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莫莫北

15、宫变（下）

　　宫变（下）

　　天色已近黄昏。
　　宫殿被重重把守。
　　我把自己锁在屋里。
　　用晚膳的时侯，小太监端了盆子进来。
　　我不想吃，他千哄万哄，最后被我轰了出去。

　　“父皇叫三弟去原本是为了训斥他与那个戏子之事。三弟将那戏子光天化日的带到寿宴上，让父皇觉得丢尽了脸。父皇大怒，辱骂了三弟几句。没想到三弟他居然回嘴。他平时和和气气地，这次为了那个戏子和父皇大吵了起来。父皇急怒攻心，突然就倒下了。三弟慌忙的叫太医，可等太医赶来的时候，父皇早就断了气。”
　　“三弟惊惧之下发了疯，狂喊了几声，悲痛之下，以为是自己害死了父皇，撞墙自尽了。”
　　“但父皇并不是被气死的。太医检查了父皇的尸体之后，发现父皇是死于一种奇怪的毒药，平时不会发作，一旦性情暴躁，激动时可以立刻致人于死地。”
　　“这些天只有你母亲日夜守护在父皇身边，更何况当时她也在场……”

　　太子临走前对我说了这些。

　　“主子，已经两天了，您吃点吧。”
　　“拿出去。”我有气无力的说。
　　“主子……”他哀哀的看着我。

　　我撑着最后的一点力气爬起来，走出了门外。

　　“殿下？”身后传来了柳儿的声音。“你出来了？”
　　我回头。
　　柳儿眼圈黑黑的，头发随意的打了个鬏。
　　我点了点头：“出来散散心。”
　　柳儿疲惫的笑了，她的手有点抖，但还是坚强地安慰我：“殿下别怕，娘娘不在这里，柳儿在这里。”
　　我鼻子涩涩的。
　　一声宫女稀斯底里的尖叫，把我们两人从悲伤中打醒。
　　柳儿脸色一变，抱着我向声音来源处急走了过去。
　　在池旁边，一个小宫女，吓瘫了身子，跌倒在地上。
　　那里伏卧着一个人，是那个送饭的一个小太监，脸朝下浸在水里，七窍流血，血色黑紫一片。
　　柳儿皱眉，看着他被打翻了的饭盒。
　　原来那饭里是有毒的。那小太监自己饿，偷吃我不要的饭吃，却送了自己的命。

　　我伸手把一直贴胸放着的血玉拿出来看了看。
　　那时喉，下毒的人想毒死的是我。
　　柳儿硬是封住了那个宫女的口，然后把我送回了内殿。
　　饭是通过守卫的御林军从御膳房拿来的，一定在那里就做了手脚。
　　到了夜里，宫内的守卫又多了许多人。阴森森的，来来回回的走动着。
　　那以后，我连原本的饥饿感都没有了。

　　第六天，太子终于答应让母亲见我一面。

　　我无力的躺在床上，看着她，穿着宫廷的正装走进来。
　　没有胭脂点缀得红唇，是那么苍白。
　　短短几天，她就变得那么憔悴。
　　她伤感地把我抱了起来，流出了眼泪。
　　“娘亲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我小心的擦着她的脸。
　　“我没事”她破涕为笑。
　　“怎么能饿肚子呢？”
　　她抱着我进了浴池，虔诚的洗着我的皮肤，就像在对待着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宝。
　　“娘亲……”我不安的转头看她。
　　“马上就好。”她顿了顿，替我涂上了浴乳。
　　沐浴过后，娘亲指着桌上摆满了的饭菜。
　　“快点填饱肚子。”

　　我看着那满桌可以做得清淡的小菜，知道她是为了哄我，特地作的。
　　胃口突然大开。
　　久别重逢，娘亲突然跟我说起了以前的事。
　　“五年前，我被你父皇劫到了宫里，不久就怀上了你。生你的时候是早产，生下来时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后来，因为遥儿，皇上更加疼爱我。遥儿又那么懂事。若说这世上娘亲最爱的人是谁，那必定是遥儿。”
　　我似懂非懂得听着，一小口一小口的扒着饭，却觉得肚子开始隐隐的泛着难受。
　　娘亲继续说着过去的事，我断断续续的停，那疼痛却越来越难受。
　　渐渐地，已经变得钻心了。
　　四肢开始发冷，心口却像火烧一样。
　　到舌头开始发麻时，我才觉得不对劲。
　　我摸了一下怀中的玉。还在？
　　“遥儿你怎么了？”母亲发觉了我的异样。
　　我强硬的撑出了一抹笑容“肚子有点疼。”
　　娘亲拿起了筷子，在那些菜上点着，似乎是在想从哪里下口。
　　我警觉地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娘亲……这些东西……不要碰。”我痛苦的说着，按着肚子勉力的站了起来，想去叫柳儿。
　　娘亲却一把拉住我：“遥儿……你去哪儿？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娘亲，我……”
　　我突然睁大了眼睛。
　　说不出话。
　　她拉住我的手腕上，用黑线缠绕着，带着一块血红的玉。
　　血玉，天下无双，绝不可能有两块。
　　那么母亲手腕上的是什么？
　　我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腹部仍在剧烈的抽痛着。
　　“是你换走的？”我涩声地问道。
　　她不语，只是拉着我的手颤抖了起来。
　　“刚才，洗澡的时候？”
　　沉默，就是回答。

　　我觉得上天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

　　我不懂。

　　太子说的话，这几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他无奈地说所有的疑点都指向母亲。
　　可是我不信。

　　所有的人都可以有理由杀了父皇！唯独她没有！！

　　“不要怕……”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娘亲不是不爱你。”

　　“……马上就会过去的……”

　　一滴滚烫的泪水滴在了我的脸上。

　　“孩子啊，对不起。”

　　我已经站不住了，视野模糊一片，我扶着桌子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桌上的饭菜撒了一地。
　　她一直看着我，我也努力的看着她。
　　可是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痛苦中，我在地上匍匐摸索，试图碰到什么东西可以依靠着它站起来。
　　可是什么也没摸到。
　　等我意识到寝宫里已经没人时，我已经完全动弹不了。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应该是有人放了火，想要烧了这一切。

　　“妈妈……”

　　我哽咽着，忍受着身体里撕裂般的痛苦。
　　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时间飞快的流逝，痛苦仍然在继续。

　　我要死了么？

　　我害怕的想着，难受得喘着气。

　　我想起来了。

　　出生前，我也梦到过火海。

　　这就是我梦里的一生？

　　来得如此匆忙，去得如此悲伤？

　　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什么都没有得到。

　　就连曾经最挚爱的亲人，却在最后把我推进了地狱。

　　那么那些奇怪的梦是什么？

　　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是什么？那些看见的满地废墟的荒凉是什么？

　　那些是什么？

　　我无声的嘲笑了起来。

　　我的命运，真是个笑话！

　　渐渐地，我放弃了最后生存的希望，忍受着痛苦，不再挣扎。

　　即然注定如此，我只能无怨无悔。

　　但是我发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选择不一样的生活。决不再任人戏弄，如此窝囊！

　　好像有人，伸出了一双手，抱起了我，放在了床上。粗糙的掌腹轻轻的拂过我的全身，只要是碰过的地方，剧痛都奇迹般的消失了。
　　可是刚对抗过剧烈毒性的我，浑身已经脱力，眼睛始终沉重地睁不开。
　　我看不见他。
　　那个人，触碰着我的额头，梳理着我额前柔柔的发丝。
　　求生的本能，使我吃力的伸出双手，使劲地抓住他，不愿放开。
　　你是谁？

　　“终于找着你了……”

　　……这一刻，我突然留下了今生的第一滴泪。

　　你究竟是谁？

　　我已经一无所有。

　　我已经绝望。

　　是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