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商之戒尺》朱*凌

25、三、悲伤

　　三、从假马夫的口里，黄金屋得知此人名叫波日特，是达延汗治下的行军探子。此次出师南下，一为刺杀房岚，二为捣毁雁门关外的所有反抗力量。前者由左贤王负责，后者是由当今蒙古达延汗亲点的兵马。左贤王派遣的以乌云飞首脑的部队于昨夜已全军覆灭，岱钦将军虽不欲与汉人交战，但军令难为，何况如此损兵折将地返回草原，难以向达延汗交代，又慑于昨夜中原武士所表现出的顽强战力，是以派武功好的将兵来刺杀刀寨首脑人物，投毒于水、马棚，就是为了可以制造混乱，然后厮机歼灭刀寨。至于出此毒计的人，事属机密，波日特就不得而知了，但肯定不是岱延将军想出来的。
　　萧陵与白梅相视一眼，都道：“好险！”黄金屋问道：“你们将军如何才可兵不血刃地退军呢？”波日特坦然说道：“只要告诉将军，刺客尽为你们汉人所诛，事情败露，雁门官兵已大批出动，那时将军就不得不北返了。”萧陵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将军如何信得过下属所言不虚呢？何况，噢！你能骑马么？”波日特脸现迟疑的神色，嘴上动了几下终究没有说出来，显然还不能。黄金屋笑道：“这个不难。”俯身单掌贴在波日特的背心处，发功为其疗伤。波日特初时还怕黄金屋下手杀他，但不久便舒服的合上眼睛，盘坐在地上运转体内的真气配合黄金屋起来。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待黄金屋收掌拂去额上汗珠时，波日特内伤已好的七七八八，勉强可以走路骑马了，敬佩地瞧着黄金屋，犹豫了片刻，真诚地说道：“到时你们随我去一人，只要蒙着面，我们这批探子原来是直属达延大汗的，平时更是很少露面的，说话全凭我波日特就行了，别人是不会有感到奇怪的。”萧陵和白梅眼见黄金屋如此了得，几下就把波日特治好了大半，而且还取得了他的信任，少年人眼睛都表露出钦佩的目光。白梅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如何才能识别真假呢？”波日特叹了口气，说道：“只需对上每日的口令、秘语即可。”他要骗的终是自己的军队，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黄金屋宽慰他道：“你此举是为救你的族人，而非害他们，你何需心有愧意。”看天色又临傍晚，忙道：“此时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萧师侄，可否调动一批义士，装扮成官兵，以做疑兵之用。”萧陵沉着地点头说道：“可以。不过。”萧陵压低声音说道：“师伯，为什么我们不借此机会重创这支敌军呢？”黄金屋叹道：“除非你可以调用雁门大军，否则弄不好，吃大亏的反是我们中原人了。”萧陵咬着嘴唇说道：“弟子知道了。”便匆匆去招集人马去了。黄金屋眼望西天，心中暗暗祈祷：“房师伯在天之灵可要保佑玄武逢凶化吉呀！”
　　萧陵果然调来三百多名人手，不少都是各门各派的晚辈后生，平日多与萧陵交情甚好，听得有战可打，少年心性，便瞒着师长，暗自兴奋地秣马厉兵，准备随黄、萧出征。黄金屋见这些少年各个生龙活虎，年龄没有超过三十岁的，最小的不过才十五六岁，心中高兴，但口上却沉声说道：“诸位都是各派年青一代的精英人物，武功方面自是各有长处，然而今次只许智退强敌，并非与敌厮杀，我们出师之前可要事先约法三章，听我号令，万不可妄自行动，误了大事。我等身死是小，教雁门关外无数生灵惨遭涂炭，中原屏障至此毁灭，这份责任我等却是万万不能承受得起呀！”有的人说道：“黄大侠，您就放心吧！昨日鞑子偷袭我们，肚里早憋足了气，本想好好杀他个百八十个的，但听您这么一说，我们就全听您的便是。”众人齐声喝道：“您发号施令吧！”黄金屋振臂说道：“好，不求杀敌，只求退敌，敌退则我胜，日后待我中原于雁门关聚合力量，再与鞑子痛痛快快大战一场，那时今日在场的各位就要大展身手了。”大家挥刀喝彩响应。
　　萧陵为人精细，竟给三百多号人全配上了弓箭，还找来二十几件官兵的衣服，叫一些功夫较好的江湖朋友穿上，率众于先，以利施行诈策。黄金屋赞许地点头说道：“萧师侄可是难得人材呀！”萧陵脸一红，说道：“师伯过奖了。”白梅在一旁瞧着萧陵直笑。
　　左副寨主本想拦截不放，却不敢和黄金屋公然对抗，只好放行，看着黄金屋挟着波日特，与萧陵、白梅领着那三百多人马出了刀寨，匆忙向古风禀告去了。
　　黄金屋骑马与萧、白并肩在前缓行，天色越暗，又利于这后面的“官军”大张声势。黄金屋问了波日特一些蒙古近况，方知蒙古各部的一些真实情况。景泰六年，瓦剌也先在权力争夺中，被政敌杀死；成化二十一年，瓦剌首领亦恩马因去世，鞑靼部取得了对蒙古各部的领导权力。而今的达延汗英明神武，自称大元大可汗，不断征伐四方，势力迅速崛起。但是蒙古各部还没有完全被达延汗统一，其它部落如辽东的兀良哈部就常有反复，使得达延汗虽有心大举南犯，却总不能聚集蒙古全力，蒙古与中原多年交战，其间或有和平，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
　　黄金屋问道：“那么做为一名蒙古人，你认为我们之间是打还是和好呢！”波日特叹道：“我们蒙古人天生是马背上的民族，但谁又愿意长年累月的厮杀征伐呢？离别亲人，远离故土，怀着草原上的一块黑土，踏遍山山水水，无非是抢货物、抢女人，噢，对不住。”原来他看见白梅脸“刷”的一下红了。波日特又说道：“要是我们有你们汉人的铁锅等器皿，这些东西我们最缺了，那时或许两族之间从此世代和平相处，这、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呀！”黄金屋心想原来蒙古厌战的也是大有人在的，当下笑道：“我想日后一定会做到的，否则两族之间的征战何时是了！”波日特叹道：“但愿吧！”萧陵忽然说道：“如果两族重新统一，就如大唐帝国百族一视同仁，不分你我，和平相处，天下何愁不能大治，这些兵灾人祸又从哪里得来。”黄金屋、波日特同时动容，白梅却依然微笑着，只是瞅萧陵的眸子更加明亮了些。
　　昨夜那场激烈的马战所留下的尸体，在行军的路上随处可见，远处散落的村屯经大火焚烧的痕迹在灰暗的黄昏阳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前方就要到鞑子大军与派出的刺客会合之地了，波日特把脸又蒙了起来，下马向天俯拜，用蒙语不知在说些什么。萧陵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悄声说道：“师伯，就算这波日特没有骗我们，但岱钦其人可不能小觑了，万一被他识破了。”萧陵却没有说下去，回头望了望后面的三百多位少年英雄们。黄金屋两眼警视着前方，说道：“最怕岱钦身边有熟知我们内情的人。”那个身法怪异的高手，成了在黄金屋心里始终挥之不去阴影。萧陵不解地说道：“若果如此，那岱钦不早就攻打刀寨了么？雁门关的朱总兵是绝不敢擅自出动大军的，到那时又会有几人可以生还雁门关内！”黄金屋摇头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一切见行事吧！说不得给他来个擒贼先擒王，总之尽量不要发生血战的场面。”萧陵正色说道：“我同师伯陪着波日特去见岱钦。”黄金屋果断地说道：“不行，你虽懂得蒙古语，但得负责在后面搞些动作来，确保令岱钦以为官兵奔他们杀来了才行。但愿疑兵之计不被他识破才好。”萧陵还想相争，黄金屋大手按住他的肩膀，沉声说道：“万一有变，人多在敌营里反而施展不开手脚，所以只有我独自随他去见岱钦，这是最好的办法。”想了想，又镇重地说道：“若是我不能回来，我要你把他们一个不差地带回去，交还给他们的师长。”看着黄金屋坚毅的眼神，萧陵双目一红，感动的紧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心里暗道：“黄师伯侠义心肠果真名不虚传！”
　　当下，黄金屋蒙上面孔，紧跟着波日特纵马先行，萧陵和白梅等人故意停留一柱香的功夫，顺便与众人商量了一些应敌策略，方才勒着马不紧不慢地往北驰去。
　　转过十余几处土丘，黄金屋就一眼瞧见蒙古人的行军营寨，蒙古骑兵早已发现了他们，十余人拍马向他们二人赶来。黄金屋暗道：“朝廷任其公然屯兵于此，不敢妄然出击，难怪鞑子嚣张得如此厉害呢！”忽然发觉波日特身子轻微颤抖起来，忙干咳了几声，提醒他不要过于紧张，要多想想草原上正期待他平安归来的亲人们。同时自己也暗地用手摸了摸挂在左胁下的猛虎宝刀，设想着若遇到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时，该如何拿人逼其退军。
　　波日特用蒙古语表明了身份，那群骑兵很是高兴，乱叫了一通，带着二人向主帐篷走去。波日特偷着说道：“将军已等候我们这批探子多时了，他急迫地需要刀寨现在的内情，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去做。”黄金屋低声说道：“全依仗你了。”波日特口中嘀咕了几句，像是在向他们的腾格里做着祈祷。
　　蒙古上万骑兵在地势易守难攻的地方草草布置了几个帐篷，主帐就设在军营的核心处。蒙古人装备简单，又在篝火燃烧、煮食休息之时，然而却人人弓箭、腰刀不离身，四周警戒的哨兵就更是严加防范了，这支军队给人一种随时都可以上马开战的感觉。碰到这样的人马，外敌若想偷袭，实与撼山无异。黄金屋每迈出一步，心中就多一分感慨，遥想昔年一代天骄蒙古成吉思汗，率领区区十余万蒙古骑兵就横扫天下，灭国无数的绝代雄风，真教人无限神往。
　　眼前这支不过一万的铁骑正是成吉思汗的后人，从他们身上，依稀可见成吉思汗时代无敌雄师的影子。六十年前也就是在雁门关附近，蒙古瓦剌部不到区区三万的兵马却教大明二十万庞大的军队得到了全军覆灭的结局，堂堂大明皇帝竟然被生擒活捉，软禁了一年的光阴，这样的惨败在黄金屋心里已经不能称之为悲壮了，而是民族大大的耻辱！后人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和想法，粉饰那场以少胜多的歼灭性战役中的败方，都是无法洗清那使数十万人命丧黄泉的深重罪孽。甚至最终皇帝的回归，恐怕也永远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到底是蒙古人的无可奈何的慈悲还是顺水推舟的阴谋。一个泱泱大国在与一个连国号都几度失去了的民族长期搏弈中，尚且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又是可以饶恕的么？黄金屋真的感到有些无奈，有些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