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时风华正茂》舒远

2、第二章

　　暑假的日子过得很快，好像就是一觉醒来然后开学了。这个假期刚一结束，第九中在开学一周后对高二年级便开始进行分科事宜。那时候学生们都还沉浸在暑假后遗症的余温中没有出来，课后的教室里疯成一片。前后左右桌都在畅谈，似乎有聊不尽的趣事儿。

　　青春疯长，像没个完似的。

　　孟盛楠将胳膊肘顶在桌子上，一手撑着脑袋想小说构思，一手转着铅笔。同桌李为停了一半的唠嗑，趁着不注意抽走她手中的笔。

　　“想什么呢？”

　　“这才刚开学就没劲了你。”后桌女生玩笑。

　　孟盛楠自知也想不出什么了，索性加入他们的话题中。她看着这样一堆人从盘古开天辟地侃到Beyond九月演唱会门票海阔天空，接着又聊到儒家孔子和马丁·路德·金。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像华罗庚那样伟大的数学家。”后桌的一男生语气豪迈，甚至站起来，还挥上了颇有些“江山气势”的手臂，“为国家奉献一生。”

　　众人：“……”

　　孟盛楠和后桌那女生一个赛一个笑得厉害，一堆人说得正起劲儿，门被闷声敲了几下。教室顿时安静了，后排还有几个站在桌上嗨的也赶紧溜了下来坐好。

　　“‘老施’又来啰唆了。”李为“唉”了一声。

　　班主任姓施，四十来岁，话特别多，说起来没个完，过一会儿喝几口水，好几次说得情绪激昂，为全班操碎了心，大家都比较亲切地喊他“老施”。于是从他走进教室到讲完话已经过去的101分钟里，只说了一个重点：分科来了。

　　终于熬到班主任离开，教室里大家都深呼吸了一口。

　　“你选什么？”李为侧头问她。

　　孟盛楠：“文。”

　　李为叹气：“同桌，以后要记得多怀念我。”

　　好像他要“远走他乡”的样子。

　　后来分科这事儿学校办得特别利落，三天之后大家交上了选科问卷表。然后又在各种依依不舍之后，文科同学在开学的第十七天下午，集体走上了对面那栋五层楼和这片土地say goodbye。

　　刚进了五楼的新教室，孟盛楠还有些不太习惯。

　　班里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原来高一（9）班一起分出来的同学都被打散，平均分到文科四个班。孟盛楠找了一个挨走廊那边临窗的第四排坐了过去，她抬眼扫了整个班一眼，几乎清一色的女生。

　　没过一会儿，上课铃响了。

　　事实上说实话，孟盛楠是有些期待她们的新班主任的。可当看到老施老施的那一刻，她真的有些生无可恋了。

　　“今儿我就说几个重点。”然后三十分钟过去了，老施清了清嗓子，“这两天嗓子不舒服就不多说了，现在定几个班委，有没有毛遂自荐的？”

　　有几个女生站了起来。

　　老施让她们作了自我介绍，然后一个个给了个小官儿。孟盛楠正看着窗外，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脑子比行动还慢一拍，站起来时表情装得特认真。

　　“你继续做英语课代表吧。”毕竟是曾经带过的兵，老施直接点将。

　　孟盛楠：“……”

　　下课铃终于来了，孟盛楠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晒着太阳。同桌聂静是一个看起来比较踏实的女孩子，和她作了自我介绍后就开始翻书做题了，这认真程度简直能考北大。

　　戚乔从自个儿班上溜过来，趴在外边的窗台上俯身弹她脑门：“孟女士，想什么呢？”

　　孟盛楠从座位里走出来，和戚乔站在过道栏杆边，俩人趴在上头看楼下，说着分到新班级的感受。

　　“没想到从你们这儿看下去视角挺不错啊。”

　　孟盛楠：“那你选文呗。”

　　“那怎么行？不能放着宋嘉树一个人待在理（2）班，没人打趣很无聊的。。”戚乔笑着往她们班里瞅了一眼，“你们班怎么都没几个男生啊？”

　　自古以来这是文科班的一大著名“亮点”。

　　距离上课铃响还有一分钟的时候，戚乔跑回对面理科楼了。孟盛楠刚踏进教室，老施任命的那个留着小平头的身高一米七三、腰围二尺四的男班长就带头唱起“头上一片青天，心中一个信念”。

　　全班女生：“……”

　　过了几天，几乎左右前后桌都混得熟了。

　　班里头也算热热闹闹，一片巾帼江湖。孟盛楠后排坐了一个男生，个子一米七五差不多，性格内向，和周围人说话不多，但脑子特别好使。

　　晚修课上，孟盛楠问了一道题。

　　他不紧不慢：“这题你得换个思路，反证明知道吧？”

　　孟盛楠侧着身子，盯着他手下的草纸看了一会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忍不住惊叹，这做题方法她怎么就没想到过？

　　“傅松，没想到你数学这么好。”

　　男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没搭腔。

　　“以后遇到重难点，就找傅松。”他同桌叫薛琳，这时候也凑过来笑嘻嘻地说，“咱不能浪费了人才。”

　　等薛琳说完，傅松才慢慢开口。

　　“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们在追根究底的同时要学会享受它。当你达到那个饱和点之后，时间速度虽然有所减缓，但很多事情已经水到渠成。”

　　俩女生：“……”

　　大家默默地低头看书做题了。

　　下了晚自习之后，戚乔跑过来等她一起走。那时候文科（4）班已经走得没剩多少人了，她们那一组就她和傅松还没走。戚乔进来坐在她的座位上，笑着问孟盛楠新生活的感受。

　　“挺不错。”孟盛楠正在往书包里塞书。

　　戚乔嗯嗯了好几声：“看你这满面红润我信了。”

　　很快收拾好书包，俩人从后门走，经过傅松，孟盛楠打了一声招呼。男生表情挺淡的，没怎么看戚乔一眼又低头做题了。

　　“刚那个男生看着挺呆的。”路上，戚乔就评价了。

　　“那叫高人知道吗？”孟盛楠用胳膊撞了戚乔一下，“他可是我在这学校认识的所有人中智商最让人佩服的，不仅题目讲得漂亮，话也稀罕。”

　　“呦。”戚乔看了孟盛楠好几眼，“才认识多久就夸上了？”

　　“你懂什么？这叫惜才。”

　　九中距离孟盛楠家不近，她一般都是骑着自行车来回的。戚乔有时候来缠她一起走，目的就是蹭她的自行车后座，孟盛楠骑得也就慢了，过了会儿又换戚乔载她。晚自习放学后的夜晚，街道上的小摊贩摆着小吃摊，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男男女女围在那儿等烧烤。

　　回到家的时候，盛典与孟津在看晚间新闻。

　　“我今儿下午遇见你乔阿姨了，她给乔乔报了二胡兴趣班，我琢磨着也给你报个兴趣班。”盛典边嗑着瓜子边说，“想想有什么比较感兴趣的？”

　　孟盛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大口。

　　“没有。”她说。

　　盛典瞥她一眼：“没有就培养一个，你天天待在学校上课不闷啊。”

　　电视里，新闻频道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报道。一个屋里几种声音交汇，这时候孟津的声音也进来了，表示赞同盛典的意思。

　　“吉他行吗？”孟盛楠想了半天。

　　第二天去学校，戚乔听见这事儿忍不住哭号了。那表情扭曲得简直就是放大镜下的痛苦，不管搁谁看都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你妈妈真给你报了个吉他班？”文（4）班外头，戚乔忍不住惊呼。

　　孟盛楠点头：“嗯，怎么了？”

　　戚乔狠狠地抱了她一把，然后将脸贴在她肩膀上假哭：“盛典阿姨太好了，我们家那乔女士说二胡是什么传承曲艺，非得让我去，没得选择，你真的太幸福了孟盛楠。”

　　“注意形象成吗，大小姐？”

　　孟盛楠扫了一眼过道，不时有来回走过的男生女生盯过来看，她实在不好意思。戚乔从她肩膀起开，装模作样地抹了把脸，然后愤愤道：“今晚就找乔美丽谈判。”

　　俩人趴在栏杆上又待了会儿，戚乔还在唠里唠叨。微风拂过她们的脸颊，吹起戚乔的长发。孟盛楠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留了三年的齐耳短发，想起一首歌唱喜欢你长发飘飘。

　　后来终于送走戚乔，她回了教室。

　　薛琳问：“那是你高一同学？”

　　“小学同学，一块长大的。”孟盛楠说。

　　傅松正在做王后雄，闻声看了孟盛楠一眼。

　　“老师来了。”男生说。

　　孟盛楠默声，立刻转过去坐好。只是屁股还没挨上板凳，就听见教室后排一个女生在说话，声音很大。

　　有人喊：“李岩，到这儿来。”

　　那一堂数学课，过得真是特别慢。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孟盛楠趴在桌子上想睡觉，好奇心驱使着她转头去看后排那个叫李岩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对话里听见的名字。

　　傅松突然问她话：“找谁？”

　　孟盛楠瞥了一眼：“美女。”

　　傅松也跟着转头看向后排，没一会儿第三组倒数第二排有个女生突然站起来往门外走，座位上有人又喊出那个名字。

　　“李岩，你干吗去？”

　　被叫到的女生回头一笑：“你猜啊。”

　　傅松转回头，问孟盛楠：“她算吗？”

　　孟盛楠看着那个女生笑眯眯地走出了教室，然后才回傅松的话：“算。”不仅人长得漂亮，声音也甜，穿校服都那么好看。

　　孟盛楠目光刚要收回来，男生又开始“娓娓道来”。

　　“你现在思维意识有些混乱，从唯物主义来说，物质上升到意识需要一个阶段，而现在刚好卡在这个阶段的正中心，这就间接导致了唯心主义，你必须作出调整才能保证下一节课全神贯注。”

　　孟盛楠：“……”

　　如果不是聂静和薛琳结伴去了厕所，估计现在早已笑场。孟盛楠的脑海里放电影似的闪过一堆话，郑重地看着他。

　　“傅松，你确定你是地球人？”

　　男生扫了她一眼，表情特别无辜。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特别特别佩服哲学家，那话说得简直比真理还真理，关键吧你还听不懂。”孟盛楠忍不住道。她说完又笑了：“以后叫你‘哲学鼠’吧。”

　　傅松当时并没应声，后来她叫惯了。有人问傅松说孟盛楠这么叫你什么意思呀，他沉默了一下，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那会儿子太阳正在往西走。

　　下午第三节课后，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聂静在和她讨论英语祈使句，正说到情态动词加动词原形时，戚乔过来找她吃晚饭。

　　俩人一面走一面说着话。

　　食堂里人满为患，她们打好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来。戚乔脸上都出汗了，不停地用手当扇子，嘟嘟囔囔地埋怨人太多。

　　“我看咱以后要么来早点，要么来晚点。”孟盛楠喝了一口汤。

　　戚乔笑眯眯着说着“楠楠你好聪明”，伸出手要掐她的脸蛋。

　　还没够着就被孟盛楠侧身躲过，后者嫌弃地“咦”了一声拍了一下女生的手腕，戚乔“切”了声又闷头海吃。孟盛楠当时身子斜着，那眼皮随意一抬，就看到隔着一个过道的斜对面几个座位走来几个学生，中间只有一个女生，是她们班李岩。

　　李岩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校服敞开。

　　几个人里，就他两手插着兜儿，手上什么饭菜都没端着。孟盛楠慢慢低下头喝粥，不动声色地听。没想到那几个男生都是九中的学生，文科班根本没见过，学理的吗？他们说话声有点大，笑起来没有收敛，一个个插科打诨地乱侃。

　　“哎我说，聊聊你们俩。”

　　“说一些你们不开心的事情，让我高兴高兴。”

　　“姓池的要管的严一点知道吗？”

　　“这小子野着呢。”

　　一群男生大笑，胡说八道起来。

　　“还吃不吃了？”

　　是他。

　　那语调简直和网吧里说“下回你试试”的懒懒的调子一模一样，男生们集体吹了一声口哨，又开始乱聊。

　　孟盛楠很快吃完饭，和戚乔离开。

　　经过那桌的时候，隐约听见他低低的笑，还有李岩甜甜软软的声音，李岩的声音酥得她头皮发麻。她轻轻甩头，遏止胡思乱想，转身便和戚乔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