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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军队出发 ...


  •   妮刻希波利斯坐在床上,她双腿曲起、双手环著,下颔则抵著两膝之间。尽管炭火燃尽,房内还留著炭火的馀温,这是桑德拉的杰作,现在是夏末、宫殿则位在山上温度较之她的家乡费莱确实更冷,但桑德拉可能忘记了,多多纳与培拉的气候相差无几。

      窗外透进的浓重的深色光线可以知道天色未明,室内也没点一盏灯,但她了无睡意,也不想让烛火的光四溢在卧室中,在此刻一个人的昏暗室内她可以假装自己不是身在马其顿、不是马其顿的王后,她放任自己陷入回忆之中。

      她做了梦,梦到她还在多多纳。尽管她的身生地、她的至亲都在费莱的法萨卢斯,但多多纳的意义格外非凡,她的第一个朋友希娜、第一次骑马奔驰在草原,赤脚穿梭在花田草原间、她与腓力的婚约――还有亚历山卓,聪慧、耀眼的亚历山卓,心脏鼓荡得不能自己,目光与思绪满满都是同一个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些带给她生命重大转折的种种都是在多多纳发生,她想念他们、想念多多纳的一切,她记得大片的旷野、旷野上成群的羊只还有威风凛凛的獒犬,宫殿之后的群山形状如奔腾中的马匹,希娜总是称呼以他们的马匹为群山取名「石头」、「迅风」、「梅杜莎」……

      「妮刻,你已经醒来了怎么没叫我一声呢?」是她的侍女桑德拉,而她的思绪已经被打断,烛火一摇一摆,桑德拉把它放在她床边的小石桌上,她缩了一下,一时间没有适应光亮。桑德拉问:「再睡一下好吗?」

      她摇摇头,「桑德拉我真的休息够久了。我们走吧。」

      桑德拉叹了口气,点头。

      亚历山卓离开后,每一年的这一日她会有一段时间需要橡树林的陪伴,在出嫁前她会深入多多纳的圣林遍布高大的橡树与高挂树梢上的银铃,席地而坐,聆听风吹拂树枝、银铃后的骚动声。

      婚后橡树林在宫殿之外,她只能爬到高处远眺宫外的橡树,有一座废弃的宫殿,铁厅,位在上坡处,她站在厅堂三层楼高之处、对著圆拱窗外遥望,灿烂的阳光中橡树发出碧绿的光晕――但都是避开希娜的,她为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感到愧疚与自厌。她不敢坦承,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

      「桑德拉,我不喜欢那个孩子,我不喜欢他,没有人可以取代亚历山卓。」她感到茫然感到几丝恶心,她讨厌那个男孩、讨厌亚历山卓被取代,她知道这是不应该的,相当糟糕,如果希娜失去了那孩子该如何自持?

      她难过、希娜也是,她又怎么能责怪任何人?

      「忘了我的话――」

      桑德拉站在她身后,「不,妮刻你是对的,我也不喜欢那个人。」她的侍女声音有些紧绷。

      ※※※

      希腊人并没有统一的历法,他们多依靠外物、自然环境的变迁来判断一个年度的循环,套用一下现代人的情况,就像读过书的学生再不济也会说个「thank you」、「sorry」,这里的人对着夜空的随意的几颗星星都能看出些门道,因为这些星座不只是他们耳熟能详的床前故事,星象移动也能让他们更精确的判断时间。

      奥林匹娅丝穿越前的年龄也有十九岁了,多年来想要知道时间的话随时看一下手表、看墙上挂钟、看手机……唾手可得,也习惯成自然了。尤其懂时序对于一个不务农耕畜牧的王后来说远不比口语沟通来得这么迫切需要,因此奥林匹娅丝并没有对此相当上心,这段时间更是过得迷迷糊糊的。一直到穿着单薄裙装外出开始觉得些微凉意时,她心中忽然有些感叹: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待在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

      前世她过了大半孤独一人的生活,父母离异后,她成了那个碍眼的,被两边人当球相互踢。他们当然也没有苛待她,最基本的上学、生活费用也都不缺,只是在她未成年之前,他们被外在眼光约束着,一方面不想见到她,一方面又矛盾的觉得须尽好抚养孩子的责任,因此会强忍着不愿让她轮流待在两人身边一段时间,那些白眼、嘲讽与差别对待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忽略的,因此从她五六岁渐渐懂事起,她便主动与父母隔开一个距离,直到她开始经济自立,除了逢年过节送些小礼、打通电话问候,她几乎不与自己的家人联系。

      也正是因此,在她后知后觉的想到前一世的种种,对于家人的思念之情甚至远不及与室友打闹嘻笑来得浓烈。

      为了应对即将而来的气候变化,奥林匹娅丝翻了自己数量惊人的衣箱,除了料子厚一些、镶有兽皮毛边的披风外,其馀内容却是花色样式各异质料单薄的连身长裙。

      说起来,奥林匹娅丝的四肢纤细但健康精实,腰是腰、胸是胸,放在这个时代是瘦,放到未来却还得再减个几斤才适合上镜头,但奥林匹娅丝反倒觉得刚刚好、无须再做增减。匀称的体型显示原来那一位平时有在运动,因此身体素质在规律运动、正常饮食下自然不用说,除了刚穿来的几天因为受到攻击的关系而头晕、喉咙干痛,其他时候都是精神饱满。她可不想在自己挥霍下把身体搞垮,如果因为不怕冷就不懂保暖;月事来不会腹痛就吃生冷食物;没上妆没抹橄榄油、做好防晒工作就在大太阳下跑来跑去……奥林匹娅丝如今刚满二十,看着还年轻,但再这么挥霍下去,没几年肯定会老上好几轮。

      因此她最近出门时身上往往多套了两件,也顺便让人预先为她准备质料厚一点的冬衣,这项作为再度惹来了不少人的好奇,但他们的王后自从那一回受到攻击后便性情大变,因此他们除了多看几眼没多说甚么。

      气候正在缓慢变化的同时,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首都培拉以及宫殿内。奥林匹娅丝原先以为是因为战争将至,后来才发现原因不只如此,一个对马其顿贵族们共襄盛举的节庆排在战争之前。

      「伙友节」

      奥林匹娅丝想,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应该可以称作「基友节」吧。

      伙友节主要庆祝的对象有国王以及国王的伙友,也就是贵族们。意在藉由这场盛宴庆祝国王与伙友之间密不可分、女人无从置喙的情谊。

      这些所谓的「伙友」,成员有希腊人、马其顿贵族。相近身分、相近的优渥环境、七拐八弯的亲属关系,这使得国王及贵族子弟在年轻时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也成就了这样一只小团体的成形。腓力的「伙友」成员奥林匹娅丝见过不少,宫廷的卫队算是一种、腓力身边的克雷塔斯算是其中的核心成员,另外还有散布在马其顿、希腊各地的贵族男性们。他们之中有一部份人会陪护在国王身旁,一者是监控,一者是表达互信与忠诚。而一到战争时期,这大多数的伙友骑兵都会与他们的王一同上战场,也因为他们家庭背景优渥,因此他们身上装备的武器可以说是整支队伍中最昂贵、马匹则是最高挑精良的。

      说起来,「伙友节」跟妇女们其实没半点关系,但当男人们彻夜饮酒狂欢时,依然有相当多活动是可以让人参加的,例如女人们私人的宴会。

      这宴会奥林匹娅丝说不上相当热衷,八卦听了津津有味,但时不时暗藏火药味的对谈就相当恼人了,唯一令她收获到的是她总算见到了与她曾有过「过节」的菲莉涅的真容。

      菲莉涅说不上相当亮眼,就是个规规矩矩的美女,放在现代人眼中,就是个气质清新、秀气的女生,相当顺眼,放在这堆争奇斗艳的后宫中很容易隐匿在女人群之中,她觉得自己前几次应该有看过对方,只是没多想忽略了。

      菲莉涅与阿尔希诺伊关系不错这一点她是早就知道了,不过比较让她惊讶的是,菲莉涅见了她竟然没想要骂几句、动粗,反而畏畏缩缩的避开她的视线,与之前那股狠劲判若两人。

      伙友节一共举行三天,前两天伙友与他们的国王寻欢作乐,奥林匹娅丝则是窝在女人群中度过的,不过到了第三天,倒是出了点新意,贵族、王室成员们,无论男女,全都齐聚在培拉城附近的大草原上,包括奥林匹娅丝在内的观众则坐在简易搭设的帐篷下,观赏国王与他的伙友骑兵们的阵型表演。

      目前伙友骑兵共有近一千人,腓力挑出其中一百人,领着他们到场上,在号角声的指示下做出楔型、矩型、菱形……等阵型,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了,但奥林匹娅丝看的津津有味,脑中则难得有了点想法。

      妮刻见此误会了她的心思,当表演结束,妮刻在一旁笑着说:「希娜,说起来你有好一阵子没有骑马了,肯定闷坏了吧。要不我们下次带着克丽雅、亚历山大一起到外面走走吧。」两个孩子一听,别说好动的亚历山大了,这阵子性格总算开朗许多的克丽奥佩脱拉也眨着水汪汪的大眼、一脸盼求的望着她。

      奥林匹娅丝有些尴尬,看来她要赶紧找个时间练习骑马了。「再等些时间吧。等你肚子里的还再大一点――」

      妮刻又发出几声清脆可人的笑声,「噢,希娜,别再把我当玻璃看待了,我可没这么脆弱。你怀亚历山卓那阵子可是几乎天天都骑着马四处跑呢。」

      怀孕还天天骑马?难道是因为这里的人不知道怀孕前三个月最容易流产吗?

      她转头看着自己一双儿女,发现这两个漂亮孩子生命力强韧的出乎意料。

      「妮刻,我承认我过去贪玩了点。」在妮刻调侃的目光下,奥林匹娅丝不得不昧着良心加一句,「我保证我以后如果有了孩子绝对不会三天两头乱跑了。所以你也答应我――」

      妮刻的脸色一时有些古怪。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奥林匹娅丝不由得有些紧张。

      「我没事、真的。」妮刻收敛住脸上的表情,安抚着她,但心不在焉。又过一会儿,妮刻才重拾原有的轻松态度,打趣着说:「腓力刚才走过来,他听见你说的话,笑的很高兴呢。」

      肯定是在开玩笑。

      她犹豫了一下,移开视线、四下找了下腓力的身影。他们离得很远,腓力还揽著自己下属的肩膀,身边还有几名将领,他们似乎正好聊到了甚么有趣的话题,又笑又叫――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腓力在看著她。

      她赶忙收回目光。

      肯定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肯定是。

      ※※※

      从那一次安提帕特短暂的出现过后,奥林匹娅丝一直没有忘记对方的叮嘱,一有时间就往人群钻,一会儿去找妮刻闲聊、一会儿到军营晃晃、一会儿再去看看两个孩子……晚上才回到房间休息,楞是不让亚历山卓有和她独处的机会。

      好吧,她承认自己也是在躲腓力的。

      虽然作为腓力的妻子,在谈及生儿育女的问题,其实应该淡定再淡定的。

      但她其实更庆幸腓力目前为止不是忙着打仗就是忙于与宫内宫外其他姑娘嬉闹因而从没亲近过她。

      希腊人不兴冬季打仗,数十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雅典、斯巴达霸权争霸赛(伯罗奔尼撒战争),前前后后共费了二十多年,但期间城邦间的对决依然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克制:「仗打完啰,赢的收工回家、输的等着家人缴赎金回家」、「冬天想打架?没得谈,等明年夏天再说吧」。

      但这场即将而来的战争打从一开始就有些突然,要不是腓力及他底下一干亲信在伙友节过后及时收心,整日劳心劳力的筹备,战事极有可能被延宕到冬季。而倘若战争号角真在冬季吹响,奥林匹娅丝有预感腓力不介意希腊人是不是会因此感到不齿。

      但后续的准备在意料之外的顺利下开展了,马其顿军队的军队追上了休耕期的尾巴,腓力照例任命安提帕特为摄政王,由后者短暂代管国政,自己则在这一日午后,伴随微风吹拂下断续的细雨,领着军队、连同摩罗西亚的王子亚历山卓一同出发前往色萨利。

      站在城墙上望着大批军队缓慢向南面移动的眷属中包括奥林匹娅丝,而她可没有其他女眷那样担忧不安,这个年代的女人生活大多依附在自己父亲、兄弟、丈夫……甚至是儿子底下,对这些女人来说,这些男性就是他们的擎天柱――奥林匹娅丝虽然知道时代背景的受限,但这依然是她无法体会、接受的。

      与奥林匹娅丝同样面不改色的人是腓力的第一位王后奥妲塔,奥妲塔早年多次出入战场、见惯了生死。至于奥林匹娅丝,一则她并非少了腓力就不知道该如何吃饭喝水呼吸,二则对战争没有直观的认识,更对腓力的军事才能相当有信心。

      她只是装作相当专注地望着城墙下黑压压的人群及依依不舍挥手向丈夫道别的妇女,心思则为亚历山卓离开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总算想起前些日子在伙友节上想到的一个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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