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缘》莫衍

6、壮胆直言

　　手一抖，夹着的一块桂花糕掉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菱儿见我不答伸出手来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

　　“小姐啊，您又发呆了，糕都掉地上了啦，您有没有听到菱儿刚才说的。”

　　“听到了，听到了，菱儿刚说有两个年青俊美的公子要上这儿来呢，看来是女大不中留，有人心动了。”定了定神，我打趣道，特意加了“俊美”两个字，果然，小丫头红着脸道：

　　“小姐最讨厌了，我只说有两个年轻公子，什么时候说他们，嗯，俊美来着。”

　　当天下午，就听寺中的小沙弥说，在东厢房里住下了两位贵客。

　　七月的天，酷热难挡，树上的知了没命地叫着，给人平添了几分烦躁。

　　“小，呃，少爷，那个公子已经在行痴大师门前跪了整整两天了，这公热的天，再这样下去非出人命不可，行痴大师也真是的，干麻做得这么绝，自己亲生儿子都不认！”言语中明显带着不平和气愤。

　　我抿嘴轻笑，这小丫头改口倒挺快，两天前我嘱咐菱儿今后不管有人没人翥要叫我少爷，她虽明就理但也照做了。菱儿是个极贴心的人，对于我做的每一个决定她都照做，也从来不问为什么，她总说“小姐不说自有小姐的难处，菱儿听小姐的。”能找到如此贴心的人算是我在这个时空最大的安慰。

　　眼瞅着老方丈又一次被客气地请了回去，我叹了口气，望着烈日下那抹倔强的身影，缓缓开口：“菱儿，酸梅汤可好了？”

　　“早备好了，少爷，”

　　我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棋盘“走，找大师下棋去。”

　　“什么人！”不出所料，我和菱儿在离那少年数步远的地方被拦了下来。

　　我喊道：“大师，是我，天气炎热，今日特备解暑佳品希望能再向大师讨教棋艺。”

　　门内无声，唯有木鱼阵阵，许久，“夏施主请回吧，今日贫僧多有不便，这棋改日再下不迟。”

　　“可是大师前日应了在下，今日晌午大槐树下再决胜负，大师乃方外之人，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又怎可言而无信？”顺治并未正式接受佛教的洗礼，严格来说他还不算一个真正僧人。他自己一向以出家人自居，凡事总把些清规戒律挂在嘴边，我就不信你不中招儿。

　　只听吱嘎一声，行痴终于步出了那间小屋，看也不看那少年半眼，行至面前“夏施主，贫僧依你便是。”

　　好在小时候我向外公学下过几年围棋，虽谈不上高手但也算有那么两把刷子，与大师的前几次对奕也多为合局收场。今天，幸运之神似乎特别眷顾我，前两局下来竟是一胜一负，眼瞅着这最后一局明显我已占了绝对的优势。

　　“大师，承让了。”我微笑着落下最后一子。

　　“主子！”耳边一声惊呼，只见那跪着的少年身型摇摇欲坠。“紫菱，快乘碗酸梅汤送去。”白衣少年接过碗道了声谢，便要喂他家主子喝下，不想那主子甚是倔强，狠狠道：“今天阿玛若仍不愿认我，我便跪死在这里。

　　闻言心下一惊，却见行痴大师双目微合，思毫不为所动，当下怒不可扼。

　　“你这个呆子，他根本平是你父亲，你在这跪死也是白搭！”

　　“你……”

　　“我怎么，他若是你父亲，怎会忍心看着自己的骨肉在烈日下煎熬，不论什么理由，人心总是肉长的，血浓与水，他不可能不认你，他以为他是谁，那个冷血无情的顺治吗！？”

　　此言一出，便听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夏施主，闻言似乎对先帝颇为不满。”行痴睁开双眼，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不满？”我冷哼一声“在夏某眼中，他爱新觉罗·福临根本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小人！”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难道不是吗？身为人君，为了一个董鄂妃，他无视太祖太宗戎马半生打下的基业，把内忧外患的大清朝丢给一个八岁大的孩童，如此不负责任是为不忠；身为人子，他瞥下年迈的老母，毅然盾入空门，如此不念母子之情，是为不孝；身为人父，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幼年登极，孤儿寡母，其中的辛酸，他自己最清楚，他自己不就是被这个吓跑的吗？但他还让他的儿子重走他的老路，如此冷酷无情，是为不仁；生为人夫，后宫佳丽，一夕之间成为寡妇，从此只能在那冷冰冰的皇宫里孤独终老，如此不念夫妻之情，是为不义。大师，您认为呢？”

　　我上前一步，迎上他充满寒意的目光，在那里我清楚地看到一丝一闪即过的杀意。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看着我，有愤怒、有钦佩，有焦急，但最多的还是不解。

　　“夏施主，行痴受教了。”许久，他抬起头，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随即逝然。亲手扶起那少年往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