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合欢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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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折白时，山中正是夭夭五月。娘挥舞着锅铲让我把跑出去摘野菜的梨梨叫回来，我本想提议不如咱娘俩先吃着，留些饭菜给那个疯丫头就行了，但瞅了眼娘凶神恶煞的脸，我就明白今晚上独吞整只烧鹅的计划又落空了。
娘不知道的是，梨梨被隔壁村的张四小子给偷偷约走了。这小子本来看梨梨太嫩不大好意思下手的来着，谁知道他那张写在草纸上给我的告白书被我当面撕了喂牛后，居然将魔爪伸向了梨梨，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他们俩不知道在哪里数落日，他玉帝的我怎么知道他们跑哪儿去了。
正是黄昏夕照，我在半山腰上溜达，盘算着数到一千就立刻跑回去和娘报告妹妹被歹人所掳，做了人家的压寨夫人，于是我们就开始吃起了那只烧鹅……当我正沉浸在臆想中时，大风南来，一阵香就这么顺风扑鼻而来。
“阿——阿嚏！”
我摸了摸鼻子，还没缓过来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我正纳闷这山方圆一里也不多人，还有谁在见了我胖揍老牛村的牛二后还会笑我，抬起头来时便愣住了。
山腰上种了一棵长势极好的合欢树，听我娘说是在怀着我的时候和爹一起种的，自从我爹出家后娘就再没来看过它，当然这不是重点。
此时十步开外的合欢树下站着一人，他头顶上的合欢开得极盛，满目一簇簇的胭脂红，而他仅站在那儿，就将满堂妍丽给比了下去。
他墨发白衣，负手站在不远处望着我，眉目存了笑。我长到这个年纪，还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我估摸着对比了下，发现话本子里写的那些个风流书生也没眼前的人一分好看。
他见我痴痴地走近了些，便勾起唇笑：“小姑娘，你叫甚么？”
嗓音清朗如玉，出奇的好听。我第一次庆幸了会儿幸好我出门前嘚瑟，换上了前日里娘做的新衣裙。
娘说了，未出阁的女儿家不能将姓甚名谁轻易告诉陌生男子，有违礼节。
“芩棠，海棠的棠。”
晚霞在他身上镀上层柔和的光华，就连银发也氤氲上了金色。我不怕死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后者仍是温文尔雅，甚至还贴心地倾身下来点让我好够得着一些。
他的头发光滑如缎，竟不似半分王婆婆的粗糙。
我奇道：“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白色的？”
他望向我，一双眸衬着霞色流光溢彩：“很久以前就是白色的。”
我愈发好奇：“但你比王婆婆好看多了，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我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接下去，“天山童姥？”
他的笑意顿了顿。
“难道不是？那一定就是仙人了。”
他望着我仍旧没开口。
我收回轻薄他白发的手，捧着一颗正激动的心挨他近了些：“既然你是仙人，那你教我些法术罢？”
他闻言似乎来了兴致：“甚么？”
“把我变得更美些？”
他僵了僵，似笑非笑地：“怎么还是老样子。”
“啊？”
他直起了身拂下落在身上的几朵合欢，敛了笑垂眸看我，眸中像一团墨散开在了水里，缭绕出奇异的深色。他低沉了嗓音：“小姑娘，你可愿帮我件事？”
此时我微仰着头看他，觉着眼前的人无端有着睥睨众生的天人之姿，于是屏着气点了点头。
“借一双你的眼睛给我，可好？”
他的神情就像是在别人家里的府里逛了庭院，逛完了不经意地问上一句“折枝花回去可好”，这般的云淡风轻。而我竟也说不出“谢郎中的家在前面那个山脚拐个弯慢走不送”。
我又点了点头。
接着他伸出手来，一双指骨修长的手遮住我的眼，而我直愣了半晌，最终耳边传来他一声笑叹：“阖眼。”
我刚闭上眼，只觉脚下一软，不由跌倒在地，四肢百骸蓦地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痛，我痛得蜷起身子，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叫唤出来，也没力气去想“为什么不是痛在眼睛”这样严肃的问题。半晌冷汗渐渐濡湿背部，亵衣黏腻地贴在身上。
真他玉帝的疼。
疼痛之中一只手将我拉起，从接触的地方传来一丝丝舒心的冷意，在片刻后终于全身舒坦。
我一点一点睁开了眼，入眼的是整片整片的白，接着那些白光一点一点弱下去，团成了暗不见底的黑。
此时此刻，盘旋在我脑子里的竟是只有一句话：我把眼睛都给了他，那他是不是应该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对我负责，然后再以身相许？
我美滋滋地想了会儿，正入神间听到他的嗓音：“小姑娘，我要走了。”
我摸索着，准确地循声拉住他的衣角，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他沉默了会儿，笑道：“折白。”
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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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梨梨找到我时，蹦跶着跑过来和我报告：“阿姊！张四答应我啦，下次一定不去找他们村里的翠花，他还给我捎了些糕饼，我留了点给你……阿姊？芩棠！你发什么呆呢？”
我很镇定地转向她出声的方向：“我没有发呆，我只是眼睛瞎了。”
那边沉默了良久，梨梨突然“嗤”地笑出来：“别玩儿了。”
就算我平时的大众影响不大好，但这疯丫头居然不信任我，想想有点难过。
接着我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脸上有风袭来，估摸着这丫头是把油爪子放到我面前挥了挥，于是叹了口气。
梨梨开口，嗓音开始颤抖起来：“阿姊，你你别吓我啊……好罢，前些天你那条裙子是我勾破的，那也是不小心，你看娘都做了新罗裙给你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呢？”
我淡定地摸索着握住跟前这双有些冰凉的手：“梨梨，我真的看不到你。嗯你看，为了照顾伤患，待会儿回去的烧鹅要多让给我一块。”末了不甘心地补一句，“一大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合欢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