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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十、霸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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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霸下
那嘲风神兽流着口液,气息一收一缩,不住吸食着来自房封身上的大宗师精气,哪管房封的死活!两只阴险的兽目斜眼相睨着一旁惊惶失措的花玉倚,“呵呵”竟然得意地发出了类似人语的欢快笑声。花玉倚陡然又吃一惊,当真听得他毛骨悚然。面对如此庞大的巨兽,难道真叫自己徒手去攻击它么?眼扫周围,暗绿的冥火映得九只龙子朔像的眼愈加诡谲与狂躁,像是突然得到了某种灵气一般,焕发了新的生命,整个身子都要呼之欲出了!花玉倚正头皮发麻、六神无主时,忽见到嘲风兽头左侧下方一把深深没入了肉中的刀把,那血污还凝在伤口附近,那刀不是花玉倚投掷的那把又是哪个?
眼看房封性命就在顷刻之间,花玉倚再也顾不得其他,飘然到了嘲风左边,右手闪电般抓住刀把,大喝一声,握刀用劲一拧,那嘲风巨大的身躯竟然一阵抽搐似地颤抖,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它明白过来,凶狠地扭转脑袋便往花玉倚撞来。花玉倚长啸着伸脚点在嘲风身上,借力抽出单刀,人便朝后面疾速飞去。
“嗷”,在嘲风痛哭声中,一道腥臭的血注如喷泉般激射而出,劈头盖脸地溅在无法逃脱的房封身上,但是怪兽亦已停止了对他精血的蚕食,歪着大脑袋看了看汩汩而出的鲜血,似乎难以置信自己竟一日之间连续两次都伤在这个少年郎手中,连连呼啸数声,似怒似悲似痛苦似气愤,花玉倚刀单直指嘲风,惟恐它暴起噬人。嘲风霍然抬头朝着花玉倚大声吼叫了起来,双目如迸出了火山内的岩浆一般令人恐惧!它那尚未完全钻进来了的身体正缓慢地在往上爬着。花玉倚一愕,不知是立即痛下杀手毙了这怪兽,还是另寻他法。忽听房封扯着他那破嗓子喊道:“飞刀扎它的眼睛!给我狠狠的扎!”花玉倚听了他的话,不禁脚步旋转,再掷单刀,直直刺向嘲风的右目射去了。
嘲风体形太大,浑身肉膘,它想挣扎爬上祭坛却是枉然,登时被两面已不能再移动的坛壁死死夹住,单刀来势如虹,百忙之中它那颗硕大的头颅竟猛然一甩,撞飞来刀,单刀碰到墙上,“喀喇”一声,断为两截,锵然落地。花玉倚赤手空拳不敢以卵击石,只游走神兽周围,以吸引其注意力,拖延时间,不至于教房封立有性命之忧。那嘲风想一口吞掉眼前这个胆敢戏弄它的小人,却苦于身躯不能动弹,张着血盆大嘴随着花玉倚不断转动,然人家身手敏捷,灵活至极,每每希望皆落了空,时间一长,也不知转了多少圈,这嘲风只觉眼花缭乱,金星狂舞,心里又烦燥得很,抬头就狠狠撞在石壁上面,“轰”的一声,立时被它撞塌了一大块,石屑飞溅,声势骇人,唬得花玉倚飘然退到林静山身旁,人兽四眼相对,暂成僵局之势。
林静山吓得着实不轻,面颊如霜,嘴唇发紫,颤声道:“你、你快想些办法出来呀!”花玉倚无奈地说道:“纵有神剑在手,除掉嘲风尚且需要费些功夫,何况我双手空空如也,人力终是有限,我单凭掌力是断断打不死它的。我若惹急了它,只消轻轻一口,房师伯性命是绝难保得住了!”林静山忽然想起什么,急道:“你袖中不是有飞剑么,为何不用?”花玉倚头额上直冒冷汗,道:“摩剑虽利,终究太小,只怕不便不功,而且是有去无回。”林静山眉间紧锁,喃喃说道:“我也有把符言剑,可恨却不懂得运用,真是气死人则个。”花玉倚闻之喜道:“你果真有夜月十二剑,啊,是符言剑,那可太好了。或许我能再缠它一缠。”林静山微一沉吟,咬牙说道:“好,我信你。”便从衣袖里取出了一把与摩剑同样大小的玲珑宝剑来,花玉倚接到手中,二指轻夹,“铮”,宝剑已出,一道紫色光芒划过,果真是把锋利的好剑,而又与摩、揣二剑不同,实是各有千秋,看得花玉倚不由得赞出声来。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花玉倚与林静山尽是吃了一惊,那房封不知何时,竟袒然面对起离他不足几步之遥的巨口,神色凛然犹如不畏生死一般,大有看破红尘之象了。林静山抿嘴道:“他在念什么?”花玉倚凝望着坛上的房封,叹了一口气,道:“大宗师。”
“……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只见那房封面容慈和,一丝笑意流动于眸子内,柔声如呓语,如痴如醉,看得那嘲风神兽亦为之一怔。
林静山疑惑地说道:“他怎么了?”花玉倚沉声说道:“他终于登上了大宗师的境界了。‘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既然进入了寥廓自然的同一境界,那世间万物犹如浮云,皆可随手抹去,一笑置之!其身已融入真人化境,为天下之师,没有人能难得住他的了。”心中回忆起在雁门关外见到房封正是如此一般的人物,情不自禁的眼眶都有些潮湿了,只盼他恢复如初,日后能够安享晚年就好了。林静山摇首叹道:“道家学问玄之又玄,听得人家好不头痛。”又见花玉倚眼里含着泪花,心神俱是一惊。花玉倚却忙笑道:“你别慌,他在教我绝学呢!”但听那房封念了一段庄子的大宗师之文,又念了一段武功口诀,如此匆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一个牙口不停地嚼咀,不知说了几千个字词,一个听得如失了魂魄,边念边记,神情专注得不敢有半点松懈。一旁的林静山自是听得一头雾水。待说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一句时,花玉倚随手打拳,初时中规中矩,章法甚是平常,及到后来,每拍出一掌打出一拳劲风竟是滚滚而来,单以力道而论,比之先前不知强了多少倍!迫得林静山步步后退,已近不了花玉倚的身了。
但见花玉倚拳影层叠,掌力雄浑,越打越快,倏地一掌霍然拍出,一道龙形清风呼啸着撞向祭坛石壁之上,“砰”的一声,石块炸裂开来,震得地宫为之一颤。那祭坛上的房封双目精芒神烁,大声赞道:“好小子,你竟能不拘泥于章法,把大宗师、逍遥游两大内功心法揉合于一起,弹指的光阴炼就了铁龙裂石,好好,你就用霸下的大力神功击败嘲风吧!霸下正是这畜生的克星。”花玉倚也没料到自己轻轻一掌竟有如此之威,比之在襄阳时更胜一筹!心下大喜,当下喝道:“房师伯,我这就来救你便了。”身影拔地而起,半空中大喝一声,暗念真诀,右手划圆,化虚为实,隔空发力,一掌打向嘲风。那嘲风兽眼里闪过几分惊讶之色,歪着大脑袋欲避过掌风,怎奈无处躲藏,硬是挨了一掌,疼得他嗷嗷直叫。但显然未伤到这畜生什么,花玉倚不禁有些气馁,落下地去。房封大笑道:“小子,你毕竟仓促成就,可知若练他个十年八年的,那单单铁龙裂石一掌就能叫天下无数英豪竞相折腰么?区区一个怪兽仗着体大皮厚就让你心生惧意么?真是可笑,可笑至极矣!”
经他一鼓动,花玉倚重振精神,这回去轻盈而增沉凝气势,临空拍掌,好在嘲风不能挪动,让他连发数掌,尽数打在右脸上,怪兽立时受不住了,突然,大嘴一张,喷出一团白色的雾气来,吹得花玉倚不由自主地飘出丈外。“轰隆”一声巨响,那根石柱竟被嘲风生生撞断,半截石柱一头栽了下来。花玉倚携手林静山疾走避过,“轰”,那石柱重重砸在地面上,整个地宫也开始巨烈的摇晃起来。在一片尘土飞扬的云雾里,只听房封一声尖厉的叫声渐渐远去。花玉倚大吃一惊,道:“不好!”不顾飞石纵身再上祭坛,然而哪里还有房封的影子?那嘲风竟叼着他滑落下去,转眼便消失在一条幽深得不见底的地下通道里了,只瞧得花玉倚目瞪口呆,手足发冷,却全然无法。
花玉倚纵是想追进去,但撇下林静山于此危险之境他又于心何忍!微微思忖,觉得房师伯此刻生死未卜,难以预料,还是先保住林公子再说吧!当下来寻林静山,不想连喊数声,竟没有回音,心里一“喀噔”,就知不妙了。
“嘿嘿”,一阵阴森的冷笑从迷雾里发了出来。花玉倚冷静地问道:“阁下是谁?莫要为难林公子,他不会武功。”“嘿嘿,小子倒挺体贴人的。也是,你瞧他细皮嫩肉的,触手所及,滑腻腻的,难怪你这般担心他呢!”烟雾散去,露出了一个蒙面黑衣人,个子不高,却很魁梧,双目寒光闪闪,负手于后,正冷冷瞪着花玉倚。而林静山则昏死在了他的脚下,已人事不知了。花玉倚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把林公子怎么了?”蒙面人冷笑道:“我没怎么着他?倒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美女陪伴却愣然不知,令人好笑。”花玉倚只觉得此人阴阳怪气的,口中乱语,登时大怒,若非林公子在他手中,投鼠忌器,花玉倚早就杀上前去了。心下暗暗猜测此人的来历,自己似乎确未见过此人。
又听蒙面人阴笑道:“你机缘巧合,竟然练成了铁龙裂石,真是使人惊叹不已。九龙神功,无坚不摧,无往而不利,天下第一绝学,诚如是哉!今夜我能得见其一,实拜小兄弟所赐,这可是我事先想破头脑也没有料到的了。”花玉倚知其以林公子为人质必有其所欲,冷哼一声,说道:“咱们有话直说,就不需绕弯了吧!”蒙面人哑然失笑道:“你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说话竟这般老气横秋,不愧为四方神剑派的弟子!好,那我也不妨直说了吧!请你把你袖中的摩、符言二剑交给我,那么这人我便还你就是了。”花玉倚面露难色,装着犹犹豫豫的样子,却暗道:“怎的鬼愁三煞要玲珑剑,这蒙面人也讨要,夜月十二剑内难道也有甚么天大的秘密么?”蒙面人以为花玉倚有拿剑换人之心,便道:“你放心,只消剑到我手中,我定不会为难你们就是。”花玉倚忽道:“你既知宝物在我手里?为了救林公子,我也不能不交给你。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可有些糊涂了。”蒙面人急道:“你说。”花玉倚皱眉说道:“摩剑与符言剑虽然堪称绝代神兵,但充其量也只是兵器罢了!阁下何必非得要这两枚袖剑呢?需知这世间除了昔年的月魔、夜神二位前辈外,天下再无第三人可把夜月十二剑的剑气发挥到极至的了,难不成阁下能做到此点?抑或是已收集到了另外十把神剑?”蒙面人冷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操纵十二剑的月魔与夜神固然是一世高人,武学怪杰,然大浪淘沙,今日之夜月已非昨日之月夜了,天下英雄层出不穷,哪能无人可超越他们的?”花玉倚疑道:“你有这本事?”蒙面人眼里闪过一道肃杀的光芒,沉声说道:“你交还是不交?”花玉倚笑道:“是呀!得看你的本事了?”蒙面勃然大怒,喝道:“小子欺我!”
话音未落,蒙面人身影欺来,花玉倚早做好准备,左腿微蹲,右手划掌,一式“铁龙裂石”,打向对方。这功夫劲力霸道极强,适才花玉倚仅仅是初学不久,便打得嘲风神兽仓皇逃去,足见威力实非人轻易可以抗拒的。而且花玉倚每发一掌,劲风就更增一分,到得此时,已是非同小可了。蒙面人偷窥花玉倚独斗怪物半天,岂不知这掌力的惊人之处,说不得,只好斜身让开,暗道:你若只以一掌胜我,那真是休想啊休想。他制定击败花玉倚之法,不与花玉倚接实,只游走其周围,轻功竟是一绝!影子重重叠叠,忽现忽隐于黑暗的角落之中,花玉倚连发五掌,尽数打空了。
蒙面忽然笑道:“少年人,我问你,何为九龙?”花玉倚怒道:“我懒得管那些。”一味发掌打拳,或铁龙裂石,或南宗推山掌,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推山掌决窍在于集中精气于掌心,平平推出,迫敌知难而退,重于一个“推”字,刚中有柔;而铁龙裂石则重于一个“破”字,专走以气势、掌力大破敌手的刚阳之法,两者相比各有绝妙之处。但若单以爆发后所造成的破坏力相比,推山掌就瞠乎其后了。花玉倚虽一掌一掌的拍出,然对方身法之妙实是他自出道以来之仅见!自上官武仁创立南宗,逍遥步就列入了天下第一等的轻功武学,花玉倚纵是见过不少功力、招式强过他的能人异士,却从未在轻功方面输于何人的先例,而今决战这位神秘蒙面人,竟生出自相惭愧之感!如何不令他震惊!他越打越心惊,只好舍弃南宗轻灵的步法,沉下心神,欲以拙胜巧。
蒙面人边打边道:“何为九龙?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屓、螭吻是也!其中霸下好负重,力大无穷,铁龙裂石便源于此。”花玉倚“哼”声道:“多谢赐教。”掌下功夫却丝毫不减。蒙面人也暗暗吃惊,心想这小子哪来的那么多的力气?似乎浑身的真气无有穷尽一般!眼见巨鼎内的冥火越来越淡,九只神兽塑像亦逐渐沉寂于黑暗的世界里了,自己欲耗尽人家的内力怕也是遥遥无期,心下不免焦躁起来。花玉倚见他身法稍有停滞,大喝一声,右掌重重拍出,岂料对方却是使诈,长笑一声时,人影已无,那掌便打在墙壁之上,“轰”,被他硬生生震破一个大窟窿出来。
电光火石间,花玉倚只觉后颈吃紧,心念一动,左袖微扬,两把玲珑袖剑便冲笼而出,绕了一圈,龙吟着一同往后激射而去。但听铮铮铮,背后传来的却是金木之音!花玉倚急忙回身去看,讶然发现摩、符言二剑竟然深深没入一根堂柱里去了。蒙面人乘着花玉倚没有回过味来之际,随手抛出一物,“轰”,烟雾弥漫,熏得花玉倚一阵昏晕,再想发掌已是不可能的了。“哈哈”蒙面人大笑着拔出摩剑与符言剑,放入一只精巧的黄金盒子内,置于怀中。花玉倚眼睁睁着瞅着对方得意洋洋的样子,只恨双脚软绵绵的,想奔上前去抢回宝剑,不料没有走出几步,便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了。蒙面人纵身飞至,一手抱住一人,长啸着冲天而起,然后带着花玉倚和林静山潜入到那条不知是通往别处的还是通向地狱的黑洞里,转眼就消失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了。
第十一卷完
2008-3-3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