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宇不凡》缦茱纱华

4、打情骂俏

　　出了正月，才真正开始新一年的忙碌。本以为会跟以前一样，但是六婶却趁朗玉祁去村边小河取水的时候敲开了李倾家的门。
　　跟以往不同，这次六婶显得有些踟蹰尴尬。坐在家里东拉西扯了半天，才试探地说：“狗子，你的那个哥哥，是要在这里长住的吧？”
　　李倾一惊，没有想到是来问那人的，他沉吟片刻：“也许吧？我也不知道。”
　　“狗子我给你说，这……也是别人托婶子来问的。你那个哥哥，家里有妻室吗？”
　　这种事情，李倾还真的没有问过，他也没甚兴趣打听。不过仔细想想，能在这里呆这么久，八成是光棍一个。估计六婶也想到了，这么问也只是图个心安。
　　“是这样的，咱们村那个老刘头，你记得不？那年你爬树摔破了头，还是他情急之下抓了把草木灰帮你止住了血。他们家有个闺女，今年也十六上下了，本该寻个妥帖人家出阁，可挑来拣去都说不合适，谁料想她有次在家门口碰见你哥哥之后，就非他不嫁了。老刘头只得这一个闺女，从小都是放在手心里养的，晓得了这由头就立刻托了人来找我问问。”六婶见李倾不说话，赶忙把事情的原委说得一清二楚。
　　终身大事，自然是不敢替别人应承下来的，但是也不好驳了六婶的面子，只得说：“婶子，我知道了，不如等他回来我问问他，要是他同意了，自然很好，不同意的话，我也帮你劝着就是。”
　　六婶见李倾松了口，也是松了一口气：“本来我是不想应下这桩事的，但是你知道你婶子我最受不了别人求我。等回来了你好好跟他说，要真的不应，也没事，我帮你们去回了老刘头。毕竟婚姻大事，也不能强求。”
　　“放心吧六婶，我肯定会尽心尽力劝着的。”李倾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娶了老刘头的闺女，自然是要去倒插门的。老刘头家境殷实，不仅朗玉祁以后有了着落，说不定还能对自己颇多照应。
　　六婶听了，连连道谢，说家里还有事就走了。李倾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恨不得马上跑到河边抓住朗玉祁让他同意。没多久朗玉祁就提着水回来了，看着朗玉祁，李倾想好的说辞居然怎么也说不出口。
　　到了晚上，两人还是同挤在一张床上。李倾心里装着事，忍不住翻来覆去的烙饼，原本觉着不怎么挤的床，渐渐如同枷锁，扰的人无处安置。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李倾瞅了瞅旁边已经睡着的朗玉祁。
　　虽然是叫三胖，但是他并不胖，身材可以称得上是好。以前对于男人的外貌并没有特别关注的李倾，开头也就只是觉着三胖俊点，白点，但这仔细一瞧竟觉得比起村头的徐寡妇颜色还要鲜妍几分。啧，跟女人比相貌算什么英雄好汉！
　　难怪会被姑娘一眼看中！咱在村里这么多年也没见谁来提亲的！李倾一边忿忿不平，一边仔细打量着朗玉祁。他想给这人相貌挑挑刺，却发现朗玉祁的额头看起来挺好的，光洁得像月月的脸颊；眉毛斜飞入鬓，那个角度也跟精细打算过一样；眼睛这个时候闭着，但李倾能回想起他眼睛的形状，不大不小地在脸上正好；鼻子更不用说了，月光斜斜照进来，在脸上打下一大块阴影，可见鼻梁着实不低；薄薄的嘴唇被阴影掩去一半，虽然嘴里平素从来不对他吐象牙，但是不可否认，长得还真没什么可挑剔的。李倾看着看着，竟然睡意全无。
　　夜色愈深，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鸟鸣，其音如泣如诉摄人心脾，李倾一个激灵，霎时回过神来。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怎么会对着一个男人的长相看出了神。摇摇头把这些糊涂心思挥到九霄云外，李倾决定等明天醒来就问问朗玉祁的意思，然后去给六婶一个答复。
　　第二天天刚刚破晓，烙了一夜饼的李倾迷迷登登睁开双眼，就看到旁边的朗玉祁也睁着眼睛看着他。他双眼幽深似潭，仿佛要把李倾的心里话都吸进去，李倾瞬间魔怔了，原先打好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脱口而出：“老刘头家的闺女你觉得如何？”
　　只见朗玉祁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干嘛？”
　　李倾清清嗓子，继续说道：“昨天六婶来家里，说老刘头的闺女看上你了，问问你的意思。”
　　朗玉祁像是突然有了兴趣，伏起身来盯着李倾，似笑非笑地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真是好事一桩！难道你打算一直跟我住在一处？这天大的好事上哪找去！老刘头的闺女样貌本就没的挑，他们家又家境殷实，只有那一个闺女，将来什么好东西还不都是你的？!”李倾转个身，平躺着瞧了瞧自家破屋烂瓦，“万一你家里有余粮……还能给我分点。”
　　朗玉祁听完躺了下来，眼中寒光射向屋顶，冷哼一声：“你端的真是好成算！你怎么不说我跟那姑娘是天作之合呢？”
　　李倾再没眼力见，也听出来朗玉祁语气里面的不悦，用胳膊肘撞撞他，说：“同不同意给个话！你要是不同意，谁还能用绳子绑着你去拜堂！”
　　“哦，你就是这样尽心尽力劝我的？六婶要是知道了，得多难过。”听到这，李倾才反应过来，昨天六婶来说的话，朗玉祁应该听了个差不离。他等六婶走了之后那么久才回来，也不露出半丝已经知晓的态势，可见这人，心远比外表难测，对他也未交心。顿时觉得有些难过。近一年的相处，他以为他们至少可算得是朋友了，哪晓得，他还是管中窥豹。
　　“你既然知道了，还装作无知无觉，等着我来给你详解？”李倾蹭的坐了起来，心中郁郁难平。
　　“知道了又如何？我不是怕挡了你将来的财路吗？这天作之合的好事你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我不同意岂不是显得我狼心狗肺不顾救命恩人了？”朗玉祁依然躺着，但是嘴上却毫不留情。
　　李倾也不知哪里汹涌出来一股邪火，听了他的话，生起气来：“救命恩人？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做救命恩人来看了？哪天不是我做好了饭端来给你吃？天冷了怕你冻了，天热了怕你中暑，我看你才是我的恩人！不单供着你还要知冷知热知进退！”
　　朗玉祁听完黑着一张脸，不发一言，从床上坐起来，三两下穿好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李倾一股邪火上来发泄几句，没成想朗玉祁会直接甩手走人，顿时错愕不已，竟忘了拦。他碍于脸面，追也不是，任朗玉祁去了。
　　到中午朗玉祁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开始泛上来一丝悔意。冬天刚过，野兽难免出没，忍饥挨饿了小半年，逮着活蹦乱跳的人肉打打牙祭再好不过。还有那河水，村里有几条河，面上都是浮冰，里子早就化了，朗玉祁万一打冰上过，还不掉冰窟窿里喂鱼去啊。
　　这么一想，白白嫩嫩的朗玉祁在李倾的脑子里都快被烤熟切成十八块了。越想李倾就越觉得自己嘴欠，本来是一件再明白不过的事情，同意了就同意，不同意也就罢了，怎么会闹成这样？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都没争吵过几句，竟为了这等小事说翻脸就翻脸……越来越坐不住了，李倾打算出门去寻朗玉祁。
　　刚跨出门没走几步，就见远处朗玉祁跟月月有说有笑的往回走。
　　过了年，月月已经十四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好年华。只见她娇羞地低着头，面上微红，真真是人比花娇。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旁边的朗玉祁一脸笑意听着她讲，跟早晨出去的冷面君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多时两人便一起走到了家门口，月月一见到二狗就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狗哥！”这时朗玉祁才慢慢悠悠扭过头来看他。李倾想这厮必定早看到他了，装什么装！
　　月月连蹦带跳走到李倾身边，拽着他的胳膊说：“狗哥，你快看，这是三胖哥哥给我抓的鱼。他好厉害，不仅会抓鱼，还会讲好多好玩的故事，可好听了！你听过没有？”说着又松开李倾，去拿朗玉祁手里的鱼篓，“你看，这么多！”
　　李倾一看，哟，好家伙！满满一篓！老子担心他喂鱼，他倒好，卖弄风骚地抓鱼去了！他佳人相伴，言笑晏晏的，自己却在家里傻不愣登担心他有什么危险！李倾顿时又火气上涨。
　　“那可真是不错，快回去让六婶给炖了，叫上你的三胖哥哥一起去你家喝鱼汤吧！”李倾的话是给月月说的，眼睛却瞟着朗玉祁。月月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言下之意她是完全没有听出来，只当李倾是为她好，顿时恍然大悟。
　　“好的狗哥，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让我娘给鱼炖了，等会好了叫你跟三胖哥哥一起来！”说完提着鱼篓就轻快地跑回了家。留下李倾跟朗玉祁你看我，我看你。
　　“我说怎么早上发那么大脾气，原来心思早在月月身上了。”二狗说完就转身回屋去了，完全不提自己是要出门找他的事情。
　　朗玉祁一言不发地跟进来，听着李倾继续说：“要是月月的话，我估计你还得等几年，六婶肯定不会轻易让这宝贝闺女嫁人，想多留几年。不过六婶家比老刘头，富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进了屋，朗玉祁的脸就又沉了下来，刚才在月月面前的和颜悦色立刻幻灭。李倾继续说：“一进我家就黑着脸，你这么等不得，多求求六婶说不定也可行……”
　　“你再说一句！”冷不丁地，朗玉祁一拳打在李倾旁边的墙上，吓得李倾赶忙去看墙是不是裂了。这破屋烂瓦要是给他打的解体了还不得餐风露宿啊……
　　“你是多想让我赶紧滚？呵，你就指着我走了你眼不见心不烦吧？我还偏不随你的意！你不想看到我，我偏偏每天就在你面前转，你烦我，我就要让你更加烦我！你想神清气爽那我就让你浑浑噩噩！”朗玉祁居然也像是受了很大的气一样，恶狠狠地说了出来。
　　李倾眼见朗玉祁完全不讲道理，还动了手，也懒得与其争论下去。他可不想被朗玉祁一拳打得混沌初开了。
　　当然，那顿鱼汤他俩都没有口福尝上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