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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秀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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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阳光下,一道金光闪烁的链子锤划向一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男人。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三旬汉子罢了。淡淡的胡须,窄小的身子,要不是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全身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书卷气,否则活像个委琐的小偷,使人不由生起少许厌恶。
拿链子锤的是一位身高几近八尺、虎背熊腰、袒胸露腹并且胸毛一片的铁塔般壮汉。那大汉皮粗肉厚,这少许寒冷又算得了什么。瞧他沙钵大的拳头,令人担心他单凭一掌就可以解决掉他的对手。他手中的链子锤也大于寻常之物,大小足足是普通锤子的数倍,链子看上去也必是上等铁石经名匠千锤百炼而成的,否则焉能吃得住锤子本身的份量!使用链子锤的决窍还在于一个“巧”字,可见这大汉不仅仅只是天生神力,而且武艺也要精湛于常人才是。
二人周围早有五六个黑衣玄武弟子散在一旁,指指点点,有的说:“金大哥的功夫真叫人佩服呀!”有的说:“哎!哪来的疯子,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不知何时,又添了几个白衫弟子,脸上却有种幸灾乐祸的表情,互相笑闹说着话,好像场上的打斗与他们毫无关系似的。其中一个还忍不住笑道:“金老大今个莫不是没有吃馒头?怎的发招这般无力!”先前来的黑衣弟子们听得大不乐意,有人就骂:“张老三,你瞎唠叨什么?”
被叫张老三的人立马变脸,就要反唇相讥,可是他很快缩回已经来到嘴边的话。古风来了。
古风老远就瞧到自己的大弟子金中窥运转他那无穷蛮力挥舞着链子锤,而他的对手,一个秀才模样的书生竟在四面八方的锤子影下,在哧哧的呼啸风声里,左躲右藏。一个打得大汗淋淋,一个跑得狼狈不堪,险象环生。古风向来不喜欢莽撞的这个大弟子,眉头一皱,便准备亲自动动拳脚,舒展一下筋骨了。
金中窥本来没把眼前这位秀才当回事,可任凭他如何施为,就是伤不到人家一根毫毛,听得白衣弟子们的嘲笑,心中焦急:“我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拿不下,今后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无意间,发现师父也来观战了,心里一怕,手脚就有些软了,那秀才得此良机,岂肯错过,脚下抹油跳出流星锤影子的笼罩,口中还嚷着:“为什么不让吾进去?”
金中窥怒道:“那你跑到茂林碑干什么?”秀才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道:“什么?还不都是你们玄武门的地盘么?如此这般怕有失待客之道吧!”
有的黑衣弟子喝道:“瞧你贼眉贼眼的,连茂林碑的大名都不晓得,定不是个好东西。”秀才发觉无论黑衣还是白衣玄武门人都露出了鄙夷目光,甚至有的竟脸有愠色,一时大惑不解地向四周望去。
环绕众人的林子后面隐隐竟是坟墓,层层叠叠的,不知有多少死人葬在这里。秀才胆小,不禁打了个激灵,只是嘴上还硬得很,不肯示弱,小声嘟哝:“这有什么呀?”
古风听得清楚,本要出口好好教训一番,突然又改了主意,觉得在晚辈面前,还是要稳重一些比较好,另外还可以试探一下弟子们的解决事情的能力。想到这便沉着脸默不作声地站在场外,暂时还没有参予进去的意思。
当着师父的面,黑衣弟子无不变得慷慨激昂起来,纷纷责骂秀才的出口不逊,反倒把金中窥晾在了一旁。在众人的不断飞溅的吐沫中,秀才总算明白过来,自己确是闯了人家玄武门的重地,怪不得有人拦截,现在又受一群人的唾骂,大有自己罪不可赦,万死难以辞其咎的态势。心想:“再这样下去,不被人家骂死,也得淹死在唾沫中。好汉绝不能事未成,中道而卒”。当下就反骂:“好个玄武门,武斗不过人家,就再来了个口水战,车轮战术嘛?想不到贵派也深得其中精髓呀!佩服,佩服。”还没忘了摇头晃脑的,想来是读书时养成的习惯。
他油腔滑调的,骂人又损得很,令骂他的玄武弟子们脸上都红一阵白一阵的。金中窥尴尬地不知怎办才好,强来不行,软的师弟们都不是对手,自己拙于口舌,更无他法。他身为大师兄,一时竟不知如何下得台来。只好望向师父,用寻问的眼神征求古风的意见,看是不是由师父下场对付秀才。
古风狠狠瞪了他一眼,紧挨着他身后的一名年青、体形瘦长的弟子,上前尖声道“喂,你这穷酸秀才,跑到玄武门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考你的科举去。”这话引得许多人大笑。金中窥却是面如死灰,悻悻地闪在旁边。
秀才立即嚷道:“你说吾么?吾是秀才,但不是穷酸,也不叫喂!谁叫喂?你又是谁?叫喂么?啊,喂兄么,失敬失敬。”说着打起揖来。黑衣弟子个个面面相觑,白衣弟子们则哈哈大笑起来。
瘦高个眼球转了几圈,细细打量了一下秀才,轻声嘀咕道:“还说不酸,说话不文不白的。”又扬声道:“你有帖子么?”秀才摇头,道:“我没帖子,但我有债书。”瘦高个惊讶地说道:“债书?你不会来玄武门要债的吧?”这回黑白弟子们无不开怀大笑,连古风都有些忍俊不住,险些笑出声来,忙暗自警惕。
秀才忽然嗓音有点哽咽:“是的,吾就是来讨债的。”语气异常坚定,倒叫古风吓了一跳,脑海里的记忆迅速运转,看能不能从中揪出这个秀才来。
瘦高个笑道:“你莫胡说,玷污我玄武清誉,可不是你这样的人承担得起责任的。”手指林内的群墓道:“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坟墓么?你又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做茂林碑么?”秀才摇头说不知道。
瘦高个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不见了,只听他说:“此地原是野丛林,自我们玄武祖师爷在此开宗立派以来,总有战死沙场的英烈,祖师爷便命人开拓了野丛林,成为坟场,不想越积越多,终成今日庞大的规模,有名有姓者数百,无名氏者数以千计。奇怪的是,从此林中杂草不除即灭,树木却广密茂盛,我门祖师爷见之而叹道:‘这都是英雄们的血在滋养林木呀!’,后来不知怎的,连当今圣上也听说了这件事,就下旨赐封野丛林为:茂林碑,以示抚恤,激励后人。中原武林更是视其为圣地,仁兄误闯圣地,还带着兵器,如此大不敬,我们玄武门看在远来都是客、不知者无罪上面,凡事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就怕让江湖同道或官府听闻,仁兄要有些麻烦了”。
秀才本听得很是崇敬地瞻望林内密坟,但听到最后,似乎觉得人家在恐吓自己,心中大是不满,把剑插入剑鞘中,便道:“只身在外,配把剑防身也不犯哪家的法吧?兄台费力地给小生讲解茂林碑的来历,小生自是感谢。贵派为民为国抵御外侮,拯救晋北黎民百姓的这份功劳,小生是早有耳闻的,要不是看在这个份上,小生或许也不必千里来求见房老爷子了。何况纵是贵派做了无数天大好事,并不代表所有的贵派弟子都是好人吧?若有作奸犯科的,是不是也该惩戒一下,还别人以公道?”
瘦高个见秀才不识趣,只冷冷道:“那你改日再来吧!”秀才语气也降成了冰霜:“小生若偏要于今日求见贵派祖师呢?”
古风鼻子“哼”了一声,高个子立刻会意,冷笑道:“你执意如此,需知我等玄武晚辈断不会让你踏进玄武门半步的,莫非阁下不知道今个是什么日子么?给在下一个薄面,万事推后再说如何?我们名门大派难道还会护短不成?”说罢专等着秀才答话。
秀才果真面露犹豫不决之色,就有退却之心。古风神思一动,这时却突然发话了,他说道:“看你也不像撒谎的人,有何冤屈,尽管向我道来,或许古某能够为你伸张正义。”他既然出口,其他人都是玄武后辈,自是都以他马首是瞻。
秀才不知古风身份,脱口说道:“不行,吾只能见到房老侠才可以说话。”这话却重重得罪了古风,自他出道以来,还没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玄武黑衣弟子们都哑雀无声,看到师父的脸色黑的骇人,暗暗为秀才捏了把汗。
古风心中本就有气,如果秀才说话甜一点,说得开心一点,他或许会放秀才一马,偏偏这迂腐的秀才丝毫不买他的帐,这下脸就有些拉不下来了。也不用他意会,瘦高个已经骂道:“你敢对我师尊无礼,需知我们做弟子的可大大不答应,来,来,划下道来,我江舟跟你比划比划。”双腿一分,气沉丹田,真气调至手掌上,就要替古风出气。
古风不愿让白衣弟子们看见他最得意的弟子真正的本领,冲金中窥喊道:“老大。”金中窥知道师父对他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以为师父又给他一次机会,自己定要好好把握才是。当下来到秀才对面,抱拳道:“请了。”秀才见又要打架,也不推辞,也拉开架势,抽出三尺长剑,遥指金中窥。
金中窥也不客气,抡起链子锤就开打起来。秀才仍是以游斗身法对战,脚步似乎虚浮无力,东倒西歪的,金中窥依旧拿他没折。斗了几下,金中窥先自跳开,抱怨道:“哎,你怎么总是跑呀!要打就痛快点,真是不爽利。”
古风却知那秀才哪是在跑呀!秀才的脚步并不是凌乱不堪,毫无章法的。人家是以巧劲在消耗金中窥的内力,单就那份轻灵的功夫而言,自己门下弟子就没几个可比的上的,可是这个蠢货还以为人家跟他闹着玩呢!暗地里大骂金中窥,一根直肠子通到了底——死脑筋,给自己丢尽了脸。却忘了是他让金中窥上场的了。
秀才笑道:“吾就这个本事了。”他也真的就会这种打法。可在玄武一众人耳朵内听来,却变成极大的讽刺,犹如在说:“呵,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你们不也奈何不了我么?”
古风怒极反笑,只对金中窥道:“中窥,让你打就打,罗嗦什么。所谓一分短一分险,这位书生武器短于你的流星锤,你本就占了大便宜,我们学武之人怎能这般不公平呢?莫不是你的手闲着久了,不会空手制胜了不成?”他平日教导徒弟们极是严格,很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这话却说得甚是平和。金中窥一愣,亏他跟随古风多年,心下会意,先恭敬地回道:“师父教训的是。”再转身叫道:“我们再来。”顺手一锤扫向秀才。
秀才忙躲开来,右剑却因而敞开在外,冷不防金中窥已从古风那里学来绝窍,右手空出,一把抓住秀才的左臂。这次秀才被金中窥快如狡兔的大手抓个正着,一挣竟没挣开,灵光一闪,左臂忽然像泥鳅似的在金中窥大手尚未真正缩紧的千钧一发之际,一抖一收,只听“嗤”的一声,衣袖被撕开,人却因此得脱,远远跳了开去。
金中窥哪能放过,一招得手,招招便源源而出。单手竟挥动几十斤重的链子锤抡成浑圆,夹带着一股惊人的狂风,另外一只手则缓缓摆动,步步进逼,封死了秀才三面可能走的出路。古风也欣然微微点了点头,暗赞金中窥总算给自己露了回脸,偷瞧了一眼那群白衣弟子们,甚是得意。
秀才直退撞在一块大青石上,这才惊然发现自己已没了退路,而金中窥的流星锤却已重新罩在了他的上空,心里害怕,就想弃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