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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一、挟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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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泯恩仇
月洗高梧,露洁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塞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独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舍。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拌孤吟。——促织儿
一、挟制
“金老弟。”钱伯仲在后面叫着花玉倚。花玉倚袒然地转过身去,笑道:“韵华院很是别致。”心里却暗暗盘算着如何才能揭破井内可能存在的玄机?
钱伯仲细细看了一眼花玉倚的脸色,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心下释然,说道:“老弟对钱某的歌舞班子还满意么?”花玉倚点头道:“当然,就那场‘十六天魔舞’即可知您的手下全不是泛泛之辈,金某甘愿花些银子在您这里弄个歌舞班玩玩的。”钱伯仲一听,肥肉堆成的五官立马挤在了一起,“哈哈”笑道:“老弟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钱某绝不会让你白花了个大价钱的。”然后凑到花玉倚跟前,压低声说道:“保证都是上等的贷色,老弟日后便慢慢地享受那无尽的艳福吧!”
花玉倚立时明白了钱伯仲另一种发女人财的路子,把掳来的一些无辜女子们“训服”成精通歌舞的艺妓,然后胁迫她们侍候买主,用她们可怜的色相来换取成堆成山的黄金白银,来塞满他们的钱袋与箱子,像十六天魔舞那样的班子无非是诱惑人的幌子罢了!暗骂无耻至极,但是这意外的收获却也叫人一阵激动,口上却说:“那您的价钱……?”
钱伯仲伸出一根指头。花玉倚微微皱了眉头,也压着嗓子说道:“一万两?”不料钱伯仲摇头道:“不,是十万两。”花玉倚陡然变色,转身就朝外走去。背后却传来钱伯仲“哈哈”大笑声。花玉倚面有怒色地回首看他,说道:“你笑什么?”钱伯仲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不远处的其他人出奇地各忙各的,毫不理会这边。
只听钱伯仲大笑道:“金老弟,老朽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咱哥俩到客厅详谈,如何?”说罢做了请的手势。花玉倚说道:“商无戏言。”迈步先进了韵华院的客厅,钱伯仲尾随而入。
主宾就坐,茶几上添了香茶、水果,钱伯仲挥退了所有人,身边仅留下一名三旬左右年龄、相貌毫无俊美可言的算帐先生,提笔侍候着。
钱伯仲颇有感触地叹道:“而今生意不如从前,已不太好做了,若是十年前,一个第一流的歌舞班岂是十万两银子就可以买得下来的么?”花玉倚品着茶,慢不经以地说道:“钱老板,您谦虚了不是!据金某所知,襄阳城最大青楼幕后的真正掌柜,可是您呀!而且您双手操纵着全城的地下赌场,哎,也许还不止于此。”钱伯仲脸色微变,双眼迸发出慑人的光芒,冷笑道:“原来金老弟是有备而来的!”
花玉倚淡淡一笑,道:“所谓‘在商言商’,不知彼岂敢来贵府做生意?”钱伯仲拍案道:“好一个‘在商言商’,俗话说‘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丈夫’。既然金老弟快言快语的,钱某也不会有半点含糊。老朽不知你真正了解我多少,虽然世道的确不如以前,但也还希望金老弟多多体量做这般买卖的不易才是。”
花玉倚只道:“多少?我想尽快做成了这笔买卖。”钱伯仲脸色沉静下来,伸出五个指头,说道:“这是最低的价,不能再少了。”稍后又补充说道:“以十六名色、艺俱佳的舞女而论,可以满天下的找找,哪里还有这样的价钱?”花玉倚说道:“的确不贵,这个价码较为合适。”心里却隐隐觉得钱伯仲有些古怪,怪在哪里,一时间却说不清楚。
钱伯仲笑道:“痛快。”说罢就叫帐房先生执笔立下字据。花玉倚接过看了看,发现上面无非是相互之间有一个挟制,签名按印后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谁也背叛不了谁了。可惜名字是假的,人也不是真实的,字据也当然如同废纸一张了。花玉倚暗中冷笑,说道:“条款还可以,定金五千两,金某也无异议,只是我想先验验货,若有令人不太满意的,价钱可是要降降的。”
钱伯仲与那名帐房先生相望一眼,便点头道:“好,钱某这就带你去,不过事先可要委屈老弟一下了。”说着那帐房先生手里便多了条黑布,花玉倚明白了,人家要带他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去,不允许他知道的。当下表示同意,双眼很快给人蒙住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耳旁只听钱伯仲笑道:“你抓紧我的衣袖,跟着我走便是。”花玉倚依言而行,同时于心里也窍笑,自己从小就随师父练习听音辨物、接打暗器的功夫,不怕他们耍什么阴谋鬼计,若有异变,花玉倚倒早就想试试钱老鬼的内伤好了几成了。
在屋内转了几圈,大概以为花玉倚已经认不出东南西北了,便径直向北而去。花玉倚记得去北十步之内就是内厅的墙壁了,不防走出数十步之遥,钱老鬼和后面的帐房先生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禁暗暗吃惊。
突然钱伯仲悄然无息地反身扣住花玉倚的左腕,背后的那位帐房先生挥手就是一掌向花玉倚打来。花玉倚早有准备,钱老鬼怎能得逞!无暇细想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擒贼先擒王,说不得豁出去挨上一掌,拿下钱伯仲一切都好说话。花玉倚左手在那电光一闪之间,在钱伯仲抓死经脉之前,也搭在了他的手腕处,同时真气护住背心命脉,右手重重拍在钱伯仲的胸腹处,使的正是四方神剑派南宗三十五掌之一的推山掌。但听得“砰”的一声,骨裂声传来,钱伯仲哀嚎着瘫倒在地上。
“砰”,也几乎在花玉倚制住钱伯仲的同一时刻,他的后背也吃了一掌。正如花玉倚没有料到钱伯仲竟变得如此的不禁打一样,他也没觉察出那相貌平平的帐房先生掌力竟然刚猛异常,身子被这股巨力打得倒翻在数步外的地上,喉咙一甜,险些吐出一口血来。花玉倚顾不得来自背上以及肋骨的疼痛,扯开蒙在眼上的黑布,一个“鲤鱼打挺”,人已站立起来。黑影晃动,帐房先生再次凌空欺来。花玉倚冷“哼”一声,瞧准了空隙,人往右移去。帐房先生“咦”了一声,双目射出狠辣的凶光,已完全与之前的黯然无色大相径庭。花玉倚瞧了疼得满地打滚的钱伯仲一眼,恨得牙痒痒,冷笑道:“您可是真人不露相呀!”
帐房先生神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双手负于背后,淡淡一笑,道:“金老板的功夫妙不可言,好像在下偷袭全然无功,惭愧,惭愧之至。”花玉倚用眼扫了扫四周,发现如今所处的院子房舍甚多,但却罕有人印,一股若有若无的至阴至柔的气息流淌在这个独院的上空,忽然记起那晚陈小姐遇害的那个阴险的小院,或许就是眼下自己脚踩的院子。帐房先生冷笑道:“你想逃出去么?”这回他的嗓音也令花玉倚感到耳熟了,那种就算是笑也难以隐盖的冰冷气质,花玉倚平生只见过一次,那就是追求玉蝴蝶不得而愤怒地甩袖离去的沈公子。
钱伯仲嚎叫道:“沈哥,替我毙了他。”沈公子朝他叹道:“江春,平时你若好好练功,事到临头,岂能吃了这么大的亏?只知道终日混迹在女人窝里,男人的阳刚之气都快磨尽了,此番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吧!”花玉倚调息着真气,却装作并无大碍的样子,笑道:“原来你不是钱老板!你们骗得我金某人好苦。”
沈公子冷冷说道:“金老板,不是我二叔怀疑你,而是你身上疑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人在江湖之上,本就应讲个‘信’字,可对你,有何信义可言?你休怪我等辣手无情了。”说罢,又要动手。花玉倚故意拖延起时间,大笑道:“江湖本来就是尔虞吾诈之地,这位沈公子,金某倘若是心怀叵测,依钱老板在道上的威名,金某就是吃了十个豹子胆,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呀!又何况我能瞒得了你们的手下,能瞒得过像你或者钱老板的一双利眼么?哼,以兄弟之见,你们是不满意在下所出的银两吧!索性干起了黑吃黑的买卖,呵,我金老六见得多了。”
沈公子眼睛闪过讶然之色,旋即消失,冷然说道:“你很老道,沈某佩服。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认命吧!”提掌便如猛兽一般疯狂扑向花玉倚。花玉倚见对方气势汹汹,掌法凝重,自忖就是没受内伤前也绝对是个劲敌,而今触动肋骨旧伤,大夫叮嘱之言仿佛犹在耳边响起,譬如夏日的蝉鸣聒躁久了,忽然疲软的不爱再叫,打了个盹,而听者却依然以为蝉仍在唱着催眠曲,昏昏然已无复分辨的能力了。此时的花玉倚就是与之相似的心里,疼加之意念的作崇,疼得就更厉害了,怯意即生,哪里还敢以硬碰硬!说不得,只好暗展逍遥步,身子错开,任凭沈公子暴风骤雨般的拳脚,匆忙之间也奈何不了一个不愿战斗的武者。
一个在后面紧追不舍,一个在前头敛步潇洒而行,双方相隔三五之遥,那沈公子却始终追赶不上,斗来斗去,两个人影只是在院内兜着圈子。花玉倚暗赞沈公子真沉得住气,丝毫察觉不到他有任何的浮躁情绪,所见到的同龄之人中,公孙飞剑于这方面也是要稍逊半筹的,其他更是无人可及了。沈公子也暗暗吃惊,受到前后夹击的金老六竟能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已使他着实吃了一惊,而且他原以为单凭自己的全力一掌,当足以使金老六吐血倒地,至不济也能消去他几成功力,待从容下手干掉他也无伤大雅。谁料得金老六中创之后,轻功依然了得,不由得寻思:若不是以奇袭之功,焉能迫他只逃不战!当下杀意更浓,因为这样的强劲对手他是绝对不会留在人世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