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商之戒尺》朱*凌

3、一、祝寿

　　第一卷把酒祝君寿，好风来伴吹紫气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路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草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浪淘沙
　　一、祝寿
　　明孝宗弘治年间。
　　雁门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 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关有东、西二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门额分别雕嵌“天险”、“地利”二匾。东西二门上曾建有城楼，巍然凌空，内塑杨家将群像，并在东城门外，为李牧建祠立碑。杨家将与李牧都是名垂千古的英雄人物，两门一向为云游此地的游子所必然瞻仰所在。
　　黄昏时分，雁门四周万丈金光洒洒，映得青山绿水颜色为之一变，安逸、淡然；温柔、美丽。在城墙的巨大阴影下所笼罩的事物更弥漫着某种浓郁的神秘色彩，粗犷、野性，却又极其的自然。而天空上白云苍驹，瞬息万变，就如同人世间的一切，变幻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倏然，从远方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音，连大地也轻轻的颤栗了几下。渐渐的从天边处闪现出两个黑点般的影子，慢慢的人马都清晰起来。那座骑上的人原来是一对中年夫妻的模样，身后各负着一个由布所裹着的三尺来长的兵刃，想是闯荡的江湖英雄儿女。
　　那马儿奔跑得正欢，在主人的允许下，尽情地撒开蹄子，转眼就到了雁门关下。男人双腿忽然夹住马腹，马儿吃痛，猛然止步，忍不住仰蹄长嘶，声音悲鸣，直冲云霄。马上男人眼望雁门关，不禁长叹一声，说道：“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今日一见，果真气势不凡。”紧随其后的女子亦制住座骑，悠悠说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男人听到，神情又是大震，双目精芒闪闪，全身上下只觉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再次仰天长啸，声音宏亮，威猛至极，直震得风林同息，百鸟齐喑。

　　次日。山西大同雁门关外，一座宏大的宅院里传来了阵阵喧哗，夹杂着不少祝福之类的贺词，欢声笑语、酒香浓冽，展现出了一片太平盛世的祥和气象。
　　此时正逢晚春，北国比不得南方，依然是西北风呼啸、屋舍覆雪的时候。只是这天倒温暖的很，晨光明媚，鸟儿频现，冰融化水，冷风高洁，令人如处凉秋之感，说不出的心旷神怡，惬意盎然。
　　这宅大院其布局、结构是晋北常见的那种：大气而不失朴素，极度的宽敞，楼塔高耸。而不同的是，因地处较高，予人以罕见的鸟瞰天下、海纳百川的磅礴气魄。
　　门前有两座奇形怪状的石头雄踞左右，寻常人家无论他如何富有，镇宅之物无非是大小不等的石狮罢了，然而此地却似乎是蛇头龟身，呈玄黑色，乃是四方神物之一，名曰玄武。如此异事堪称世间少有了。黑色的玄武石无比深沉和坚毅的俯视着中原的边陲——长城。
　　其门上有一巨匾，上面刻有龙飞凤舞般的三个大字：玄武门。
　　如果把长城喻为蜿蜒万里之长龙的话，那么就风水上来看，这玄武门就是使长龙腾跃而飞的点睛之笔。
　　显然，玄武门是大有来头的。的确，创建玄武门的人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其开山鼻祖姓房名岚，三十余岁以前乃默默无名之辈。
　　及至正统末年，发生了一起震动天下的大事——土木堡之变，自封蒙古太师的瓦剌也先分四路大举南侵，而后一场关系到民族存亡的京师保卫战便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在景泰帝、兵部尚书于谦的指挥号召下，各地军队、义军纷纷云集于京师附近，痛击蒙古瓦剌部入侵者，战斗堪称威武雄壮，激烈凶险。也先几次激战图城，却反而死伤惨重，士气大挫，又担心有被明朝源源不断的援兵包围之危险，乘夜拔营逃遁，为中原诸路军马穷追猛打，惶惶不可终日，直到侥幸过了长城方才安心。也先一世英雄，从未遇如此狼狈惨败之结局，自此他再不敢踏入中土一步。
　　所谓“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房岚正是乘此风云变幻之机脱颖而出的。因其武功卓越，立有大功，被于谦称之为“中原屏障”，享誉江湖。
　　但能使之盛名经久不衰的还是他本人。成名后的房岚，又抱得美人归。这美人也是大有来历的，其人姓梅名浣纱，为东舟大侠关门弟子，东舟派是海外四大派之一，其以博学著称于武林。房岚凭借这些得天独厚的优势，威名愈发显赫了。
　　贤伉俪携手云游四方，行侠仗义，管尽所见不平事，做了无数善举。一次，路过山西大同，恰逢蒙古铁骑来犯，骚扰边关，烧杀掠夺，残害中土百姓，而守军却畏敌如虎，放纵敌人胡肆乱为，如入无人之境，激起房岚滔天怒火，率民众奋勇伏击骄兵，竟获小胜。而后感叹说：无怪乎昔年岳武穆曾言“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天下就太平了”。眼见北疆百姓疾苦，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弃之而去，索性在雁门外寻了一制高点立家开派，以其武学渊缘而名之玄武。天下英豪闻知趋之若鹜。
　　弹指数十年，玄武门与蒙古各部大战小战不下百回合，拒敌于国门外，其功不可没。
　　多年的血战，玄武虽死伤不计其数，却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尤其在房岚独子不幸于一役中战死沙场，豪杰愤然结帮来投，房岚劝之不退，只好择离玄武三十里一处立刀寨，以安置群雄，与玄武门成倚角之势，互相支援。众举房岚为首领，房令之操练，渐成一军，作战尤为强悍，蒙古各部视之为心腹大患，屡次偷袭，总是落败而归，从此闻房岚大名无不变色胆寒，敬之为“狼王”。蒙古人信奉天神，认为狼为天使，能以“狼王”称呼房岚，足见他们对房岚的恐惧心理
　　玄武门义守边关，恩惠被及中土，为世人所仰目，在所有正道人士看来，玄武已失去了原有的某些神秘含义，代之而来的是：镇北、御敌、守土之意了。
　　岁月蹉跎，时光如水一去不复返，至今房岚早已不再是当年英气分发、血气方刚的那位壮士了，而是白首皱纹、垂垂老矣的九十三岁高龄的耄耋老人了。
　　而今日，正是他的大寿吉日。如果问弘治年间谁在江湖上辈份、威望、地位、武功方面最高、最强，恐怕没有几人可以比得上这位房老爷子了。
　　所以各门各派在收到寿宴请帖时，无不欣然遣人携礼，前往赴会。休说收到寿帖的，就是那些没有资格收到的，为了一睹这位老英雄、“泰山北斗”的风采，也定会千方百计的弄到帖子，至不济也要混杂于人家帮派中来见识一下。是以这几日的玄武门，可说得上是宾客如云，门口车水马龙，到了吉日，还有陆续赶至的客人，匆匆而来，生怕误了寿期。
　　这番热闹倒是玄武门上下始料不及的了。
　　此时正站在门口迎接贵客的人群中有一位年约四旬，一脸黑胡子的大汉，目光凌厉，血色的脸庞不时抖动几下，让人自然有望而生畏之感。单手负于后，另只手礼貌性的搭在微凸的肚腹上面，每当有人上前恭敬地向他打招呼：古四侠或古四哥，他就会笑着略弯一下腰，轻声道：“好，好”。
　　他的对面是一位白衣长衫，儒生打扮，与黑胡子年龄相仿的中年人，红光满面，笑容可掬，逢人必会先道声好，忙前跑后的令人如沐春风，许多年青小辈受宠若惊，纷纷竖起耳朵聆听长者们的谈话，私下里则不住议论门前这俩位表情、为人完全不同的师兄弟。当然，好话坏话自是泾渭分明地从他们的嘴中吐出来。
　　黑胡子名叫古风，是房岚的第四大弟子，因擅于运用大小双刀，为人豪爽，酒量过人，江湖人称他为：“醉仙翁”，其刀法便呼之为：“醉仙”刀法。其刀以快闻名于北方，故又有“北方第一快刀手”的荣耀。这份荣耀加之别人持久的恭维，不免使人有些高傲，深入人的骨髓。
　　此刻的古风有些烦燥不安，原本那股从容若定的神色变得阴晴不定，沉下来的嗓子到最后只剩些“哼”声，点头也机械不自然起来。眼睛忽明忽暗地扫视着进进出出的人流，正要脱身不再待在迎宾队伍里，突然从远方传来了一番叱喝的声音，之后竟隐有刺耳的兵器“乒乓”相撞的响动。
　　这一极其不相适宜、不相和谐的意外事件，惊得宅外人人笑声立僵了一瞬间，宅内的宾客们想必还不至于听到。古风收回刚才讶然的表情，心中暗骂：“哪个敢在今日来玄武门搅局，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一个黑衣弟子匆忙跑来，在他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古风脸色一沉，更是吓人。忽又回温，先向众人告一声罪，便领着手下往发生骚乱的东南方向疾步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