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求生法则》中二珞

6、故居

　　“预计台风‘海螺’将在十一号登陆我市……”
　　悍马车的车座位置极宽大，景密坐在车后座上，戴着副雷朋墨镜，穿着件黑色T恤，紧身牛仔裤，细腰长腿、纨绔风十足，哪有半点深入虎穴的样子，偏偏他是此行所有人需要豁出命保护的对象。王翦他们三个士兵则是正装待命、枪不离手，一车人文的文武的武，对比不要太鲜明。
　　夏城一共有三座跨海桥，线路最近的跨海桥由于废弃车辆过多，清理工作量太大，所以改为走另一座跨海桥，需要多绕四公里的路程。
　　越野车刚刚开上跨海桥，已是满目疮痍。曾经日夜繁忙的大桥上，到处是车祸留下的痕迹，破旧变形的车框架，摇摇欲坠的外桥栏杆，海风吹过桥面，七零八落的物体碎片翻滚打转。
　　“当年，我们也是从这条桥进的夏城。”王翦看着桥面下的海水，忍不住在夏日清晨的晨光中打了个寒噤。
　　当年，他们是第一批进入夏城的救援队。
　　梦魇过后，人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各种流言猜测迭出不穷，就算是各个领域的专家，也众说纷纭，有人觉得这是一场大规模的高传染性疾病，有人觉得是大规模的生化袭击，当然还有所谓的末日流和天谴流。
　　与其说王翦他们是救援队，还不如说他们是敢死队。因为，没人能保证他们在进入夏城范围内后的生命安全。每个人都套着厚厚的生化防护服，行动并不便利，后来也证明了，这种防护服并没能让多少人活下来。至少，在进入夏城范围内之后，它们和纸糊的外套没什么区别。
　　王翦的小队被指派进入一个居民小区，寻找幸存者，并被要求带出三十个梦者。
　　他们暴力破拆了一个单元楼的防盗门，从里面带出死尸一般沉睡的老人、孩子和成年人。
　　王翦记得很清楚，他们在带出一个中年男人的时，那个人甚至还在打呼噜，可是他们把整整三十个人从楼上抬到楼下，都没有任何人醒过来。
　　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王翦都难以入眠，躺在床上时，他总是忍不住会想，假如自己闭上眼，会不会也想那些梦者一样，再也没办法醒过来，哪怕日渐腐烂、蛆虫满身，依然在黑暗中沉睡着……
　　梦魇过后，曾经人声鼎沸的夏城陷入了死寂，尽管每个人都知道夏城早已变成了一座空城，不过几公里的差距，当越野车行驶进入城区，众人才发现景象有多凄凉，街道两旁荒草丛生，无人打理的道旁树，枝桠丛生、遮天蔽日，生生将街道弄得幽暗阴森，街面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垃圾，再加上街道上随处能看到废弃的车辆，难怪会有人把夏城叫末日之城。
　　轮胎在水泥路上的摩擦声，行驶时马达的轰鸣声，都让车里人的神经高度紧绷。街道两旁大多被防盗铁门封锁，倒是看不出里面有多破落，偶尔没有铁门的店铺，天光亮日下，里面也显得黑洞洞的，不由让人担心里面会窜出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夏城是滨海的岛，总面积并不大，但雨水特别丰沛，又时有台风过境，路面的情况变得相当糟糕，街道上自然非自然的障碍物特别多，也幸亏悍马车的底盘较高，一路上也能勉强碾压过去。

　　景密在夏城生活了三年时间，因为师凌恰好在夏城读书，毕业后又留在了这里，再加上这边气候环境都还可以，他就干脆置办了一套小别墅。那时，他三天两头的出差，但总归回了夏城时有个落脚的地方，对于夏城的大街小巷也在朝夕间逐渐熟悉起来。而今看来，不论曾经的繁华亦或幽静，都已面目全非，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反倒是一些鸟兽，没了人类干扰，在夏城逐渐驻留下来，树荫茂密处，也能听到鸟鸣蝉嘶。
　　他们带的是军用的导航地图，王天翔开车也是老手，倒也不怕迷路。
　　就在众人提心吊胆，又仿佛一路顺风时，王天翔突然踩了刹车。之前道路被阻，他也总会提前知会，这次他甚至没提醒一声，就猛地踩下了刹车。
　　“怎么了？”王翦当即绷紧了神经。
　　“队长，我刚刚看到……前面有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天翔也有几分不确定，不自觉带了疑问的口气。
　　然而另一个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士兵陈世轩，神情却明显一肃，死死盯着前面街道的拐角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也看到了，前面有个人影。”
　　刘白脸色顿时白了。
　　小队里只有王翦景密两个人知道游尸的存在，其他人并不知情。
　　因为游尸的趋光性很强，在白天的时候会尽量躲避日光，大约是由于人的本能是在幽暗的环境下才容易睡着，至少研究所的那两个游尸都不喜欢在日光下活动，而去往夏城的小分队，日落前必须返回基地，根本没打算在夏城过夜。
　　而且从医学角度来看，夏城的游尸，基本上都属于在野外无人看护的那种，五年时间过去，这些游尸就算不是烂成一具枯骨，也差不多变成腐尸了，很难维持正常的生理行动，更别说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晃了。
　　其他人不知道游尸的存在，反而是一种保护。
　　毕竟，这一趟行程，返回时究竟会有多少人再出现精神方面的疾病，她也不敢保证，再想到曾经见过的那些患病数据……刘白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忍不住恳切的盯着王翦。
　　“队长，要下车看看么？”王天翔紧紧抓着方向盘，身为军人的天性，让他这时，格外警觉的扫视四周的街道。
　　“不，不用。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护送景先生，不要找麻烦，继续走。”王翦看到刘白的脸色，也想起了在研究所看到的游尸，顿时也变得严肃起来，但还是镇定语气，安抚了人心。
　　悍马车在原地停留了短短一分钟，就再次上路。
　　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应该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了，小队的所有人却都心事重重、面色凝重起来。
　　假如没有这路上的一小段枝节，也许小队的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一行有点言过其实。
　　外界谣传的末日之城，军方严密封锁的岛屿，行进其中，也没看到多少可怕的景象，城中氛围虽死气沉沉，但还不至于让人毛骨悚然。
　　在驶入小区大门时，温子泽忍不住朝景密看了一眼。
　　只看到景密的嘴唇和下巴轮廓都紧紧绷着，整个人也一动不动，面朝车窗外，几乎化身大理石雕像，想也知道藏在墨镜后的眼神会有多幽深。
　　实际上，景密看着门口抬起的门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头缝里渗进去，丝丝缕缕，如一张遮天巨网，不仅将他缠得快要窒息，更是遮天蔽日、无处不在。
　　如果，他是夏城唯一的幸存者，小区的门禁怎么会是开着的？他当初开车仓皇离开小区时，是用门卡刷开的门栏，当时距离‘梦魇’过去不过几个小时，供电一切如常，他的车子驶离后，没有人操作，门栏就会自动降下，可如今的夏城早已荒废，门栏又怎么会抬起来？
　　但一车人的神经已经在发现人影后，紧绷得如满月之弦，他也不可能捕风捉影，用这样的事情来吓唬其他人。
　　“就是这里了。”
　　车停在目的地。
　　一行人从车上下来。
　　果然是有钱人。在夏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买这样的别墅，面积不大，但也不是几个军人能购置的起。
　　等走进别墅，看到其中的装修，更是忍不住感叹，有钱人就是会玩情调，就算时隔已久，屋子里遍布灰尘蛛网，格局和家装依然赏心悦目。
　　房子是景密购置不错，但屋内的装修家具却是师凌一手包办，基本没让景密操太多心。
　　景密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只觉得恍如隔世。
　　记忆里，师凌还戴着耳机，盘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哼着英文歌，手里捏着新到手的漫画新番，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偶尔眉眼一弯笑起来，朝气满满。
　　如今，浅灰色沙发上铺满厚厚的灰尘，还有不知死去多久的虫子干尸，旁边茶几花瓶里干枯凋谢的向日葵，只剩下焦黑的一块圆心。落地窗还开着，也许是飞鸟和松鼠有进来过，地板上不时能见到鸟粪、枯枝、残叶。
　　他将视线移向二楼。
　　五年前，师凌就是那里出现，居高临下，冷漠又痛恨的看着他，面目全非。
　　其他人眼都不瞎，看得出景密从走进屋子里，就十分不对劲。尤其是看向二楼的眼神，更是叫人毛骨悚然。
　　齐齐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景密抬脚走向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