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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七、奇缘 ...

  •   七、奇缘
      朦朦胧胧中,只听耳旁有一对男女在说话。男人的嗓音幽幽而低沉,富有一种使人着魔的韵味,说来好笑,我虽为男子,却也不禁怦然心动。那女子的声音非常的娇嫩,清新得像沾了晨光时分几滴露水般的花朵,更是令人说不出的受用。当时就想,我久在北疆,曾几何时见过这等人杰?辨音而知人,身边的二位定是神仙一样的情侣了。
      那女子说道:“喂,你这书生,看不出你脚下的功夫还不错嘛。不过跟踪了本姑娘这么久,从天平山追到九江,从九江又追到登封,几千里路,风尘仆仆的,你也不怕累着慌?”我听了这话,方知自己已经来到了河南境地,在边塞时就听说这里有一座佛寺,在中土大大的有名,叫作少林寺。
      又听那男人轻声笑道:“姑娘千里迢迢的往我天平山做客,如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难道怪我门怠慢了姑娘么?”
      那女子冷冷说道:“不是。是我有要事在身,所以不辞而别,我是客人,既然走了就是走了,主人盛情本姑娘也已心领了,你这就快快回去吧!”男人“哈哈”一笑,道:“天下的路,人尽可走,姑娘可走,区区在下为何不可以走?”
      女子跺脚怒道:“你这人纯属胡搅蛮缠!”男人讶然道:“在下如何不讲理了?”女子恨声道:“你离我远点!不然小心姑娘手里的剑。”男人声音微颤道:“好好,我怕你。”却又私下嘟哝道:“原本一个好好的姑娘,却非得装着凶巴巴的。”女子听到,喝道:“你说什么?”男人嗫嚅道:“没没什么。”女子轻哼一声:“不怕死就跟着我,到时别怪我没警告你。”说罢,转身就走。
      男人忙喊道:“喂,喂。”女子叱道:“喂什么?我又不姓喂!”男人道:“这人怎么办?”我想定是指我了,我到是想起来,只是四肢乏力,竟动弹不得,不知是那女子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那女子道:“他想自杀,我救了他,我与他素不相识,难不成还让本姑娘管他一辈子。”当时我听罢直羞得无地自容。
      男人笑道:“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人就要救到底,姑娘一走了之,你是救了他,但倘若他穴道解开后,又寻短见,姑娘的好意不就付之东流了么?”女子微一沉吟,问男人:“那你有何办法?”男人看了看天,道:“大雪刚过,外面满天乌云,奇冷无比,这小小庙宇,虽破烂不堪,怎么说也是一个栖身避寒之处。难得还有一堆干柴供行人烧火取暖,何不将息一宿。顺便开导一番此人,教他放弃轻生,从此改新革面,奋发图强,重新做人,干一番轰轰的事业,父母生得亦无愧也。”
      这男人说得入情入理,到教那女子一怔,然后说道:“你这人真……,呵呵!”女子微微一笑。自听到她说话以来,还是首闻笑声,只觉得声音如大小玉珠掉落盘中,甚为悦耳。男人一呆,亦笑道:“姑娘的笑容真好看!”女子“哼”了一声,找了一块干净处坐在火堆旁,伸手烤火,不再搭理男人了。
      男人也不吭声,默默地时不时为火堆添上些干木块,两人都看着火光出了神。女子忽道:“你怎知那人真能听你的?难道你一席话就真能教他不再自杀?”男人爽朗笑道:“这个嘛?要看人的。如果此人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是为哀莫大于心死,那么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女子好奇问道:“那你观他是什么人?”男人道:“昔年诸葛武侯有言: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穷之以辞辨,而观其变;咨之以计谋,而观其心。我听到他自尽前吐露出的心声,可知他以前的确遭受了莫大的身世变故,家人可能都已为人所害。此等情况下,倘若是一位懦夫自然会想逃离生天,苟活于世;然则他欲轻生,足见其心声悲苦,又是不畏生死、有胆色的好男儿。姑娘出手救他,诚为善心,然则你我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是因为他是可救之人,并非仿佛枯木死物。是以……。”
      “是以他是可以被你说服的了!”女子忍不住接口道。男人笑着点了点头。女子问道:“你似乎善于观人,那么你可知自己是什以样的人么?”男人闻言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不然有何颜说善于观人!”稍稍停顿,道:“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自心!”女子双眸一亮,赞道:“说得好!”“多谢姑娘夸奖。”男人说道。
      二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相视一笑,眼光无意间交织在一起,女子忽然感到脸烫,低下头去,随意摆弄起干枝来,以掩示刚才瞬间的慌乱。
      我眯眼都瞧得清清楚楚,心中突然有股暖意,见到他们的样子,使想起了我与妻子相识的那一个草原上的夜晚,求生的欲望就在不知不觉中油然生起。心下惭愧:自己有仇不能得报,弃大仇而不顾,血海深恨,如何全然不理了!只想一死了之,实是愧为天地男儿!我当努力而为之,方是真英雄。
      过了半响儿,男人打破沉静,道:“敢问姑娘芳名?”女子赧然道:“我、我不是说过了嘛。”男人笑而不答。女子嗔道:“你怎知我说的是假名字?”男人道:“姑娘一身灵气,赛过世间无数女儿,怎会叫那种俗名。”女子冷笑道:“本姑娘本就是俗人一个,不敢与你这个大不俗的人相识。”男人动容道:“姑娘之言对极,在下错矣!我师父就曾言:世人多有自命不凡者,然我观之,天下何事不为俗事?天下何人不是俗人?在下今晚却忘了,教姑娘笑话了。”
      那女子又道:“你师父说的当然有道理,讲的是做人要踏踏实实,谦虚方能上进。然而我想所谓雅俗,自然就是雅,做作就是俗。你说呢?”男人忙道:“姑娘说的是。在下千钟栗,敢问姑娘芳名?”女子爽快道:“我是唐韵。”“啊!”千钟栗惊道:“云里尘封,古韵文雅。唐姑娘果真是房师伯夫妇门下弟子,千某得叫姑娘为师妹才是。”唐韵紧绷着脸道:“什么师妹师兄的,少套近乎!”千钟栗淡淡一笑,道:“早知你是玄武门人,在下何必千里迢迢地跟着姑娘费这许多不必要的脚程呢!”
      唐韵道:“你是怨我不早点自报真实门派?你怀疑我拿了那六枚神剑?是不是?”说话间,脸上凝霜,冰冷冷的甚是厉害。男人道:“原先以为,现在却糊涂了。”唐韵动怒,胡乱拨了几下火苗,道:“你们生怕别人知晓神剑的秘密,称之为鬼谷十二神剑,哼,故作玄虚,能骗谁来!当我不知其中奥妙么?”千钟栗惊道:“姑娘连这等机密也知道?房师伯竟、竟对你说了?”唐韵喃喃道:“摄提格岁,正月,居丑,色苍苍有光,岁早水,晚旱。与斗、牵牛晨出东方,呼为监德,此为天象。又名捭阖。捭阖者,天地之道,以变动阴阳四时,开闭以化万物。纵横反出,反覆反忤,必由此矣,此为道术。”千钟栗大惊,肃然起身,于唐韵面前,深深一揖,道:“神兵之精要尽在姑娘所言中,姑娘果真在房师伯那里得到真传,日后必然是他老人家衣钵传人了。”
      唐韵“噗哧”一笑,掩嘴道:“哎哟,这番大礼,小女子可承受不起。”千钟栗道:“还请姑娘念在你我同出四方神剑派的份上,把余下六枚神剑拿出来,教在下捧还天平山。”
      唐韵怒道:“看来我怎么说,你也是不信的。话不投机,不相为谋,你不信本姑娘也没办法,我走了。”她说走就走,起身就往门外飘去。千钟栗道:“与君共笑楚江红,胜负古今同。姑娘若一意孤行,可要害了我同门情谊呀!何苦如此,徒教天下人笑话我等呢!”
      唐韵冷笑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呀?就知道我倒底拿没拿那个劳什子神兵了。”千钟栗追她数千里路,岂能再放她就此溜掉,喝道:“喂,别走。”扬手一掌拍出,一道劲风直扑唐韵。唐韵也不回身,随手拂中庙门,人已蹿了出去。“砰”的一声,那破门被千钟栗轻轻一掌打得七零八落。
      千钟栗纵身追去,只觉疾风倏至,眼前一花,急忙闪让,同时单掌劈出,“喀嚓”一声,一根粗木头又被他刀掌砍为两截。我正惊叹,不料那半截木头却冲入火堆中,激起一片火光,旁边的干草立时燃烧起来。我大吃一惊,暗道:我命休矣!心下凄凉,那一刹那间当真是万念俱灰,闭目待死。
      千钟栗本来已经追了出去,转眼见火苗围住我身旁,就又回庙解了我穴道。伸手抓住我肩头,从大火中跳了出去。一出庙门,他便把我放在地上,喝道:“你好自为之。”话音未落,人早已消失在湛湛夜幕中了。
      我呆呆得出神,恍如隔世一般,心想:我曾经在边疆时也一度自负武艺如何了得,可是在长城遇到的黄大侠夫妇,如今又碰上了这两个男中之龙,女中之凤的人杰,愈发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虽然已消自杀念头,却不知自己终归何处?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家呀!心里茫然四顾,又想久闻江南乃是天堂般的地方,何不到那里碰碰运气,或可得遇高人,指点一二,增些武艺,将来若有机会,无论生死,也要北上寻瓦剌王报仇。此后,便继续南下,一路上给人家做短工,干些粗活,换些口食,勉强过糊口度日。如此四处游荡,见识了不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武功也颇有长进。
      一晃数年过去,这日到了丹阳口,天气依然酷寒,然湖北风雪对我这个久居边塞的蒙古汉子来说,那真是不值一提。又是一个孤山凄苦的夜晚,西北风呼呼,满眼尽是冰雪,我在山中石缝间偎依而眠。刚要睡着,就隐隐听到石外有打动声。我心下好奇,睁大眼睛向外瞧去,只是天色较黯,仗着繁星依稀可见几个人影打成一团。刀光剑影,寒风冽冽,竟杀得十分惨烈。我持单刀静观其变,看得久了,也分出双方势力多寡来。一方是四个拿刀男人,而另一方仅是以一把三尺长剑攻守、身材很娇小的人,虽未发一言,我却料此人必是少女无疑。
      那四个男人个个人高马大,刀风专走刚阳一路,声势极为骇然,又是配合得十分默契。但女子剑术精妙、脚步轻盈无比,身子轻飘飘得婉若风尘,而且变化奇速,教人根本捉摸不到她下一招是什么?数十回合一过,就听得两个男人抛刀惨呼。其余二人心里害怕,手脚发软,空有力气,也是无法,也各吃了一剑。那女子剑法之精绝,实是我平生仅见,一剑伤敌,非迫得对方弃刀不可。转眼间,四个男人全没了兵刃。女子倏然止步,轻声喝道:“死到临头,尔等还不幡然悔悟么?”四条汉子不约而同的蓬蓬数声跪在地上哀声求饶。
      我心下鄙视他们:男儿宁肯头断,亦不能跪地求人,原来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我心中连呸了几声,正要缩身睡觉,突然听一个男人喊道:“咦,那是谁!”我暗吃一惊,忽忙往外看去,就听得“嗤”的一声,女子一剑刺入一个偷袭而至的男人胸口。女子颤声道:“你你们不要逼我。”我一听就暗叫“糟糕”,这声音如此稚嫩,年龄充其量不过是十六岁罢了,她小小孩子,竟独自跑到深山野林中与几个江湖豪客对决,这胆子也忒大了些了。
      另三个男人恶恶狠的扑向少女,少女惊恐间尚未哪得及抽出单剑,风声将至,显然之少女平生从未杀过人。我看不过去,我人急生智,大喝道:“贼子休要伤人,弟兄们,给我拿下来。”同时挥舞单刀冲了出去。
      这声诈叫,果真吓呆了三贼,就在之电石火光之隙,少女也清醒过来,抽出长剑,运剑如风,刺倒两人。最后一个贼子欲夺路而逃,却被我截住,说来汗颜,人家手中没有家伙,却一记拳打来,便教我躲闪不过,直打得我踉跄连退数步。那大汉狂吼一声,又要追上,只听他背后一声娇叱,“砰”,大汉早已“哇哇”大叫着直惯出去,摔出丈外,半响没了动静。
      我惊得呆了,那少女玲珑一笑,道:“呆子,你叫什么名字?武功这般不济,还想救人。”看我愣愣的不回答,笑得弯了腰。我惊其武艺神妙,感其笑声,忘了自报姓名,反而问道:“你你叫什么?”
      少女笑道:“上官湘灵,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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