原因莫可究诘，他也不愿意去想。自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这样一个英雄，在美人面前装傻充愣的日子却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天。

　　发呆这么几秒钟，那一头的陈司令就不自在了。

　　“洗好了吗？”陈有财口气已经有了些不耐烦，“不就是洗个凉水澡，你怎么这么娇气？”

　　这话说得蛮不讲理，李狗蛋听完便在心中暗笑道，你不娇气，也不见得你洗冷水澡？盖得铺盖卷能有十斤重，这样还要铺好几层褥子，十足的矜贵。于是心生一计，便轻轻叫唤了一句：“哎哟，抽筋了。”陈有财听他这声，再看李狗蛋一副笑脸，像是醒了神，冷冷淡淡，却仍是支着脸打盹一样的姿势：“快洗，我不抽你的筋。”

　　跟你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

　　李狗蛋换了一个非常痛苦的表情，再演一遍：“我大腿抽筋了。真的。”陈有财啧了一声，快步朝水桶边走过来，说道：“我帮你看看，你别动。”眼看陈有财走到跟前，李狗蛋憋着笑，双手舀出一捧水，哗地就往陈有财脖子里头灌进去了。

　　冷水顺着懒美人那条白玉似的勾人脖子流下去的时候，陈有财捂着领口打了个哆嗦。他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样，先摸了摸湿透了的发尾，又摸了摸背，最后抿着嘴巴隐忍一阵，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一件事：他居然被这个小土匪给戏弄了，他居然被这个小土匪这么轻易地戏弄了。而且这个小土匪的动机，大约是为了报复他的那句“娇气”。这可不行。沉默中陈有财想道，他对我不仅不做情爱之想，也不念我这些天一丝一毫的好处，甚至对我抱着如此敌对与不服从的意志，只因为一句话他听了不满意，便胆敢如此试探我、忤逆我，如若不是知道命悬我手，定然有一天是要置我于死地的。

　　他的长睫微垂，眸色深沉，看得李狗蛋摸不着头脑。这人总不至于这么开不起玩笑，这样都能生气吧？又不是黄花闺女，我给你浇一点凉水，能有什么不自在？正皱了眉头要问，却见陈有财面无表情两条胳膊撑着桶沿，弯下腰，快要贴到他脸上了。

　　陈有财这是将计就计想要给李狗蛋一点颜色看看，哼着气问道：“你哪条腿抽筋了，指给我瞧瞧？”

　　这回轮到李狗蛋反应不过来了。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只好低下头，不去看陈有财，也不说话，做贼心虚地默默指了指自己的左腿。陈有财点点头，竟连袖子也没有挽起，就把胳膊泡进了冷水里，去摸李狗蛋的左边大腿。他的手因着使枪，生出了许多小小的茧子，刮碰在大腿内侧柔嫩的皮肤上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受，可李狗蛋看到他这幅认真的样子，忍着没动，心中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可气，又是怜惜他这么湿着衣服泡在冷水里，终于没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陈有财。”

　　陈有财看着水底，假模假样地替李狗蛋捏着腿，轻轻地从鼻腔含糊着嗯了一声，且听着凉水桶里的人接着要说什么，没想到对方的手抬起来，没碰到他却又收回去了。接着李狗蛋说：“陈有财，你这人真有意思。”

　　于是陈有财的手不动了。他漆黑的两个眼珠子盯住李狗蛋，似乎想不明白一个严肃的命题：我哪里有意思？马小顺以前也说他有意思，他那个时候就捉摸不明白，本本分分的做自己，既不说笑话，又不演喜剧，怎么个有意思法？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我有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呢？

　　李狗蛋被他盯得发毛，便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悠：“这是几。”

　　“你说我有意思，”陈有财没搭茬突然间开口说道，“可你跟小顺不一样，你凭什么说我有意思？我要杀你，就这般有趣吗？”他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些，捏着李狗蛋的大腿丝毫放手的意思都没有。

　　李狗蛋一面忍着痛，一面绞尽脑汁来回答这个问题：“你要杀我，当然不有趣，但不妨碍你这人有意思。比如你说你要杀我，花样这么多，却从来不肯给我个痛快，总像这样不痛不痒，还装模作样上我的当；你说你把我关在你这个司令府里是为了图，那我昨晚就明确告诉了你，其他的好谈，这个，甭想。还有我发现你特别喜欢问我‘凭什么’？哪有那么多凭什么，难不成这世界上只有马小顺一个人又资格谈论你了？说你有意思，就是有意思，告诉你哪儿有意思不就没意思了吗？”

　　仿佛是被这么几句乱七八糟的话戳中了心事，陈有财下狠手掐了一下儿李狗蛋的大腿根：“胡搅蛮缠！”他猛地把手从水里抽出来，眼底一片冰凉与对方对峙了片刻，终于像是做好一个亘古的决心，把大氅丢给半截身子在外头的李狗蛋，转身说道：“既然洗完了就快些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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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狗蛋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