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医观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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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雪国南都沙洲，是除了京都乌雪之外最大的城池，位于天雪国最南方，北临横贯东西的第一大河贡江，贡江西起大漠高原古河拉山，自西向东注入大海，江水浩浩荡荡，浪逐涛追，十分雄伟。天雪国与大理、南越原本以此天堑为国界，各自为治，自两国臣服之后，夜楴为便于管理和监视，强制将贡江以南的最大城池沙洲纳入天雪国，自此，沙洲北靠贡江可通天雪国，南边与大理、南越接壤，成了天雪国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要地，自然也成了三国政治往来的必经之路，逐渐发展成连接水陆的重要枢纽，加上南方气候适宜，风景如画，渐渐成了现在商贾云集、人流如梭的大城池，甚是繁荣。
沙洲城被正南正北两条宽阔的官道分割成四块，东北方向是以镇南王为首的官方统治阶层，西北方是以富商豪绅为主的上流阶级，西南方是贩夫走卒等下层人聚集之地，东南方是普通百姓繁衍之地，沙洲城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也是最生机勃勃的地方。
七月仲夏，天色渐亮，沉睡了一夜的沙洲城渐渐开始苏醒。临街店铺的伙计们揉着惺忪的双眼，搬动门板、打扫店铺，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营生。
却有一处稍宽的青石板路上，熙熙攘攘的排起了一队长龙，有满脸皱纹略带愁容的妇人，有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的老者，有双目红肿怀抱幼儿的少妇，也有面色蜡黄站立不稳的男孩，或衣衫褴褛，或粗布蓝衫，或补丁满身，真是人间百态，形色各异。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带着病态，翘首看着前方的门匾‘医观天下’。
这里正是叶君晗主仆二人的落脚之地，无名钱庄在西北城区也有多处分号，叶君晗初到沙洲，曾去巡视，大掌柜张顺义已经给她收拾好了宅院，是庄主叶枫很早之前就置下的，又经过几番扩建，现在已颇具规模，里面各处院落坐落有致，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别有洞天，又有从各地移植过来的珍木奇石、百种花草，是沙洲城数得上的豪宅。
每年八、九月份，叶枫都会携夫人们来小住一段时间，叶君晗之前也是来过的，这里也有她的独立小院，只是她觉得太过奢华，住不习惯，加之她最喜欢行医，比之花香更喜欢药香，索性还是住在了楚烟之前的行医之地——医观天下。
说起沙洲城的医观天下，倒还有段故事。当年叶枫四人到沙洲游玩，叶枫说此处陆路达南北、水路通东西，又是三国接壤处，将来定是经商要处，加上此处风景秀丽，宜室宜家，便将无名钱庄的分号也开到了这里。楚烟对经商之事不感兴趣，钱庄设立颇需时日，她闲来无事，便征得叶枫同意，在这也设立了医观天下，她医术超群，穷人看病不计诊金，又貌若天仙，加之冷无霜、沙伊娜也常来帮忙，一时名声大噪，每日来此看病的人不计其数，令通州城其他医馆门可罗雀，几乎关门歇业。
这些医馆的大夫们也是世代行医，但凡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有个通病，那就是从不服气别人会比自己技高一筹，尤其是医道。其中最不服是洛医堂的当家洛远志，这洛远志当时年约四十余岁，幼年开始随父行医，颇具天分，十五岁便开始独立问诊，治过的疑难杂症多不胜数，在沙洲医行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眼看自己辛苦多年挣得的名头，竟被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轻易夺取，心有不甘，便在同行的怂恿下，下帖向楚烟挑战，要求公开比试医术。
自古以来，这擂台有武斗、文斗，还从未见过医斗，这件事一经公开，迅速成了沙洲城的头号新闻。楚烟自出师以来，还从未服过谁的医术，有心杀杀洛远志的傲气，便应了下来。
比赛当日，沙洲城万人空巷，就连过节也未曾如此热闹。比赛共分三局，第一局‘悬丝诊脉’，一炷香的时间，诊治病人多且准者获胜，洛远志因一味药用量有误而惜败；第二局‘闻香识药’，通过辨识药丸散发的药香判断所用药材，楚烟不仅说出药材还准确无误的说出了用量，令沙洲医行刮目相看，洛远志第二局也落败。第三局‘对症用药’，双方根据行医经验，挑选疑难杂症，由一方说出症状，另一方判断病因并对症下药，洛远志行医数十载，经验丰富，连说三例疑难医例，楚烟不仅根据症状判断出病因，还指出洛远志用药不妥之处，而楚烟举出的医例，洛远志却是闻所未闻，当即输的心服口服。自此，这医观天下就成了沙洲城医界的武林泰斗。后来叶枫等人远行，便恳请洛远志坐诊医观天下，楚烟留下医书数箱，都成了镇宅之宝。
转眼已过十数载，现在医观天下日常坐诊的大夫仍是洛远志，他已六十岁，须发尽皆灰白，不过身体依旧硬朗，叶君晗的到来，让他仿佛见到了当年的楚烟，对她敬重有加，并遵从她的建议，收拾了医观天下的半边医堂，让她用来义诊一月。
不过五六日的功夫，女医仙坐堂义诊的消息已在沙洲城传开，每日前来寻医问诊的病人多达百人，今日依旧是天还未亮，就在门口排起了长龙。
辰时初刻，馆门打开，早有跑堂伙计收拾好了桌凳，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熟练的摆好笔墨纸砚，将药箱放在桌尾，又将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桌上展开，等一切收拾妥当，走到后堂珠帘处，深深一揖，朗声道：“有请先生！”
这少年是洛远志唯一的孙子洛寒水，洛远志中年得子，儿子外出采药不慎坠崖身亡，只留下这么一个孙子，自小跟着洛远志行医，聪明伶俐，记忆力极好，名义上是洛远志派他来给叶君晗打下手，实际上是让他跟叶君晗习医。叶君晗对他倒是十分喜爱，对症状、病因、如何用药、药量几何都讲解十分详细，让他收益颇多，对这个医术高超的美丽姐姐很是敬佩。
不过片刻，珠帘微动，阿润闪身出来，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水弟弟这么早！”
“阿润姐姐早！”
洛寒水等阿润蹂/躏完他的脸，礼貌的拱了拱手，这仿佛成了每天的必修课，一开始洛寒水被调戏的面红耳赤，连连抗议‘男女授受不亲’，阿润笑他人虽不大，思想倒是迂腐，偏偏爱逗弄他，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随后出来的叶君晗无奈的摇了摇头，洛寒水忙拱手请安：“先生早！”
“早！”叶君晗扫了一眼空荡的医堂，奇道：“洛先生今日不在？”
“铺子里几味药材吃紧，伙计催了多次，通源药铺一直未曾供货，爷爷一早就去找他们王掌柜去了。”
“都是些什么药材？”
“主要是陈皮、檀香、肉桂、甘草、广藿香叶、薄荷脑。”洛寒水显然对铺子里的事情极为熟悉，回答起来清晰流利。
“除了檀香，其他几味药材很是常见，怎么会供货吃紧？”
洛寒水忙道：“先生有所不知，现已入夏，再过些时日，天气炎热，民间劳作的百姓时常有中暑之症，爷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备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今年年初就已经跟通源药铺订好了的，只是他们到现在还没供货，爷爷着急，这才亲自过去催促。”
叶君晗闻言顿了顿脚步，思忖片刻，问阿润道：“罗掌柜昨日派人送过来的一车药材入库了吗？”
“入了，昨天下午就清点入库了，种类和数量分毫不差，这个罗掌柜办事还是很用心的。”
“去把药单拿来。”
阿润应了声，转身到内堂去了。
“先生，昨儿阿润姐姐清点的时候，我也在场，有这几味药材，但是量并不大，恐怕是不够的。”
叶君晗暗中赞他用心，问道：“寒水，今年夏季降水比往年如何？”
洛寒水略微想了想，便道：“入夏以来，沙洲只下了两场雨，水量比往年少了许多，也比往年要热一些。”说到这里，少年双眸一亮，声音不由提高几分：“先生的意思，这几味药材会比往年需求更多？难怪爷爷那么着急。”
叶君晗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我一路行来，听说南地遭遇旱灾，百姓流离失所，米粮价格水涨船高，药材出现吃紧也是有可能的。”
洛寒水闻言，脸上出现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忧色：“先生是担心药铺囤积药材，到时候大赚一笔？爷爷肯定也想到了，所以才亲自去了。”
叶君晗倒没想到他会想到这一层，顿时对他刮目相看，又接着道：“天气炎热，流民聚集，你说最有可能发生什么？”
洛寒水想了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瘟…瘟疫？！”
叶君晗看他整张小脸都变得惨白，知道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忙又安慰道：“朝廷不会想不到这点，已经下拨了赈灾银，应该会有所防范。不过‘医者父母心’，我们也应该略尽绵薄之力。”
“先生说的极是！只是如果沙洲城的药铺囤积药材，到时候再以高价出售，受苦的可是百姓！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阿润已经取了药单过来，叶君晗粗略看了看，将它递给洛寒水：“你先看看这个。”
“陈皮、檀香、薄荷脑、桂枝、乌梅、白芍、当归、黄连、金银花、五味子、马齿苋…”洛寒水越念眼睛越亮，叹服道：“这些药材是治疗中暑、伤寒、痢疾等病的基本药材，原来先生早就准备好了！”
“怎么样？水弟弟，咱家小姐是不是最有先见之明了？”
洛寒水连连点头：“先生眼光长远，寒水受教了！”
叶君晗瞪了阿润一眼，接着道：“只是这些药材，恐怕是不够的。我正准备去信给罗掌柜，让他在通州周边再购些药材，但罗掌柜毕竟是外行，我不太放心。”
洛寒水黑眸眨了眨，跃跃欲试，又有些犹豫，他虽对各类药材了然于心，可毕竟年幼，又没有出过远门，爷爷不一定会允许他去。
“让寒水去通州，再带两个伶俐的伙计！”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洛远志，只是面色有些阴沉。
洛寒水顿时欢喜的迎上去：“爷爷允许我去通州？”
“洛先生，药材之事如何？”
洛远志神色缓了缓，长叹一声：“大小姐所料不差，老夫去了六家药铺，名贵药材倒是要多少有多少，平时常用的药材全部限量提供，这还是看在老夫是医观天下老掌柜的面子上！”
叶君晗眼眸沉了沉：“国有国法，商有商规，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囤货，商会难道不管吗？”
“商人逐利！商人逐利啊！”洛远志拍着桌子，有些痛心疾首：“老夫还听闻王爷要扩建镇南王府，用的是…是朝廷下拨的赈灾银！”
听闻此言，叶君晗也吃了一惊：“这可是百姓的救命银，多少人还等着朝廷开仓赈灾呢！”
“此次灾情，沙洲还好，最严重的是南越，南越国力衰微，恐怕无力救济百姓，咱们沙洲向来是富足之城，朝廷又下拨来了赈灾银，到时候受灾百姓肯定会积聚沙洲，如果到时仓无粮可放，后果…后果不堪设想啊！”
洛远志顿了顿，又道：“这些年医观天下略有积余，老夫立刻安排寒水带人北上采购药材。大小姐也要尽早回庄，正好一路同行。”
叶君晗微微笑了笑：“医观天下的银子不能动，我立刻去信给淮阴城徐掌柜、通州城罗掌柜，让他们用钱庄的银子收购药材和粮食，阿润带着信物和寒水一起去，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务必尽快运到沙洲。”
“可是小姐，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你啊？阿润不去！”
“我有柳大哥保护，洛先生照料，还有钱庄的张大掌柜，你大可放心！此事关系重大，需要调配两地大量的银两，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两位掌柜都认识你，你再带上我的信物，他们一定会全力配合。阿润，这件事只有你能办成！”
阿润还想拒绝，可看到叶君晗满眼的信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好道：“阿润听小姐的，可小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阿润会尽快赶回来的！”
叶君晗又嘱咐一番，让阿润药材的事情全听洛寒水的，她只管负责筹集银子、运送米粮和药材。阿润和洛寒水带着她的亲笔信和信物赶赴淮阴、通州，暂且不表。
白日义诊结束，叶君晗顾不上疲劳，与洛远志一起赶到张顺义府上，商讨应对之法，张顺义本不同意用钱庄的积蓄收购粮食赈济百姓，且不说耗费巨大，如此出面抢风头，恐怕到时候会得罪官府，叶君晗不想用大小姐的身份压人，只得和洛远志一起苦口婆心相劝，最后张顺义才勉强答应暗中收购粮食，但要求一定要在官府开仓放粮之后，才能用收购来的粮食赈济百姓。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医观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