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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引魂草 ...

  •   两年后,青华殿内。
      “二哥,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抬手抚上自己已经九个多月的肚子,柔妃再次感叹道,眼看着两年之约将近,而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即将临盆。当初若不是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再加上柳逸的劝阻,她是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
      “意儿,你别担心了。”柳逸知道柔妃的想法,他与临皇的约定已近,凌战的事情尚未解决,她是害怕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这个即将来临的孩子,“一切有二哥在。”
      “二哥,谢谢你,”对于柳逸,柔妃是感激的,这两年时间里,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两年辛苦你了。”
      柳逸性情天然洒脱,最是向往快意恩愁的自由人生,他素来不喜拘束,却是为了自己留在这深宫墙院中一待便是整整两年。这两年无疑是艰难的,面临着外界所有的压力,柳逸承担起了本并不属于他的责任,他亲力亲为地悉心呵护着柔妃母子,一面调养着柳意亏损的身子,一面竭尽全力地治疗着凌战羸弱的身躯。除此之外,他还要履行自己对临皇的誓言,劳碌奔波在临国各地,他所至之处,暴乱平息,疫情湮灭,定是相安无事。
      柔妃已经记不清楚柳逸在这两年内到底是有多少时日是在路程之中了,她所印象深刻的是一年前的深夜,天下着瓢波大雨,柳逸时值在外处理边境之乱,凌战却突发高热而危在旦夕,柔妃飞鸽传书寻求帮助,柳逸得知后以雷霆手段迅速压制了动乱,不顾自己受伤的身体连夜赶回救治凌战,当日夜间便回到了皇宫,他浑身湿透,面唇发白,好不狼狈。那夜,夜色沉沉,柳逸一身黑衣,没有一个人看出他背上的伤势,而他一身血腥也早已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竟是半丝也闻不出端倪。柳逸安抚了一下柔妃的心情,便立即着手于凌战的病情,整整一个晚上他都不曾合眼,直到第二日雨过天晴,阳光照亮天际时,凌战终于是退烧了,而柳逸也最终是体力不支而昏死过去。其后,柳逸便昏迷不醒了,时而高烧,时而发冷,病情反复无常,众人皆是摇头叹息,只有她一人坚持地守着他,等待着自己的二哥醒来。而他再次醒来已是半个月后了。
      “我是你二哥,又是战儿的舅舅,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柳逸不在意地一笑,“只要你们安好,那我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
      柔妃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正是临皇身边的内侍太监,“柳公,皇上召您御书房一见。”
      “二哥?”闻言,柔妃便有些不安起来,她拉着柳逸的衣袖,下意识地紧拽着不放手。
      “没事。”柳逸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担心,安心待着,等我回来。”说完,他便和着那人一起离去了。
      眼看着二人离去,柔妃心中忧虑,只隐隐觉得自己腹部胀痛,有冷汗自她的额头慢慢渗出,她心中暗叫糟糕,急忙出声唤了几声,却是不见一人进来。
      **********
      **********
      柳逸走进御书房的时候,临皇正垂首坐于书桌前翻阅着手中的奏折,专注异常,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到来。
      “那折子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临皇如此心无旁骛?”柳逸自顾自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他抬眼对上临皇的视线,淡淡地问道。
      对此,临皇沉默了片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才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今日辰时,南、北二境同时来信,说各国主动求和,停止战乱。”
      南、北二境的不平是目前临国面临的最大不安因素,也是柳逸力所不能及的唯一之处。南北边境牵涉甚广,一发而动全身,柳逸熟谙其中之道,但并不愿意涉入过深,只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尽力拖延着战火的燃起,然而,日积月累的矛盾一激触发,竟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
      于是,柳逸只能亲自奔赴边境,在经历了近两多个月的拉锯战后,各国消停了不少,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平静只是表面上的而已。
      即使如此,柳逸担心自己身怀六甲的妹妹,便义无反顾地将一切事情搁置,起程返回了皇宫,对此,临皇并无半句怨言,只是另派他人接手。是战?是和?到底如何解决,柳逸再无过问,只是一心照顾着柔妃而已。
      “是吗?”闻言,柳逸内心是有些波动的,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就好像他刚刚听到的不过是天气放晴一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消息一般,“那不知临皇陛下又是怎么决定的?”
      “秋冬已至,南北二境天气严寒,物资储备在即,经历了数月的战斗,无论是民心的忧虑,还是物资的耗竭,各国都不得不正视这一点。”临皇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早朝,众臣意见不一,但以主战的居多。”
      “确实,”柳逸依旧平静,他理智地分析道,“如今这般情况下,若是继续打下去,临国胜券在握,而各国必输无疑。”
      “但是,朕主和。”临皇说道,“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最多不出半月,南北二境便能彻底安定。”
      “为什么?”柳逸像是意料到了临皇的决定一般,并不感惊讶,只是有些疑惑。
      闻言,临皇沉默了一阵,他缓缓地合上手中的奏折,他看着柳逸,眸光沉沉,其中的情绪复杂莫辨,“两年的时间,真的已经够了。”
      这短短一句话,柳逸便听出了临皇内心的沉重,他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依旧是沉默地听着对方的诉说,“柳逸,这两年里你为临国所做的一切事情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你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朕,为了临国。柳逸,朕其实是很羡慕你的,你是柔妃的兄长,是战儿的舅舅,你可以为了保护他们而奋不顾身,而朕却是什么都不能做……”
      “你不是不能做,你只是不愿意去做而已。”柳逸不以为然,他毫不留情地说道,“临皇,你确实是一位明君,但是你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朕承认,”临皇也不否认,“所以,柳逸,朕现在认输还来不来得及?”
      听着临皇示弱的问话,柳逸只是抿了抿嘴,并不回答,他听见他继续说道,“其实,早在一年前朕就已经认输了。早在看见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看见柔妃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看见战儿乖巧却倔强地陪着母亲等着舅舅醒来的那一刻,朕就已经认输了。只是……”顿了顿,临皇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两年前,朕已经错了一次,如今不能再错第二次了。柳逸,你赢了。”
      临皇一锤定音,柳逸却并没有感到很高兴,他定定地看着临皇半晌后,才缓缓地开口道,“那便希望临皇能够遵守自己的承诺。”
      闻言,临皇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人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言语间尽显喜悦之色,“启禀皇上,青华殿内传来消息,柔妃娘娘诞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话音刚落,临皇尚未反应过来,便只感觉一阵风吹过,御书房房门大开,柳逸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
      **********
      青华殿中,异于平常的恬静和清闲,一派欢声笑语,平添了几分热闹,竟是非常的温馨。
      “意儿?”有些担忧地唤着柔妃的名字,柳逸一踏入殿内看见的便是柳意半坐在床塌之上,逗趣着怀中孩子的模样。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是微微笑着的,虽然只是淡淡的弧度,却是美丽动人。
      她这般发自内心的笑,柳逸实在是久违了。
      最先发现柳逸的是青若,她正要提醒柔妃,却看见柳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扰这难得的温馨。其他人也相继发现了柳逸,也都没有出声,只是慢慢地让出一条道让他通过。
      柳逸很是满意地一笑,他放轻脚步向前走去,这时,一名亲卫突然出现阻挡了他的步伐。他俯耳以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报告着自己带来的消息后,便立即离去了,速度快得让众人以为他的出现只是幻觉而已。
      柳逸依旧只是笑着,笑容里多了一些引人注目的喜悦,他走近床榻,俯首看着柔妃怀中的新生儿,语气轻快地说道,“孩子面色红润,气息条顺,身体应该是健朗的,怪不得我的意儿竟然如此高兴!”
      “二哥!”听出来了柳逸话中的打趣,柔妃瞪了他一眼,脸却是控制不住地红了。见此,柳逸愉快地笑出了声,他用手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脸颊,道,“你真是不乖,竟然趁舅舅不在时便跑出来了,真是调皮捣蛋的小家伙。”
      “二哥,你放手,”柔妃及时推开柳逸作乱的右手,她谴责地看着他,“别捏痛了他。”
      “真是没良心。”柳逸摇了摇头,浅笑道,“二哥为你打抱不平,你不领情便罢了,还如此待我。”
      “二哥……”
      一旁的众人旁观着这一场闹剧,脸上都洋溢着满意的笑容,她们笑中带泪,竟是喜至深处而不能自已。
      “母亲,舅舅……”这时,一道低声的呼唤自众人身后传来,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小小的凌战正缓缓地向着他们走来,他的步伐不稳,几度踉跄而差点摔倒,却依旧是坚强地一步步地走着,缓慢却不曾退后半步。
      虽然只是几十步的距离,但凌战走得却是异常的艰辛,才走了几步,他的额头便已经布满了汗水,众人心中顿生怜惜,青若急忙上前想要抱起他,却被推开,凌战稚嫩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我要自己走过去。”
      青若看向柔妃,而她只是看看凌战,目光里全是担心他摔倒的心疼,转而看向柳逸,只见他摇了摇头,默许了凌战的要求,于是她便紧跟在凌战的身后,随时准备扶住他,以防他不慎摔倒磕伤自己。
      “母亲,”凌战在众人的注视下终于是走到了床榻边,没有摔倒,也没有其他的意外,他冲着柔妃笑了笑,伸长了双手,想要抱抱自己的弟弟,“弟弟……”
      柳逸坐在床边,一把抱起凌战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接过青若递来的毛巾为他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又用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体温,接着摸了摸他贴身的衣服和双手,才缓缓说道,“战儿已经退烧了,他的衣服也没有湿,没什么事情,意儿,你别担心了。”
      “嗯。”至此,柔妃吊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了,她抬手摸了摸凌战的脸颊,心疼道,“战儿真乖……”
      两岁的凌战岂止是乖巧而已,他实在是过于早慧和成熟,懂事得让人心疼不止。
      “弟弟……”凌战看向柔妃怀中的孩子,他伸手碰了碰弟弟的脸蛋,很柔软,却是好像怕自己会弄痛弟弟似的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是看看弟弟再也没有伸过手去。
      见状,还未等柳逸二人做些什么,便只见柔妃怀中的孩子向着凌战急急地伸长了双手,不断地挥舞着手臂,口中咿呀咿呀地说着什么,竟是有些急切。
      小凌战愣了半晌后才缓缓地伸出了手去,还未等他主动握住弟弟的手,却看见弟弟细小的五指紧攥着他的半只手掌不放,浅浅地笑着。
      柳逸和柔妃对目一视,皆是震惊而欣慰的,而旁观的众人也觉得二人的举动十分温暖和感动。
      “母亲,弟弟很可爱,”突然,只听见凌战突然开口道,他看向柔妃,开心地说着,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以后如果战儿不在了,母亲有了弟弟就不会再伤心了……”
      话音一落,众人脸上的笑容凝固,心底好像被人用刀子狠狠地扎了一刀那么的疼。童言无忌,凌战再怎么早慧也终究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重重地打在众人的心上,冒着血泛着疼。
      一时间,只有不知愁为何物的两个小孩依旧开心地笑着闹着,其他人皆是百味杂陈,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不能自拔,以至于临皇什么时候到来的都无人知晓。
      “皇上!”适时,一人余光瞥见了临皇,她惊呼了一声,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参见皇上,吾皇……”众人正要行礼,却被临皇一个手势给阻止了,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站于一旁。
      “柔妃,朕来了。”临皇穿过众人,他走向床榻却并不走近,而是在尚有几步距离的地方停下,他看着她和她怀中的孩子,又看了看一旁的凌战,几度张口欲言,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臣妾参见皇上。”柔妃坐在床上,她微微颔首,浅笑着道,行为举止适宜大方,让人几乎挑不出一点错误。可是,临皇却只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疏离陌生感。
      “皇上亲临于此,不知所为何事?”柳逸依旧是抱着凌战,他看了一眼临皇,淡淡地开口道。
      目光扫过柔妃,她眼底涌现的对自己的戒备让临皇心中一沉,暗自握了握双拳,他侧目看向身后的李公公,“宣旨吧。”
      “柔妃娘娘接旨。”李公公走上前来,他缓缓地打开手中的圣旨,大声道。
      闻言,众人跪了一地,柔妃想要起身下床,却被柳逸一手按住了,只见他一手牢牢地抱着凌战,依旧稳稳地坐着,缓缓地说道,“皇上,意儿刚刚生产,身子虚弱得很,实在是经不起第二次折腾,还请皇上见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柳逸把“第二次”咬音较重,临皇的身体微微一僵,他将目光投向坐在柳逸腿上的凌战,沉默了片刻才用眼神示意李公公继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柔妃柳意素来贤良淑德,温顺善良,其品行端正,并生有二子,从今日起,晋升为贵妃。五皇子凌战天姿聪颖,乖巧孝顺,赐其亲王之位,待其十五岁成即位。小皇子排行十二,赐名为钰,愿其一生无忧,平安成长。”
      怔然地看着临皇,柔妃愣了许久才回过了神来,她看着李公公递至自己手中的圣旨,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只依稀感觉有双幼小却温暖无比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动作笨拙地擦拭着她的泪痕。
      看着怀中睁大了双眼直直望着自己的孩子,柔妃心中一暖,她扬唇一笑,这是她这近两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内心轻松而欣慰。
      柔妃再次看向临皇,这也是这两年来她第一次正视他,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他的两鬓竟然生有白发,整个人苍老了不少。一时间,柔妃心中顿生苦涩,她双唇微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见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圣旨半晌,然后才缓缓道,“臣妾接旨,谢过皇上隆恩。”
      “你好好休息吧。”闻言,临皇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道,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便只好转身离去。
      “皇上!”看着临皇落寞的身影,柔妃不忍,她抱着孩子急急地跑下床榻,赤足踩在地面,“既然来都来了,便留下来陪陪臣妾和孩子们吧……”
      闻言,临皇身体猛然一震,他停于原地愣了许久,才缓缓地转身看向柔妃。那时,她才看见他的眼眶红了,眼眸之中满是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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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日后,青华殿中,柳意看着床上熟睡着的两个孩子,一大一小的二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手攥着手不放开,和睦动人,她不禁扬唇一笑。俯身为二人盖好被子,她伸手摸了摸凌战的脸,目光有些心疼,他百日时何曾有过今日的这些待遇?
      这时,只见凌战不安稳地动了动身子,他的眉头轻蹙,像是有些难受,柳意心中一窒,压抑着的心情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垂眸看着凌战的脸色,她一手伸进被褥之中探息着他的脉搏,一手抚着他的眉头,极尽了温柔。渐渐地,凌战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再次沉沉地睡去,柳意暗自舒了一口气,她默默地看着他片刻后终于是起身离开了。
      轻手轻脚地走出殿门,柳意仰头看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它如同一盏微弱的灯照亮了漆黑如墨的夜,给人希望,亦给人绝望。
      夜风袭过,柳意不禁有些手脚冰冷,她轻轻拢了拢衣服,正要转身回去,却不经意间瞥见了柳逸静立着的身影。二人静静地相视了片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见她走向他,然后兄妹二人便极有默契地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渐行渐远。
      “二哥,你今天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二人并行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便停下了,柳意侧目看向柳逸的脸,“可是有什么心事?”
      “算是吧。”柳逸点了点头,他望向她担忧的目光,道,“意儿,我有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是有关战儿的。”
      “什么事情?”听到柳逸提及凌战,柳意愣了愣便很快回神了,她看着他脸上少有的凝重,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些不安来。
      兄妹连心,而柳逸向来懂柳意,他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他如今也只能当作不知道了。柳逸静静地看着柳意,像是在打量着什么,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道,“意儿,我找到了可以帮助战儿恢复正常体质的方法了。”
      话音一落,只见柳意的身体微微一僵,像是震惊,又像是寒冷。见状,柳逸挑了挑眉,他伸手去碰她的手,竟是冰冷的温度,随后只见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柳意的身上,他拉了拉衣袖将她整个人严实地裹住,叮嘱道,“意儿,你的身子还很弱,平时要注意保暖,切莫感染了风寒。”
      “二哥,你找到了什么方法?”柳意就势拉住了他本欲收回的手,急切地问道,“还有,那个方法是不是很危险?不然你一定早就告诉我了。”
      “意儿,你莫急。二哥这就告诉你所有的事情。”看见柳意如此急切的模样,柳逸只是笑了笑,然后只见他从衣袖中取出一纸信书交于她,道,“你先看看这个吧。”
      展开信书,就着一旁灯笼昏黄的光亮,柳意很快便看完了书信的所有内容,她半低着头,神色有些模糊不清,只有她拿着书信的微颤着的双手泄露了主人真实的心情,那是星点希望与沉重绝望之间的比较,悲喜难辨。
      “意儿,”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般,柳逸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他抽回她手中的书信,折好收了起来,“凡事都有利弊。若是不放手赌一赌,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是什么呢?”
      “可是,”柳意抬头看向柳逸,她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臂,情绪有些激动,“二哥,我们输不起啊!那是战儿,他才只有两岁……”
      “意儿,”柳逸伸手扶住了她,以防她过于激动而摔倒,“你先冷静下来。”
      闻言,柳意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她知道若是自己不同意柳逸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看着对方隐含忧虑的目光,她喉咙一动,哑声问道,“二哥,我们就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目前没有,”纵然知道柳意想要什么样的回答,柳逸却依旧如实回答,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或许以后会有,只是……”
      柳逸没有说下去,柳意却是明白的,他是在提醒她凌战是否能熬到那个时候却是个未知数,她的眼眸一暗,神色甚是苍凉,“二哥,我是知道引魂草的。”
      闻言,柳逸震惊不已,他听见她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从小就爱看各式各样的医书,我曾经在一本图志上看到过它。据说引魂草是一种能够凝结元神、强健体魄的植株,它性刚喜阳,却是生长在人、妖、魔三界的极寒地带。然而引魂草对妖魔来说无毒无害,对人却是毒性强大,中毒者会经脉逆行,血液倒流,若是无法承受便会七窍流血,暴血而亡。而书中记载世间曾有五人取药治病,四人中毒暴毙,而剩下的那一人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意儿,你……”看着尽力控制着自己情绪的柳意,柳逸只觉得心疼,他抬手擦拭去自她眼角溢出还未来得及滑落的泪水,“二哥知道你不忍心,可是这是战儿唯一的机会了。”
      “我知道,”柳意的声音哽咽着,“可是,二哥,战儿那么小,他的身体那么弱,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引魂草的毒性?那五人全是壮年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们的战儿?”
      “就算真的如你所说,那又怎样?”柳逸反问道,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意儿,你和我比谁都清楚战儿的身体到底是好还是坏,与其时刻担忧着他随时可能死去,那为什么不试一试?一个疾病缠身,四肢无力如同废人的他,真的是你想要的,或者又是战儿他自己想要的?意儿,我们能护着战儿一时,难道还能护他一世?引魂草虽毒,但是它亦能够还我们一个与正常人无异的战儿,一个健康无忧的战儿!意儿,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二哥,”柳意有些苦痛地摇了摇头,她现在很迷茫,“我……”
      “意儿,”柳逸深知柳意的脾性,她就是过于心软所以才优柔寡断,这一次,他决定狠心地逼她决断,只见他抓住她的肩膀,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们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战儿才可能有未来!”
      “二哥,我求求你,”柳意哀求道,“不要这样逼我……”
      “意儿!”
      “母亲,舅舅……”就在他们僵持着的时候,只闻一道颤抖着的低声传来,二人同时看去,只见凌战正从不远处的暗处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微青,嘴唇发白,一看便是冻极了的样子。
      “战儿?”柳逸率先回神,他急忙走近凌战,蹲下身去摸他的脸和双手,一阵冰冷,他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在这里很久了?”边说,他边拿过柳意递过来的衣服裹住凌战,同时将他抱起向最近的房间走去。
      “我醒来时不见母亲便想出来找找,一路走着走着便找到了这里,”凌战看着柳逸不太好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见舅舅和母亲在谈话便没有靠近,本来想自己回去的,可是却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膝盖,然后……”
      闻言,柳逸二人面色皆是一沉,凌战有些解释道,“母亲,舅舅,你们别生气,战儿不是有意要听你们谈话的……”
      回到房间后,柳逸立即把凌战放在床上,迅速拉过一旁的被褥将他紧紧地围了一圈,柳意这时已经拿来了一盏点燃的烛灯,他便伸手将被子揭开少许,凌战配合地把双腿伸出,柳逸撸起他的裤腿,细心检查着。
      “还好,摔得不重,只是右腿膝盖上有一小块淤青,擦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再按摩几下便能治好了。”柳逸边说便把凌战的裤腿弄下,将他的腿重新塞回了被子之中,他不放心地问向凌战“身上可还有其他摔伤?”
      “没有。”凌战摇头道。
      “那就好。”柳逸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了摸凌战的脸,见他已经温暖了不少才彻底放下了心。
      “战儿,”这时,柳意才开口道,“关于我和你舅舅之间说的事情,你到底听到了多少?”
      “我听见了舅舅说有办法可以帮我恢复体质,做一个正常的人,”凌战低声回答道,柳意的脸色一白,他急忙道,“母亲,战儿不是有意的,您不要生气。”
      “战儿,”听着凌战的道歉,柳意心中百味杂陈,她走近床榻边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母亲没有生战儿的气,舅舅也没有。”
      “可是战儿惹得母亲哭了,”凌战看着柳逸二人道,“我听见母亲和舅舅因为战儿吵架了,这都是战儿不好,是战儿做错事了。”
      “这不关战儿的事,”凌战的话让二人心情都很沉重,柳逸开口道,“是舅舅不好惹得母亲哭了,这和战儿没有半点关系,知道吗?”
      凌战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过了半晌又猛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懂,他似懂非懂的模样实在是难得,极具童真,柳逸二人不禁笑了。凌战不解,只略显迷茫地看着突然变得开心的二人,二人相对一视,笑得更深了。
      短暂的温馨过后,柳逸终于还是入了正题,他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凌战,又看了一眼犹豫不决的柳意,心中一动,只见他开口问到凌战,“战儿,你可想和其他人一样能够正常地生活下去而不需要依靠他人的帮助?”
      闻言,凌战沉默不语,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了许久,最终定格在柳逸的脸上,简洁却坚定的回答,“想。”
      柳意的身体一震,凌战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她抱着自己的双手微微僵硬,担忧地抬头看向她,“母亲……”
      “没事,”柳意故作镇定地一笑,“战儿只要说自己的内心话即可,母亲不会不高兴的。”
      “嗯,”得到了柳意的鼓励,凌战终于敢开口询问道,“舅舅,那个引魂草真的能够让战儿做回一个正常人吗?”
      “不一定,”柳逸并不因为凌战小而哄骗他,“引魂草确实有这样的功效,但是它毒性极强,十分危险。”
      “有多危险?”凌战追问道。
      “你可能会死。”柳逸如实道。
      思虑了片刻后,凌战再次问道,“那如果我能够承受它的毒性是不是便可以做一个正常人,不再需要别人的照料?”
      “是。”这次,柳逸给予的是肯定的答案。
      “舅舅,”凌战喊了柳逸一声,“你有几成把握?”
      “只有三成。”柳逸丝毫不夸大,一五一十地应答道。
      “好,我明白了。”凌战点了点头,他转向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柳意,“母亲,战儿想要试试引魂草。”
      “为什么?”柳意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凌战虽然只有两岁,可是他的心智却是异于一般的幼儿,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
      “因为战儿想一直陪着母亲,想亲眼看着弟弟长大,想成为像舅舅一般有用的人。”凌战缓缓道,“战儿讨厌体弱多病的自己,也想要好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目光定定地看着柳意的脸,凌战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欲望的光芒,他哀求道,“母亲,你答应舅舅好不好?战儿想要试一试。”
      “好,我答应你。”柳意再也忍不住将凌战紧紧抱住,“战儿,你也要答应母亲一定要没事。”
      “好。”任由柳意将自己抱得很紧,凌战有些不舒服却是没有开口说出,他伸手回抱着她,低声应答。
      有些无奈地看着抱作一团的二人,柳逸轻叹一口气,“意儿,引魂草踪迹不明,找到它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你不用这样的。”
      伸手将凌战自柳意手中解救出来,柳逸郑重其事地问道,“战儿,你可愿意等,等我将引魂草带回来?”
      “要多久?”凌战问。
      “我不清楚。”柳逸摇了摇头,“可能只要一个月、半年,也可能要五年、十年,甚至要更久。”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战儿,你可愿意等?”
      闻言,凌战低头沉默了,柳逸二人从来没有故意向他隐瞒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这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等的问题了,而是他能不能等到柳逸回来的问题。
      见此,柳逸也不催促凌战,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自己做出决断,柳意也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双拳暗自紧握。
      许久之后,凌战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柳逸,他眼中闪烁着的光亮是二人从未见过的坚定,那是比常人更加耀眼的光芒,“战儿愿意,战儿也一定会等到舅舅回来!”
      “好。”柳逸笑了笑,他看向母子二人,三人默默地对视着,谁也不再说什么了,一切已成定局,只待来日方长。
      **********
      **********
      翌日清晨,柳意去到房间找柳逸时却是不见他的人影,只有桌上一纸文书告知离去,承诺定将引魂草带回,请静候归来。
      自此以后,柳逸如同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子一般再无讯息,很久很久,柳意和凌战都不曾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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