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公主》冷泠

1、背叛的真相

　　假面公主

　　悠悠的，几片梧桐叶落，，亲吻着上了年月的砖路，留下叶的形状。过好久才有路人匆匆踩过，几声簌簌打破了霞飞路的寂静。高大的法国梧桐，掩住了一栋栋的洋房，只有不多的几个尖顶或小阁楼不安分地探出树梢，明暗斑驳的树影里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霞飞路上的住户们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座洋房都是独门独户，附带着私人花园，高贵雅致中涂满了疏离与神秘。

　　“吱呀——”一座铁门缓缓而开，一个修长的身影随即而出。

　　乌黑的长发，薄呢的黑灰绿西式套裙，足上的一双黑色长靴，勾勒出颀长的身形，手中亦拎着同色系的书包，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附近一个教会女中的校服，以淑女如云而颇有名气。

　　不知在这迷一样的霞飞路上走出的，会是象迷一样的女子吗？

　　转过了几个弯，扑面而来的不再是霞飞路上与世隔绝的宁静，而是滚滚红尘的车水马龙。短短的霞飞路仿佛是都市中的隐士，默默地埋藏在灯红酒绿中，不理尘世喧嚣。可是，就在它最近的地方，就是堪称全国最繁华的地段之一，简直是不合理的矛盾，却又是真实的存在。

　　“芷絮，这么巧，早啊。”

　　路边一个低低的却不容忽视的声音，慢下了淑女的脚步。

　　长发的人儿诧异地转向声源，清爽利落的短发，中性俊朗的面孔，搭配着足足一米七五以上的挺拔身高，若不是看到的校服打扮，任谁都会把“她”看作“他”的。

　　千惠？那个帅气的千惠？总是在话剧社里反串王子的千惠？虽然同是话剧社的成员，但是一个是帅气开朗，另一个则是娇弱文静，几乎是楚河汉界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人，怎么会这么巧合地遇见？何况，千惠一脸严肃的表情——这绝不是一个“巧合”。

　　芷絮压下心中的疑惑，脸上依旧是往日一贯的温和微笑：“千惠，早啊。”

　　千惠快步上前跟上了芷絮的脚步，却不发一言，只是埋头走路。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间四处飘荡，几乎要掩盖住了周围的喧嚣，可怕的沉默。

　　芷絮扪心自问，自己在校园里一向扮演着文雅娇弱的角色，话不多，与众人皆温和有礼，却没有什么人堪称知己，当然也包括这个千惠在内。两人也只不过认识而已，认识而已罢了。

　　终于有人熬不住这沉默了。

　　“芷絮，最近很忙吗？”千惠冷不丁冒出这么没头脑的一句。

　　咦？芷絮心中警铃大响特响，一大早的，巴巴地来问这个吗？

　　“还好。偶尔会犯点老毛病？”虽然没有抬头，依然感受到了一双炽热的眼。只不过，此炽热非彼炽热，是那种想把人烧焦的炽热。

　　“真的吗？那你可要多保重了。”千惠一脸的高深莫测，似笑非笑地让人感到一股寒流冰冻了全身。

　　今天绝对是不宜出行！芷絮心中哀号着。

　　可是，那个不能称之为微笑的微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芷絮的脑子飘满了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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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怀疑星光，也怀疑太阳的转动，怀疑一切真实的事情，甚至是爱情也产生了怀疑……”千惠一身王子装扮，迷花了众小女子的心。

　　不同于一票弱女子们的眼泪汪汪，芷絮倒是镇定地很。不就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么？至于么？一个个哭地梨花带雨，大有向孟姜女看齐的趋势。更何况，只是个彩排而已。真是想不通，如果换作自己演……想到这里，芷絮一阵黯然。自己或许永远都不能踏上舞台吧，还是安分地做个提词的便好。

　　“嘟，嘟，嘟。”包内有异动，纤细敏感的芷絮马上就察觉到这是和田老板约好的暗号，应该是出去的时间到了吧。

　　只许几声咳嗽，几抹恍惚神色，就成功地告了病假，芷絮正打算溜之大吉，没走多远，却被后来人一把拉住。

　　又是千惠！

　　“等一下。”无论是千惠阴霾的脸上，还是有力的手腕都充分地传达了——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有什么事吗，我已经拜托了叶子代替我提词了，因为我……”

　　“因为什么？因为出轨的爱情，所以不惜撒谎逃演吗？”千惠一语打断。

　　什么？出轨的爱情？芷絮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虽然自己是在撒谎不假，可是……

　　“别假惺惺的。我都已经看到了！”

　　芷絮一脸的茫然，完全不知所以，楚楚可怜地足以让任何人软下心肠，独独缺少眼前的这位。

　　“昨日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茂盛银行的副行长桑远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芷絮撇过头，偷偷地扫了一眼手表，糟糕，那人恐怕等不急了吧。

　　“你不用躲躲藏藏的。我听到他叫你芷絮了，而且，”千惠顿了顿，“他是我姐夫。我不可能认错的。”

　　姐夫？原来如此，芷絮的心下了然。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芷絮一改方才的茫然无知，一脸的冷若冰霜。

　　“你，你，果然是你。难道你不知道羞耻吗！”千惠愤愤不已。

　　芷絮心中一边暗骂自己倒霉，一边又对千惠的过分紧张感到几分意外——又不是你老公，你这么紧张干吗？

　　“很抱歉，我不知道。”芷絮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挨骂的人不是自己，“我只知道桑远马上就要离婚了。”

　　这一句，无异于一枚超级重磅炸弹，直炸地千惠楞在原地。

　　对不起，我还忙地很，我可不陪你大小姐在这里发呆了，芷絮乘机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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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明的玻璃，昏暗的灯光，精致的咖啡，缠绵的音乐，萦绕的酒气，外加一群红男绿女，简直是标准的“颓废的一代”。

　　不过，角落里藏了不和谐的两人，一个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刚刚下班，还未来地及换衣，另一个虽然穿了休闲装，但那股豆蔻年华的青春亮丽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

　　“你太太的妹妹看到了我们。”芷絮一向不喜欢浪费口水，简洁明了和干净利落被她隐藏地很好。

　　“你说的是千惠吧。”不出芷絮的意外，对面的青年男子浮现出淡淡的惆怅。芷絮自是在心中记下这笔。

　　“虽然不符合原计划，但碰巧可以推动一下，这样也好，可以早日达到离婚的目的。”芷絮不动声色。

　　“这样不大好吧，千惠毕竟是无辜的。”桑远低下了头，昏暗的灯光在他清秀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也使得他此时的心情，旁人不得而知。

　　“为什么？她刚好可以把讯息传达给你太太啊。这样，你不就可以早点离婚吗？”芷絮紧追不舍。

　　“可是，……”桑远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别可是了，她来了。”芷絮一眼捕捉到了窗外熟悉的身影。

　　桑远一脸的慌张，拉起芷絮就想走。

　　“是千惠，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一下，你别急着走啊。”芷絮假装没有看到桑远脸上变换多端的神色。

　　“随便你吧。该来的还是要来。”桑远埋单后，携芷絮走出。

　　真的是“随便”吗，那为什么胃中翻江倒海，为什么一阵阵的剧痛难当？忍不住轻咳，几滴血漫过了指缝。

　　“真讨厌，你留鼻血了。我们去哪里？去开房间吗？”芷絮闪了闪神，马上接口。

　　两人的说笑声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千惠的耳朵里。

　　“怎么会这样呢。”千惠仿佛蔫了的花朵。

　　黑夜里，千惠独自伫立在寒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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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宾馆的壁炉火苗窜动，但是芷絮的心里却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丝丝的恐惧在她的心中蔓延，面对着眼前痛苦呻吟的人，芷絮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呃，好痛，好痛。”桑远揪着头发在床上滚成一团，额角闪着汗光点点。

　　对，药呢？芷絮定了定心神，迅速地翻起了桑远的包，不一会儿果然找到了一个小药瓶，只是药名的标签已被人细心地撕去。应该是这一瓶吧，芷絮揣度着。

　　待桑远服药片刻，芷絮瞅了瞅他的神色尚好，便径直坐在他对面。

　　“桑远先生，现在没有其他人了，我希望能和你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芷絮特意在“好好”二字上加重了声音，而桑远脸上一晃而过的心虚，终究没有逃脱了芷絮的法眼。

　　“芷絮，怎么了，有事明天谈吧，你看我现在的样子……”

　　“不好，桑远先生，既然您找我帮忙，就应该告诉我应当知道的，这不仅是我个人的要求，也是田老板当初和您谈过的吧。”轻柔的嗓音中透着不容抗拒的严肃。

　　桑远哑然，想不到这个小女孩年纪轻轻，看事情的眼光却如此犀利。

　　“咳，难怪田老板把你看作手下第一大将。你真是机敏，把我刚才吐的血说成鼻血，反应还真快。”

　　“桑远先生，请不要岔开话题。太太有外遇的时候，自己也假装有外遇而达到离婚的目的，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我，反正我想要离婚。即使是假装有外遇也无所谓。我必须要离婚，否则，找你来假扮干什么。”

　　不错，我箫芷絮是个Ｐ.A，是个在现实生活扮演角色的人，但是，凡是要我扮演的角色，都不能对我做不该的隐瞒，这是我芷絮的原则！

　　“…………”仅仅是无言的目光就让桑远不得不撇开头，似乎又有几滴冷汗滴下。

　　“我，我，我，”桑远犹豫着，“我患了绝症，不想拖累妻子。”说完了这句话，紧紧攥着药瓶的手似乎用尽了力气，慢慢松开。

　　因为自己不久人世，所以放手？

　　芷絮的眼神一暗，她最见不得这种让人伤心的事。

　　“桑远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因为这样。我，我，我一定会帮您达成心愿的。”

　　有了日青公司第一天才的ＰＡ演员的保证，还有什么办不好！

　　“谢谢你，我知道，让作为千惠同学的你来做这件事，的确十分尴尬。可是，一想到我来日无多，我就着急地想把事情都办好。我想，我太太和她的情人在一起或许比较幸福。如果我假装也有外遇，那么，大家分手时，她或许就不会有什么罪恶感了吧。”

　　“那么，你岂不是要一个人死去。”声音已经含了一丝哽咽。

　　“我，我要孤独地迎接死亡。”

　　没来由地想起，这不正是《哈姆雷特王子》里的对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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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记了带伞，芷絮只好在屋檐下躲雨。放眼望去，一片迷蒙，什么东西都只留。最讨厌这个城市的秋雨了，阴阴的天，一如自己此时的心情，阴沉地没有一丝阳光。

　　刚刚觉得身后的异样，就被一个有力的手腕抓住。

　　“箫芷絮！你给我过来。”

　　“等等。”芷絮只能自认倒霉地一同钻入雨帘，老天，希望这个大小姐不要象暴风雨一样发作。

　　急匆匆，两人躲在了一个葡萄架下，虽然是初秋时分，枝叶渐黄，不过藤蔓纠结缠绕，还残留着几许茂盛的样子，若不走近些，还真看不出这里藏了两个人。唰唰的雨声和风的呼啸把二人的声音也掩盖了。

　　一地落叶凄凉，此处又少有人行，密密的班驳阴影倒添了几分森森冷气。芷絮却还是一幅蛮不在乎的样子开玩笑：“千惠，你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千惠没有吭气，只是用一双冷冷的眼，象锐利的刀一样，散发出她心中的恨意。

　　芷絮心中暗暗喝一声采，恩，千惠此时若穿一套白西装，手握一把枪，再配上现在酷酷的神情，绝对迷倒全校百分之九十九的女生，不过我就是那个漏网之鱼，嘿嘿，休想用你的美色迷惑我了。

　　“箫芷絮，你知道吗？我姐姐、姐夫就要离婚了。“冰山终于开口了。

　　想不到桑远先生的动作倒是满快的，看来事情基本上都走上正轨了，芷絮盘算着：“对了，他们什么时候离婚啊？”

　　或许被芷絮脸上的漫不经心激怒了，前一刻的冰山又化为了爆发前的火山，“箫芷絮，你不要太嚣张了，如果他们真的离婚了，还不是你害的。”

　　啊呀呀，惹怒了小狮子可不是好玩的，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一大堆的亲卫队，想到这点，芷絮就头痛，哎，桑远先生，为什么你的小姨子偏偏是我们学校的人呢？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另一个仍在河东狮吼中。

　　“你，箫芷絮，平常看起来温和柔弱，动不动就昏倒，我还以为你是个乖巧的女孩，想不到，你这么不要脸。”

　　哼，上升到人身攻击了，芷絮的心里开始不爽起来，心中的旧伤隐隐作痛，许多埋藏许久的不堪过往大有蠢蠢欲动的迹象。

　　“要脸？不知你想要的是哪一张脸呢？”芷絮低喃。望着还在发作的千惠，芷絮突然有一种想反击的冲动。

　　“千惠，为什么对你姐姐的事这么热心呢？似乎已经超出了你的范围吧？”柔弱的嗓音象魔法般定住了怒气冲天的千惠。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一口咬定你姐夫不是那种人呢？干吗这么笃定？”

　　“为什么，听到你姐夫的背叛你会这样难过？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没有好好想过你自己呢？难道你就没有问题吗？拜托，在指责别人前，先考虑一下自己吧。”

　　在这样一连串的‘为什么’中，千惠几欲厥倒，本以为，本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却不料被这个交道不多的箫芷絮一眼看穿，为什么，为什么，其实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自己的心早就不能平静地思考了。

　　看到眼前人一下子陷入了狼狈的防守，芷絮的心也软下来了，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想来想去，还是自己道行太浅了，以至于一时忍不住而反击。小小的报复非但没让自己舒服下来，反而让两个人都难受。

　　“千惠，桑远被别人抢走，你一定很难过吧，你这样相信他，你们，你和他之间一定有过什么吧。”芷絮蹲下身，柔柔地注视着眼前痛苦的人。

　　千惠蓦然涨红了脸，撇开了头，不敢迎上芷絮炯炯的目光。

　　“我，……”在芷絮期盼的目光下，千惠终于开口了。

　　可是，这世上总是有煞风景的事情。

　　不知何时，云散，风轻，雨停。不远处，脚步声声，渐渐地重了，想必有人走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