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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唐·贞观七年,初夏。
      长安城,蓝馆。
      胡姬舞着腰肢,旋起妩媚的风,男人在台下惊艳,嚣叫。
      夜光杯,碧玉盏。
      环佩玲珑,步摇轻颤。
      女人额上点着梅花妆,乌髻托着各色名花。
      一室的欢愉。
      突的一声鼓点,击碎春梦。
      男人惊起,竟不知身在何处。
      细看,台上俏立一女子,彩衣如云,英姿飒爽。
      一手鼓,一手锤,越敲越快,人亦越舞越快。
      鼓舞,这起于战场的男子之舞,却给这女子舞得风情无限。
      鼓点激昂,燃起体内热血。
      十面埋伏,任你上天入地,却无处可逃!只得在此销魂……
      急攻乍止,女子忽然静如止水,鼓点止,静。
      如激战前之黎明……
      女子分心,媚眼往旁里扫了一下,果不其然,他在。
      不知从哪天开始,他来了,天天来,只看她的舞,舞毕就走。
      男人爱女子的美,女子也爱男人的俊。
      她看上他,不为别的,只为他那一脸的俊俏。为着多看他两眼,她的舞越跳越长,只因舞不终,他不走。
      是个穷小子吧?坐在那角落里,没有姑娘坐陪,桌前永远只有一壶清酒,且是摆样的,从不喝。来得多了,连龟奴都懒得招呼他。
      何妨?她喜欢!

      继续舞,引动无数声色也不以为意,只要那人在看就好!
      曲终是要尽,舞总是要终,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她飞身退下舞台,奔向后门。
      他慢慢地走,对周遭全不在意。
      “等一下!”她叫。
      他站住,回头:“在叫我?”
      “当然是你!”她拉他的手。“来!”
      俊俏的脸上有一抹惊诧:“做什么?”
      她笑,拉他从后门回蓝馆,进她的房。
      他明白了。

      “何时再来?”竟然有了贪念,只愿时时刻刻在一处。
      他不答,只是穿衣,于昨夜判若两人。
      “你叫什么名字?”蛇般的臂缠上他。
      他身子便是一颤,她笑。然,他仍是不答,任她缠着,忽然持起那玉藕般的手,放入嘴里,一咬。
      她轻痛:“哎呀!”
      薄怒,抬头要骂,却见他一眼的笑,她便被这笑蛊惑了。
      他起身要走,她没留,只在那背后叫道:“我叫洛霞!洛神的洛,晚霞的霞!千万别忘了!”
      他没回头,没入晨雾中。

      入夜,他没来,她一阵怅然。
      男人都是一样的!
      瞪着眼前的门,贴在门前的两张画是尉迟恭和秦叔宝,只是两张画而已,他难道当真以为两张纸就能保他的命了么?
      一脚蹬开门,挥剑!
      两名随侍的宦官来不及开口,倒地,殁。
      “李世民!”他扑上去。
      李世民抬头,惊:“李邀?”
      抽佩剑挡住来袭的攻势,心中没来由的一喜。他是战士,需要战场、对手!而他终于长成,如他所愿!
      李邀将满怀的恨意集于一剑,要他死!
      复仇!六年来心中唯一的一个词。不敢忘,怕忘了,自己便无法生存。
      御林军呢?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邀一脸冷笑:“这一队的人都上西天去了,下一队的人还要过半个时辰来换班,这段时间里,足够我杀你!”
      李世民惊骇,他武艺竟然如此精进?!
      李邀挺剑刺他胸膛,李世民无处可退,挥剑挡,剑断!
      突然,一声娇喝:“休伤皇上!”
      披头散发的女子扑在太宗身前,替他挡剑。
      眼一恍惚,竟是洛霞?李邀大惊,急折腕,收剑,退!再定睛看,却不是!
      李世民心头一松,一手揽护身前女子,一手持起案头镇纸掷将过去。
      “皇后!你受惊了!”
      长孙皇后素面如纸,轻喘,却只道:“皇上龙体安否?”眼里只是恩爱。
      她爱这男子,不因他是九五之尊,只因他是她的男人。
      李邀讥嘲:“原来你只敢躲在女人裙下当皇帝?”
      李世民大怒!竟然如此侮辱他!?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皇后比他先出口,柳眉倒竖,她不允许任何人轻辱她的男人!
      刹时,便涌出无数兵士,那是皇后的护卫!
      严严实实围了一圈,他已是笼中鸟,瓮中鳖,插翅难飞。
      李世民盯着他,他竟然一脸平静,没有一丝胆怯。
      “到我这里来。”他忽然开口,语声和气得象多年前,他是秦王,而他是太子舍人……
      “我还你父兄清誉,一门名声,赐你入我皇籍,从此兄弟相称,你助我治理天下!如何?”他傲然说出他的恩赐。暗里唏嘘,原来他只要得回他的兄弟……
      “哈哈……”李邀大笑,“兄弟相称?秦王!做你的兄弟可是要倒大霉的!”刻意叫他从前的封号,换来那一脸惨白,李邀心里总算泛起一丝丝复仇的快感。
      李世民一脸寒霜,拂袖。
      护卫围攻开始。
      看他在众多人中游走,渐渐力不从心,而接近他的护卫也一个接一个的倒地……李世民安抚了皇后一下,夺入战团,自地上捡起一柄剑,突然出剑,他正全力应付眼前的四柄刀,一杆枪,只觉侧腹一阵剧痛,一股热流从那决口涌了出来。他回头,迎上太宗那一脸复杂。
      要他死么?舍不得!这般人材白白失了太可惜!可是,要说服他放下仇恨,太难……
      犹豫间,李邀已经几个纵身窜出宫墙。
      “即刻命人画相,悬赏捉拿!谁能拿下他赏黄金五万两!要活的!”太宗下令。

      曲终,舞毕,他没来。
      再也不会来了么?
      她回到自己房中,她是舞姬,不接客。
      夜深,隔墙听着那如火如荼的欢喜咒。
      “天地为证!我今生只要你一个人!”男人信誓旦旦。
      “当真?”女人故做清纯。
      “当真!我赎你!可好?”男人以为“赎”便是恩赐,得意洋洋。
      “只怕你出不起妈妈的价……”
      男人以为女人非他不嫁,今生在这勾栏院只等他的出现,女人却在合计着男人荷包里尚有多少银两……情之一字――免谈!

      轻叹,那人还不若这些个会奉场做戏的,哪怕是说说甜言蜜语,她便高兴。
      突然,风声异动,轻纱帐骤起,一个黑影掠了进来。
      她受惊,闻到一鼻血腥味,刺激得咽喉要放肆大叫,那血人伸出手来掐住她的下腭,低声喝:“不要叫!是我。”
      竟然是他!!
      惊魂稍定,他松开手,皱眉,痛!
      侧腹的伤口太大,血流不止,得止血。
      “你怎么……”她颤声问,又怕。
      他厉声道:“不要多问!去拿一壶酒来,越烈越好!”
      听说酒可以解毒,她不敢怠慢的去取了壶酒来。
      “要敷多少?”她轻声问。
      他忽然脸红,倒了一杯:“你看着办。”一饮而尽,随后傻傻的一笑:“我怕痛。”倒头便睡。
      她呆,怪不得他不沾酒,原来沾酒就醉……哈!这个男人!

      天明,他仍在沉睡。细看他的脸,她喜欢这男人。悄悄出门,到药铺抓了药,回来的途中,她知道了他的名字:李邀。
      在皇榜上,悬赏黄金五万两!
      回房就见他在着衣。
      “去哪里?”
      “……”
      “外面在捉你,悬赏黄金五万两!”
      “用这笔钱给你赎身如何?”他突然冷笑,嘲弄道。
      “啪!”一声脆响,她瞪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将我当什么人了?”
      “妓女。”他平淡回答。
      她再扬手,给他抓住:“有本事你再打?”冰肌玉腕在手,他心里一阵恍惚,忙又松了手:“我是刺客,彼此。”
      “要去哪里?”她问。
      “不知道,大概再去杀皇帝吧。”他淡淡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在情急之下逃到了她这里……她有吸引他的特质!一如他衷情于她的舞。但是,妓女和刺客,都一样的  无奈,没有出路。他不要被拖累!
      “带我走!”她一双玉臂蛇般的缠住他,“哪里都好!带我走!”
      “走?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我管你是什么人!我喜欢你!就算你是个乞丐、一个无赖,我也要跟着你!”她说得坚决。
      他心动,犹豫……任那温言软语入耳:“我们走,去个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每日跳舞给你看,好么?”
      他审视她,象要看穿她的心,她坦然相对,笑意盈然,他喜欢她!她知道!
      “这话你对多少男人说过?”他忽然开口,一脸讥讽。
      看她脸色煞白,心痛……
      狠下心肠,离开。
      不能连累她!以后不能再来了……一定要忘了她!而她也定然会忘了他,时间很快就可以冲淡一切!
      他不过是她众多恩客中的一个罢了。

      出蓝馆,往小路走。
      人烟稀少的小迳,一个人擦肩而过。
      碰撞,两人站定,彼此打量。
      是个西域人,一头金子般的发,淡青色的眼,白晳如玉的肤色……从不觉得西域人好看,但,这人却让他驻足。什么东西在吸引他?莫非他有魔力?
      那人打量了他一眼,继续走他的路。两个人交错而过,在命运的丝线上打了个结。

      伤未愈,不敢贸然行事。
      长安城里到处贴着皇榜,画着他的模样。
      五万两,呵!够本吧?
      出城?不行!城门早已有官兵日夜把守,无处可去!
      躲在墙角到天黑,方才敢有所行动。
      要去哪里?他不知道!恍然在街上走着,忽然听到周围一阵骚动。
      “怎么了?怎么了?”
      “死了好多人!”
      “蓝馆被劫了!!一楼的人都给杀光了!”
      “天呐!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天子脚下杀人放火?!”
      “还好我今日没有去……”
      他想也没想,直直朝蓝馆奔去!心里只念着一个人:“洛霞!洛霞!!”
      远远看到围了一群人,他一转弯,从后门进馆。
      血溅得一地,死的人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刀下来的时候多半人还带着笑……只有眼里因看到了死亡而惊恐万分。
      “洛霞!”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她没有幸免,而且,她身上的伤与旁人不同,她一身的淤青,显然被毒打过……
      “洛霞!”他叫她。
      她睁开眼,还没死!他哭了!喜极而泣:“别怕!别怕!我来了!”他用力抱着她。
      她笑,苦笑:“他们以为我是你的女人……我也希望我真的……是你的女人……可是……”
      他如遭雷击,他们?!
      “邀……你好狠!”她吐出血,气若游丝。
      “对不起!对不起!”他喏喏地反复道。
      她狠狠的扯着他的衣襟:“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三个字!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他完全失神。
      一脸失望,绝望……木讷!!这个没心没肺的木头男人!
      “不要说对不起!若有来生……若有来生……”语声渐低,好累!她想抛下这痛苦的皮囊,好好睡一觉。
      可是,他不许!用力摇她:“洛霞!洛霞!”
      是了!要把最后的话告诉他!这是她的报复!对这木头人的报复!
      “若有来生……绝不……思慕……”诡然一笑,她去了。

      血冷了,干了……
      天未明。
      唐太宗坐在大殿,看着空空如也的朝堂。
      寂寞啊――
      那孩子该来了吧?
      他来了。
      李邀看着他,他已然忘了究竟是为了谁而在这里!是为了那因太子而枉死的满门亲人,还是为了那为着他屈死的芳魂?或只是为了心里的不甘?
      “你怎么知道我在蓝馆呆过?”
      “她为你去药铺抓药,要查这点小事,简单之至。”
      “为什么要杀她?”
      “她不肯说出你在哪里。”
      “她真的不知道。”
      太宗沉吟:“那只怪她与你有关。”
      “那蓝馆上下又何罪之有?”
      “你是钦犯,蓝馆中人知情不报,按律当诛,是你害了他们。”
      “不是!”他大受刺激。
      “是你。”
      “不是!不是!不是!!!”他几近崩溃,挥剑刺出。
      太宗轻易避过。
      “晁和曾说你若在乱世,便可为王,他错了,因为你太重情,你不如我!所以,你只能在我掌控之下,才能有所作为。”他淡淡道,“你不能杀我,如今天下,哪一个人不说我是一代明君?是谁将大唐从纷乱未定改造至如今天下太平,百废俱兴?你若杀我,则天下势必又将大乱,你便是那乱世的罪魁祸首!”
      “谬论!”只觉浑身的力气瞬间全尽,虚虚的一副空壳听着他的谬论。

      皇帝是天定的!天是谁定的?
      为什么合该他有权有势,号令天下?为什么他人就如蝼蚁,如此命贱?
      可见天是不公平的!这见鬼的天!
      他要走!找一处没有天的地方!

      “当!”剑未折自断。
      他抬头,一笑:“我明白了。”
      太宗一愣,那笑容竟然……让他心头一凛!
      “罢了,从此你做你的皇帝,我自去找我的安身之所。”他转身要走,只觉心里一轻,似放下了一个极重的担子。
      “站住!你若不从我,便休想活着离开!”
      他回头,笑:“你又在执着什么?”
      门开,重重御林军,严阵以待。
      “杀。”
      若不能收伏就不宜养虎为患……
      看他人影瞬间被御林军吞没,太宗轻叹一口气:“可惜。”

      晨雾迷蒙,一切如常。
      “上朝!”
      “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太宗端坐龙案,傲视群臣。
      少一个李邀也无妨!不是么?

      曙光乍现,长安城外。
      一人,一骑,缓缓地去远了……
      找一片没有天的地方去!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能在合法刊物上发表的文章,竟然也有违规……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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