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之沧海遗梦》未完成的将来时

57、第 57 章

　　也不知今日的苏宅竟变得如此安静，梅长苏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方桌前，指尖捏着衣袖有些无措的看着正在灶头前热着甜羹的霓凰。她站在锅前，手里拿着木勺在不断的搅拌着清甜的百合酿，似有出神。水湖蓝的长裙，一头乌黑长发挽着碧簪顺滑服帖的落在身后，梅长苏望着那背影有些许的出神。
　　霓凰自小有着将门风范，性子里大气毫无女孩子的扭捏，比起那些整日在闺房里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更爱与他们这些男子比马上功夫，见地也比一般女子更深了些不小家子气，可偏偏在厨艺绣花上丑态百出。
　　也曾静下心来跟着静姨在芷罗宫的小厨房里学糕点，可做出来的味道总是千奇百怪，惹得大家都纷纷逃开。也只有林殊，眉头也不皱像是有人跟他抢，狼吞虎咽吃下后还非夸美味至极。
　　霓凰自是不信，小姑娘撅嘴朝他挥了粉拳，“明明不好吃，你还骗我。哼，我再也不要做这些了。”
　　“霓凰乖，瑞芳斋的糕点自然好吃，可哪及你亲手做的。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很喜欢。”彼时少年长得飞速，高了小姑娘两个头，他伸着手故意弄乱了小姑娘的辫子，脸上的笑却满满的。
　　他去太奶奶前求了这桩赐婚，看着同他跪在一排的小姑娘红着脸将头低得很深。心下想着她会成为他唯一的妻，他会护她一生一世，给她平安喜乐的生活。他们以后会像父帅娘亲那样，幸福恩爱，生下许多个孩子。还是不要了，生两个就好，同他和林曦那样。最不喜欢言豫津那个烦人精了，要是有个乖巧的女儿像霓凰那样该多好。
　　他们会有许多事做，每天一起用膳帮她夹菜，一起在桃花林里练剑，霓凰不爱绣花他们就坐在树下看书，一起执手逛集市，替她画眉梳发。偶尔她觉得愧对时会逞强下厨，他要学会做菜这样在她慌乱露出可爱的小神情时帮帮她。还是不要她绣荷包了，万一把手指包得很难看，十指连心他会更痛。
　　再后来，等孩子大了，也成了家。他们俩还是相依相伴，老到走不动了再没了当年的风采，他还是能牵着她的手，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品品茶。他不能先走，所以最好是他的小姑娘先走。他会很快的跟上，不会让她在黄泉路上寂寞。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他俩埋在了一处，那样便很好。
　　这样的日子，好像很不错。他在心里设想过很多这样的场景，到头来却只是徒留一场遗憾，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
　　霓凰端着汤碗在他面前坐下，轻轻的吹散热气，这百合清酿本该在在煮完后冰镇，可梅长苏喝不得，她想要将它吹吹凉。或许，这是今生，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霓凰……”他轻唤她，霓凰抬起头扯了个笑容看向他，将甜汤推到他的面前，“兄长，尝尝看吧，我试过了，不会像以前那样。”
　　梅长苏浅尝了一口，淡笑道，“很好吃，一直都是。”
　　穆霓凰微微扬起嘴角，两行泪水就毫无声息的滑落，她刚想伸手擦去。那双有些冰凉的手便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的拭去了泪痕。可随即滚烫的泪又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她抓住了他的手腕怔怔的看向他。
　　“兄长，我……”她轻抽了一口气，故作平常，“你回来了，我很高兴。现在你要走，我也不会拦你。原本我是想要在出征前，同你完成我们的婚约。”
　　“霓凰……”他的嗓音里有些颤抖，有着不忍。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可是没有关系，在我的心里，从你去了梅岭那天，你就已经是我的夫君。以后我会好好的活着，这十三年没有你我也很好不是吗？”她轻轻的说着，脸上带着笑泪水却流得汹涌，“可是林殊哥哥，我若是想你了，该怎么办呢？”
　　梅岭一役，血洒金陵，父王战死，她似乎已有许多年未能痛快的哭过。她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哭一回，等明天她还是那个英姿飒爽沙场征伐南楚畏惧的霓凰郡主。可此刻，在他的面前，她只想做一会那个在他天空翱翔的小凤凰，累了他会背她回家。
　　她哭得眼前模糊一片，止不住的抽泣，下一刻有一双温凉的唇贴在了她的唇上，轻柔的描绘着每一寸。尔后温柔的将她纳入怀抱，一股冷洌梅香传来，她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深深的埋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他伸手挽着她，在她耳畔轻道，“霓凰，愿来生我们只是平凡人家的儿女，今生负你的，只能来世还你了。”
　　“林殊哥哥，我会等你的，你要记得啊！”
　　忍别离，不忍却要别离。托鸿雁南去，不知此心何寄。

　　蔺晨提着一壶酒经过别院，隐约见昏暗的灯笼下如曦同今日那个银发婆婆站着，正说着什么。他便隐在了槐树下，打开了酒坛上的红布。
　　“曦丫头，当日我告诉过你连心蛊的后果，你怎敢如此轻易就做了选择，如今纵使是我也回天无力。白日里那个白衣公子，你可告诉了他？他看你的眼神，岂是简单的爱意说得清。”
　　荀如曦摇摇头，想起了那个人，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可我能怎么办呢？连心蛊固然不是个好办法，可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他这样死掉。或许这只是我的妄念，如今也成不了。我原以为自己同蔺晨只不过情深缘浅，我试过避开的。可每次朝他近一步就会有许多事不受控的发生，婆婆，我不是个好姑娘，我自私我任性我不顾他的感受，可却还要想同他天长地久。可现在他们要去北境，我也会死的，我该怎么同他说呢？”
　　那一坛佳酿就这么碎在了地上，如曦抬眼看见蔺晨站在不远处正直直的凝视她，夜里起了阵风，将他宽大的衣摆吹了起来。他眼神冷冷的，结上了层薄冰。心月婆婆不知何时走开了，徒留下她一人。
　　“连心蛊？”过了片刻，蔺晨走至她的跟前见她点了头，他竟大笑起来，“好一个连心蛊，你怎么敢？如曦，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琅琊书库里记载，想要施蛊，需用自身鲜血喂养蛊虫直至虫身发红。且只有血脉相连才能使，真的是药蛊真的是救人，可这计是将自身寿命分与他人，若其中一方有意外便是两人俱灭。
　　他知她一向胆大，是因有他陪在身边，她整日大事不干，小事却惹个没完，总要他来收拾。可这样的事，她竟未想过与他商量，便做了死别。
　　“长苏他要做回林殊，如今你也要做回帅府的小姐吗？”他说的很轻缓，可语气里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如曦摇着头，想要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他伸手隔开了。“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荀如曦，从未想过要再做回林曦啊。蔺晨……”
　　她的话还未说完，蔺晨却抓着她的手腕，眸色暗沉道，“我一直想问你，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样看待我的？你有没有一刻，在做这些事时，有真心为我考虑过，哪怕只是一霎？”
　　“我……”如曦嗫懦着，却不知如何回答。他将她抓得很紧，手腕传来隐约的疼。
　　“我对你，到底算什么呢？”蔺晨缓缓松开了手，“你求我去给萧景琰治伤，我便千里迢迢奔赴西境。你为穆霓凰待在云南两年，我琅琊阁多少封飞鸽，你又是怎么回我的？你总爱对我使性子，也只有你敢整日让我背你回去。偷偷把药倒掉，非要我盯着你。我觉得这样很好，你只对我一人，我心里喜欢得紧。可到头来，我蔺晨又与你何干呢？”
　　蔺晨低下头，额前长发落在她的手上，他正解着她腰上系着那半块残玉，那动作一贯的温柔。在玉佩快要离开她身上的那瞬间，如曦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却被蔺晨用手拂开了她，“你曾吵着要取消婚约，即便我和你拜过天地成了亲，不过那时候你看不见，也不作数。如今我收回它，从此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夜色中他转了身，一袭白衣缓缓的向院外走去，长发飘逸随风飘扬着。如曦觉得心绞得很痛，她敲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她叫着他的名字。可那人的脚步并未停下，走得那样决然，似真的要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关联。
　　秋意微凉，夜里起了风，将槐树上的黄叶吹落了许多。蔺晨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好像今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可她知道，她把他弄丢了，再也回不来了。
　　秋雨滴落伴着凉风越下越大，荀如曦单薄的站在小院中，雨水打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不过片刻，她全身湿淋淋的，却像是被定住一般，未曾挪动一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头顶上撑了把油纸伞，她回过神看了看伞下的人，又回过头看着庭院外的小径，伸出右手接着雨水。
　　“这场雨下得可真好啊！”撑伞的人听见她的细语，看向了那条覆满秋叶的小径，只是哪里还有那袭白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