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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八、祭堂 ...

  •   八、祭堂
      一座怪兽塑像隐藏在黑暗之中,显得黑屋子内有股阴森森的诡异之感。不消说,此兽像定是嘲风了。嘲风山庄里的人视之为神兽,以香火供奉于此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青烟缭绕满屋,熏得人眼微醉,火辣辣的疼,林静山忙眯上眼睛,捂住口鼻,含糊地嘀咕道:“好刺鼻哟!”说着没有把门掩上,好教迷雾香尘慢慢散尽。花玉倚只觉这异样的气氛中尚有股淡淡的、莫名的魔幻之象,若有若无,时断时续,是错觉还是确有其事?心里委实难以决断。眼光自然而然地扫到那座铜鼎,不由得凝视在那缕宛如幽灵般的烟雾上,鼎内还遗留着几点星火,照耀得那张牙舞爪的烟尘像是一只只千变万幻、奇形怪状的魔兽,狰狞而恐怖,使人心底不禁有种抽搐似的颤粟。
      “喂!”恰于此时,林静山嘟哝道:“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呢?”花玉倚猛然醒转,“啊!”的一声轻声叫了出来。林静山愕然道:“你、你不会有事吧?”花玉倚听出林静山无意间流露出的关切之情,心里一暖,故意笑道:“没事,你害怕么?”心上却暗暗叫着侥幸:这青烟不知有甚古怪,自己刚刚脱离走火入魔的大难,毕竟定神沉思的修为仍差火候,险些又招了魔道!林静山“哼”了一声,道:“本公子怎会有事?倒是你可别被黑屋子里的鬼怪吓坏了。”花玉倚于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可以想见林静山抿嘴气气呼呼的可恨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这人,若是女子虽说有些刁蛮,但亦不失可爱,只可惜是个男儿身……。”林静山出奇地冷静,眨了眨明眸,道:“如果我真是女儿身呢?”花玉倚哑然失笑道:“你可真顽皮!”不再理他,转身向屋子深处走去,同时思索着那个佝偻老者到底会是谁呢?林静山在后面愠道:“你少年老成么?也不见得呀!”但见人家不理会自己,恼得跺了跺脚,冷不防脚下却发出了一阵“啪啪”的清脆声音,二人听到了,都是一惊:林静山的脚下竟有可能是空心的!
      那座铜鼎仅离林静山不到六七步之遥,花玉倚突然想起那位佝偻者来回踱着步子,就是林静山的左右,心下暗喜:难不成下面有什么机关暗道不成?襄阳得以破获钱伯仲一案,彻底剿灭钱氏一党,其最大的原因就是破解了布置在钱府的错八卦九宫阵法,襄阳府方才建此大功。吃一堑,长一智,花玉倚不由分说点燃了火折,微弱的火光照清了林静山的脚下所踩的是一块红砖,寻迹细细去瞧,围绕在铜鼎四周的是红青两色参差不齐的砖面,而屋内余下的尽数是青色的石砖,回忆着那人的走法,花玉倚学着走了几步,赫然发现双脚所踏到的竟无不是红砖!那黑夜里,凡眼肉胎的人与瞎猫无异,或又类同白日闭目,佝偻老者可以来来去去走在红砖上面,足见其人对黑屋子内的一切那是了然在心,记得是丝毫不差。单以此点嫌疑,花玉倚立马判断出那个人定是嘲风山庄内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是谁?沈武?尚未谋面失了踪的沈伯?还是那位大敌当前,却闭关修练、迟迟不出的沈老庄主?只可惜分身无术,不能及时跟踪那人。霎那间,花玉倚对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产生了强烈的怀疑。火折熄灭,林静山则替他点燃了另一个火折,道:“你想了半天,可明白了个中玄机?”花玉倚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里面的确有鬼。”俯身弹指轻轻敲打起红砖来。
      忽听林静山“哦”了一声,花玉倚抬头问道:“怎么?”林静山惊讶地指着铜鼎身上说道:“上面不知刻着什么图案,这般吓人。”花玉倚借火光来瞧,触目所及,也是暗吃一惊。只见鼎身刻着几个奇形怪兽,用指去数,竟有九个之多,环绕在鼎的四面。二人都蹲下身子,凑在一起来看,一幅像鱼又像龙的怪物首先映在二人的眼中,口阔无齿,张着血盆大口作欲吞食之状。花玉倚取笑林静山:“这终究是死物,你怕它作甚?何况世间果有其物,你见它可有牙齿?呵呵,咬不了你的。”林静山瞪他一眼,见花玉倚看下一个图形,便小心翼翼地拿着火折照了过去。这次却是个很令人眼熟的怪兽,林静山想起来,道:“这不是龙头胡琴么?”花玉倚皱眉道:“龙头胡琴?”脑光闪电般飞到了武陵源的一个隐秘的山谷中,悠雅的古筝与胡琴曲子至今令花玉倚不禁神往。上官姑姑的那把胡琴头上似乎确是有类似眼前的图案,当时他还好奇地问过姑姑。花、林同声说道:“囚牛。”林静山眼睛一转,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火折倏地又灭了,乍失光亮,二人眼前俱是一黯,林静山呼出的气息扑在花玉倚的脸上,花玉倚只觉得他吐气如兰,说不得舒服受用,同时一股淡淡的幽香从林静山的身上传来,花玉倚心神一荡,呼吸顿时变拘束起来,忙摒住心神,暗道:“这人一身的女儿的味道,全无男人的阳刚之气,有时偏偏蛮横刁钻,不知富家子弟都是如此么?”
      林静山有些不自然起来,忙分开了二人的距离,又点燃了第三个火折,赧然道:“我想起它们是龙承九子,子子不同。老大就是囚牛,好音乐,传说它常常蹲在琴头上欣赏弹拨弦拉的音乐,因此琴头上便刻上它的遗像;适才那个鱼龙状的是老九螭吻,又名鸱尾,鱼形的龙。相传是大约在南北朝时,由印度‘摩竭鱼’随佛教传入的。它是佛经中,雨神座下之物,能够灭火。故此,螭吻由此变化出来,所以它多安在屋脊两头,作消灾灭火的功效。它是龙形的吞脊兽,口阔噪粗,平生好吞,殿脊两端的卷尾龙头便是其遗像。《太平御览》上说:唐会要目,汉相梁殿灾后,越巫言,‘海中有鱼虬,尾似鸱,激浪即降雨’遂作其像于尾,以厌火祥。螭吻属水性,用它作镇邪之物以避火的。”经林静山侃侃而谈,花玉倚登时对他刮目相看起来,心上对他随口就道出这般多的学问来甚为佩服。笑道:“你好博学。”林静山抿嘴不屑道:“这算什么,我爹爹与我师父那才是当今的大学问家,尤其我师父,破万卷书、行千里路,见识之高天下无几人可及,就是与李东阳李阁老相比,也是不逊多让。”花玉倚想他竟也有如此高明的师父,又联想到他袖中的那枚袖珍宝剑,便试探道:“敢问公子的师父的大名?”林静山眼光调皮的闪了闪,说道:“以后对你说,你快点看看这里面有无什么古怪吧!”花玉倚脸一红,道:“公子所言极是。”便静下心来,又琢磨起铜鼎周围的红砖来。
      红砖共是十二块,呈犬牙交错的无规则状,但只要有心人沉着地观察,就会发现细微的奇异之处。心念一闪,顺手接过火折,弹身而起,左手抓住房梁,借着火折的微弱光茫,隐约可见红砖摆的乃是一把长剑形,铜鼎正是剑把上所应镶有的明珠。落下地时花玉倚已是胸有成竹,让林静山拿着火折稍退几步,左手霍然一掌发出,铜鼎竟稳丝未动,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林静山睁大了眼睛看着花玉倚又拍出一掌,这次的劲风却是向左侧打去的,那鼎依然没有反应,花玉倚露出失望的神色,突然铜鼎“吱”的一声,竟缓缓旋转了起来,渐渐的越转越快,瞧得花、林二人都是暗暗攥了一把汗。待那鼎飞速转动了三十六圈后,奇迹发生了,“咯吱咯吱”,铜鼎竟然向北面慢慢地移去,同时“剑把”豁然凹了下去,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洞穴来。林静山捂着惊讶得合不上的嘴,道:“你快看!”花玉倚怕他鲁莽而遇险,嘱咐道:“你先别动。”自己则蹲下去察看,只见下方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啊!”林静山尖叫一声,火光再熄,花玉倚心里一“喀噔”,急忙回身握住林静山的手道:“怎么了?”林静山不停地搓着右手,埋怨道:“烧手了呀!”花玉倚暗道原来如此,不肯说软话,装作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心点。”林静山闻言愠道:“谁叫你管!”甩开花玉倚的手,但心里忽然想到他若不是在意自己,何以会那般着急?一时心中乱得很,脸也微微的红了。
      花玉倚点了火折抛落下去,火折所过,一架木梯跳入眼里,那火折好久才掉到地面上,竟是极深!但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连底下空气也是充足的。花玉倚沉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且下去一探究竟。”说着钻入了进去。林静山孤身一人呆在黑屋子里,如何不心惊胆颤?抬眼瞧见嘲风神兽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似笑非笑地瞪着自己,更是如入冰窟,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赶紧说道:“我也随你去看看。”便跟着花玉倚下了木梯去了。
      乘着火苗还没尽灭时,花玉倚眼扫四周,竟是一个极为开阔的地宫。林静山下来后见花玉倚还没有动弹,他便向前迈步道:“怎么不走?”未等花玉倚拦住他,林静山的脚尖已触及了一块红砖上,但听得两面墙壁“嗖”的几声,射出几枝寒星来,幸亏花玉倚见机得快,拉回他,不然的话,就得稀里糊涂地送了小命了。花玉倚把静山拉入怀中,身体碰到一起,竟觉得他胸脯丰满许多,不类自己,当时只是感到舒服,心思却全放在那暗器相撞所发出的金铁鸣声上了,说道:“瞧,这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下场。”松开林静山,从袖里取出三张火折,一同点着,火势较先前旺多了,目视所及,呈现出一道长长的红色走廊,两排墙上安着灯具,可惜此时都是空有摆设,而无实用了。尽头处是一扇黑色的大铁门,这么宽敞的地宫教人委实惊叹不已。
      花玉倚二指夹出一枚铜钱,打在另一块红色的砖面上,这回却没有动静了。投钱再打在稍远的一块红砖上,“嗖”,又触发了机关,几枝冷箭狠狠地交织在一处,其势之急,若是射在人身上,哪里还会有命在!花玉倚点头道:“相隔的红砖应当无事。”把右手递给林静山道:“抓紧我的手臂。”林静山脸上的红晕还在,乖乖听话地双手牢牢抓紧了花玉倚的右臂。“起!”花玉倚带着林静山飞向黑门,心里默默数着路过的红砖数目,到黑门的边上正好是七十二之数,花玉倚便踏了上去。刚刚舒了一口气,触手可及的黑门竟然悄然无声地开了,一座巨大的青铜鼎逐渐显现出来,里面燃烧着是更为炽烈的冥火,映得两人的脸青色而阴暗。
      黑门完全打开后,九座同样硕大无比的怪兽也露了山水,林静山嘴上不说,抓着花玉倚手臂的双手却不住地颤抖着。那九个怪兽在青铜冥火的反衬下,犹如地狱修罗殿里的文武判官、形形色色的鬼魂。花玉倚丢下火折,领着静山战战兢兢地走入地宫,喃喃说道:“嘲风嘲风,原来下面九只神兽俱全,这里有何深意么?”林静山语气紧张地说道:“龙生九子,师父曾经讲过的,当时只觉好玩,可是今晚见到了,反而心里害怕得紧。嘲风山庄是因为附近有只嘲风神兽便供奉九子的吧?”花玉倚其实心下也是一寒,谁人突然面对这些庞大的怪兽塑像不心生惧意呢?二人绕过巨鼎,前面竟有一个高达丈余的祭坛,花玉倚似有所悟地说道:“上面是嘲风的祭堂,底下却是九子的祭坛,可是为何这般做呢?”环看四周,尚未看出有何重大的秘密来,心下甚是迷茫。
      忽然祭坛上方传来了一阵悲鸣,又像是哀吟、低啸,那声音苍老而又沉重,令闻者顿时有无禁沧海桑田之感慨,从而心生共鸣。啸者欢乐听者亦欢,吟者消沉听者亦为之颓丧。花、林情绪立马不由控制的变得忧郁起来,为其哀伤,为其悲愤,为其震怒。尤其林静山没有什么内力支撑,竟潸然落泪,神色悲痛的若生死离别。花玉倚咬牙抵抗着这可怖的声音,心想难道是慑魂之术么?但见林静山已痴痴的快到了欲寻死觅活的境地,灵机一动,从自己衣上撕了块布,一分为二,塞入他的耳内。然后花玉倚拔地而起,待飞临坛上时,只见一个巨大的石柱上用粗大的铁链束缚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老者双肩被铁链洞穿,显然已被废了一身武功。
      “哈哈……。”老者阴森森的笑道:“你没有入魔说明你的内力不俗。可是沈百会的伎俩又如何骗得过我老人家,你去死吧!”乱发之中的双目霍然圆睁,眼光凌厉至极,直入人心。花玉倚大吃一惊,脚踩坛顶,颤声说道:“房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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