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情牵之唯爱》叛逆的星晨

116、逃避

　　翌日初晨，天色朦朦胧胧，寒露雾盛，放眼望去，整个临国都城都笼罩在一片苍白之中，安静祥和。
　　城门口，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自城内涌出数十骑，朝着北边的方向渐行渐远，而后，城门再次关上。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不过数分钟。
　　临国都城外，同样的山崖之上，玉洁月静静地站着，俯视着下方。她看见，那一片白茫茫之间，凌战几人的身影忽隐忽现。她听见，马蹄声声，是那样的急促。
　　自凌战出现的那一刻，玉洁月的目光便始终胶着他的身上，不曾移开过。
　　一骑当先，凌战挥动着自己手中的长鞭，驱使着自己身下的白马飞驰奔跃。玄色，是凌战便装时最喜欢的衣色，墨发轻束，在风中舞曳飘零，画不出他一身的桀骜。
　　“战……”凌战策马越过山崖的那一刻，玉洁月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呼出声。她看见了，凌战随身携带着的配剑，正是无痕。
　　几乎是同一时刻，凌战突然回过头来，眺望着崖顶的方向。入目的是雾气蒙蒙，他看不真切山崖之上，依稀可见一角红衣飘飘。
　　那是……玉洁月吗？
　　来不及深究，凌战被身下的马快速地带离，离山崖越来越远。最后，凌战只能看见一片苍白，再也不见那抹红衣。
　　明明是自己不要玉洁月来送的，她也说了不会来的……刚才的一切也许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这样想着，凌战便收回了视线，加快了速度前行着。于是，凌战几人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山崖之上，玉洁月轻轻挥袖，将周围的白雾尽数散去，却是已经看不见了凌战的身影。刚才，若不是她及时施法，想必凌战定是会发现她的存在。
　　明明答应了他不会来，可是自己还是忍不住来了。既然他不希望自己送他，那就不要让他知道自己来过吧……
　　忽然，一阵尖锐的鹰唳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玉洁月抬头，看着半空中那盘旋飞翔着的黑白双鹰，眉头轻皱。像是感受到了玉洁月的不耐，双鹰在空中飞了两三圈后很快就停在了玉洁月的面前。只见白鹰仰首，尖叫几声，黑鹰随后掠向白鹰，啄下它爪牙处的红绳，轻放于玉洁月手心。
　　玉洁月右手一点，青瓶之上红绳自解，慢慢抽出瓶中信条，摊开阅读。白纸之上，寥寥数语，却是让玉洁月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只见玉洁月右手一紧一松，手中纸张化为点点灰烬随风飘散。抬眼，看着北边空荡的小道，玉洁月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半晌过后，玉洁月才看向一直安静等候在一旁的黑白双鹰：“带路吧！”
　　闻言，双鹰扑哧着翅膀，再次尖叫着在空中盘旋着，一圈又一圈地飞着，一圈比一圈的范围广，直到最后在天际消失不见。
　　这时，山崖之上，早已没有了玉洁月的身影。
　　天空渐渐放明，雾气未褪，前方依旧一片苍茫，看不清路程。凌战等人一路向北，经过了不少的村庄、山涧，一程走来，所有人都有些疲惫。
　　在经过一个小农舍时，凌战决定停顿休息。留下其他人在农家歇脚，凌战独自离开去探路。
　　从农舍骑着马一路向前，凌战来到了一片深林之中。四面茂林，身处其中，凌战只能够看见寒雾蒙蒙，很难看清前方的路。进入林中，凌战牵着白马，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谨慎。一步一步走去，从林的入口到尽头，凌战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是时，雾还未尽散，却已经是不会影响视线。
　　立于深林前，远眺着不远处的山峰，凌战习惯性地皱眉。眼前是连绵不断的山路，崎岖不平，不易通行。天未全亮，白雾尚存，实在是不适合赶路。临国的冬季很冷，雾气甚重，早行的人总是会一身湿透，容易受凉……
　　目光上移，天空是朦胧的白色，离日出还有一定的时间。没有再停留，凌战上马，轻拉缰绳，调转方向，按照原来的路途返回。
　　走至深林中央，凌战灵敏地听到有说话的声音自林子的深处传来。止步静听，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有人在争吵战着什么。
　　没有兴趣再听下去，凌战双腿夹紧马身，正欲离去，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所阻，停在原地。
　　“你放开我！”
　　一声怒吼过后，凌战再次听到的便是激烈打斗的声音。
　　“叶？”虽然疑惑，但是凌战十分确定刚才说话的人一定是陈叶。最重要的是，陈叶一直都是一个自我控制能力很强的人，凌战很少听到过陈叶如此气愤的怒吼。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情能够把陈叶气到动手的地步？
　　传来的打斗声愈加激烈，暂时将脑中的疑虑放于一边，凌战朝着声源的方向急速而去。
　　陈叶的轻功很好，但是其他方面却是有所欠缺。论武功来说，陈叶只能算是中等水平。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陈叶还是很危险的。
　　没用多久，凌战很快就找到了林中打斗的二人。混乱之中，凌战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蓝色的身影正是消失了一夜的陈叶。他满脸愠色，俊秀的面容微微扭曲着，手中的动作一次比一次狠辣，直直地击向眼前的红衣男子。
　　立于一旁，看着扭打在一起的红蓝两道身影，凌战并没有插手的打算，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陈叶的攻击虽然十分用力，却没有一次是打在要害的。而另一个人一直都只是在后退、防守，不曾出过手，甚至有时候为了保护陈叶不伤害自己而放弃躲避。
　　陈叶和他应该是熟识吧！男子一身的红衣，应该就是叶常挂在嘴边的枫吧！只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你冷静一点！”紧紧禁锢住陈叶袭向自己心口的右手，枫此刻也怒了。本来是想让陈叶慢慢平静下来，所以才一直都退让着他。没想到，陈叶不仅没有冷静下来，而是加本变厉，这一次竟然直击他的要害。
　　“你是真的要我死吗！”死死地抓住陈叶仍在使力的右手，枫直视着陈叶的双眼，低声道，“叶！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看到枫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沉痛，陈叶所有的理智回归，却是依旧气愤，不停地转动着自己的右手，想要抽离枫的手心，却始终被枫牢牢抓住。
　　“你！放开我！”陈叶怒视着枫，咬牙切齿地恨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可以放开你，”看着陈叶眼中的漠然，枫心中滑过一丝苦涩，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但是，叶，你必须冷静下来！我……”
　　“我给过你机会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没有等枫说完，陈叶已经趁着枫分心之际，一手击中他的胸口。枫来不及躲避，被陈叶打中，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陈叶得以脱离他的钳制。
　　“你！”枫抬头，不可置信得看着陈叶，“居然对我下毒！”
　　枫此刻只感觉全身僵硬，手脚无法使上一丝一毫的力气。
　　“你的功力远远在我之上，”陈叶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右手指缝间的三根银针，“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陈叶！”闻言，枫只是紧握着自己无力的双手，“把解药给我！”
　　“没有解药。”陈叶摆了摆手，将银针随意地丢弃在地面，“这三根银针是我不久前偶然所得，我并不清楚这上面是什么毒药。今天，我也是迫不得已才用的…”
　　“陈叶！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看着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看自己的陈叶，枫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引起陈叶这么大的反应。
　　闻言，陈叶依旧只是低着头，没有回答枫的问题。一时间，二人之间蓦然沉默，气氛十分地压抑。
　　像是感受到了这异样的沉闷，凌战身下的白马忽然躁动了起来，不停地原地踏步，口中也发出几声晦涩的嘶喊，成功地打破了陈叶二人间的对峙。
　　“战？你怎么会在这里？”错愕地看着走向自己走来的一人一马，陈叶的大脑一片混沌。
　　“叶，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走到陈叶身边，确定眼前之人毫发无损，凌战这才慢慢说道，“这里是去北境的必经之路，我的行程路线都不曾瞒过你。倒是你，昨日就不见了踪影。再加上今天的事情，叶，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战…”沉思了很久很久，陈叶最终只是道了句“对不起！”
　　“算了。”看出了陈叶的为难，凌战也就放过他了，“叶，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我也不是特地来听你道歉的。”
　　“今天出发的时候没有见到你，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但是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刻意不去提陈叶和枫之前的事情，凌战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叶，我现在该走了。出来这么久了，我再不回去，恐怕其他人就坐不住了。况且天也亮了，我们也是时候继续赶路了。你呢？回王府也行，若是想要像以前那样四处游玩也可以，你自己决定就好。不过，一定要记得和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好了，我走了。”利索上马，凌战转身就走，却被陈叶死死拽住缰绳，无法前行。
　　“叶，你要干什么？”诧异地看着陈叶，凌战很是不解。
　　“战，我要和你一起去北境！”生怕凌战不答应，陈叶将手中的绳子抓紧了几分，“我不想一个人在王府等着。战，不要留我一个人……”
　　听到陈叶最后一句话，凌战和枫两人心头皆是一震。不同的是，凌战是对陈叶的内疚，而枫却是对陈叶止不住的心疼以及心痛。
　　原来，陈叶是以为自己不要他了，所以，才会如此吗？想起陈叶童年凄惨的经历，看着此刻陈叶倔强的背影，枫一时乱了心神，口中一甜，嘴角无声地滑落丝丝血迹。
　　“叶，他就是你说过的枫吧。”枫离他们的距离不远，很快凌战便闻到了血的腥味，回头看了一眼枫，凌战皱眉，转而看向陈叶，他的脸色并不比枫好多少，“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看得出，他现在情况不是很好，而你确实是很担心他。要怎么做才不会让自己后悔，叶，你要好好想清楚。”
　　“他自己也是大夫，不需要别人的帮忙…”陈叶努力忽视身后炙热的目光，“战，你不是要赶路吗？那我们…走吧！”
　　“叶！”十分不赞同陈叶在此刻怄气，凌战不由得皱眉，“你是认真的吗？”
　　“他的医术比我高……”陈叶屏住呼吸，努力不去触碰那混合着血气的空气。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将陈叶拉上马，凌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枫。二人视线相撞，凌战投以关心问切的目光，枫回以虚弱的一笑。
　　“叶，留下来！”枫忽然走上前，停在陈叶的面前，“边境…很危险，你不该去那样的地方！”
　　看到枫苍白的脸色和嘴角血渍的那一刻，陈叶感到一窒，却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钰在那里。”
　　“枫…昨天你让我知道的事情，还有你对我说的话，我都会好好想想的。”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陈叶始终是没有勇气再次看向枫，“这段时间，我们都冷静一下吧……”
　　“你这是在逃避吗？”将喉间的血腥再次压下，枫的声音有些沙哑，“冷静的方式有很多种，你没有必要离开。那里真的很危险！”
　　边境有很多未知的危险，枫不希望陈叶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沾上关系。
　　“算是吧。”陈叶垂眸，掩去眼中一切的情绪，“我现在只想做些别的事情。”
　　“你是一定要去边境吗？”枫再次问。
　　“钰在那里，战也要去那里。边境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陈叶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看着陈叶略有些苍白的面色，枫最终还是不忍，“我可以不阻止你，但是你必须让我的人贴身保护你。”
　　“暗中就够了。”没有直接拒绝枫，陈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有战在我身边，他不会让我出事的。更何况，我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以保护好自己。”
　　“好。”沉思了片刻，枫最终点头，“那你们走吧。”说完，枫果真便退至一旁，让出路来。
　　见此，凌战冲着枫一抱拳，道了句保重，便骑着白马带着陈叶绝尘而去。
　　漫天飞尘之中，枫清楚地看见了陈叶回首的目光是那样的担忧与不舍。
　　什么时候，陈叶已经陷得这么深了？
　　摈弃脑中所有的杂念，枫盘腿坐下，双手放于腿上，缓闭双眼，凝力聚气，慢慢清除着自己体内的毒素。
　　“噗！”片刻之后，只见枫吐出一口污血。看着地面的血渍，枫的目光一沉，有深腾的杀气转瞬即逝。
　　右手微动，三道银光忽起，下一秒，枫的手心则多出了三根细长银针。这三根正是陈叶之前丢弃的银针。
　　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中银针，枫嘴角扬起的是不屑一顾的微笑。双手一合一放，银针俨然不见。
　　自地面缓缓站起，枫看着凌战二人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他嘴唇微动，道了一声“叔平！”
　　“公子，有何吩咐？”一道蓝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枫的身后。
　　“我要你用生命去保护陈叶。”没有回头，枫依旧是凝视着着前方，“叔平，你若能够完成任务，我便放你自由。”
　　“若我能够护叶公子无忧，只求公子让叔和离开。”叔平双膝着地，恳求道。
　　“叔平，他已经忘记了你。”
　　“我知道。”
　　……
　　“那你为何还要如此求我？”
　　“因为我还记得他。”
　　……
　　“叔和选择了忘记，你…不怨吗？”
　　“如果这可以让叔和快乐，我便无悔！”
　　……
　　“我答应你，如果叔和愿意的话…叔平，你该知道，叔和如今唯一的记忆便只剩下我对他的救命之情…到时候，若他不愿离去，我依旧可以还你自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不离开。”
　　……
　　“…随你…不过，这一切还是等你做到了再说吧…时间不早了，你去吧…”
　　“是！”
　　叔平离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枫依旧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陈叶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着什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寒风阵阵，树叶摇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轻轻敲击在枫的耳际。在呼啸的风声之中，枫听见了人的低语，以及停顿片刻后疾行而去的马蹄声声。
　　“叶……”听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回应，枫还是忍不住轻喊一声。
　　你这么着急离开，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是在逃避我呢？
　　人已远去，回应枫的只有林中风声依旧，摇叶窸窣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