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迷梦之前尘恋》泪·红颜

60、琐忆（尾声）

　　伦敦那下着雨的清晨，似乎总是雾蒙蒙的，带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潮气，让学校的宿舍里冷冰冰一片，难受得出奇。

　　真是的——连暖气都不开——

　　我狠狠地咒骂一声这无良的学校，站起身来，看向窗外桦树宽阔的树叶，眼角不由得有些潮
　　了。

　　四年——自从我穿越回来，时间已经过了四年——我原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但是——现在
　　才知道，我想错了——

　　用了父亲的遗产，我在这几年里自学考了雅思，又奇迹般地通过了剑桥大学的面试，考入了
　　剑桥大学的古典文学系，如今，已经将近两年。

　　想到当初那头悬梁，锥刺股的惨状，我便不由得有些疲累起来。

　　手一抖，竟是一声清脆的东西掉落声音。我低头去看，却是一个天蓝色的日记本——这是我
　　这四年来从未离身的东西，也是——在这愈加陌生起来的世界，我所能感受到的唯一真实。

　　颤抖着翻开日记，第一页，便是亲生父亲写给我的信。

　　给——我的女儿伊莲娜：

　　对不起，父亲早就明白自己即将去世，请原谅我的任性和不负责任。

　　从我第一眼看见你，便明白了你的身份——或许你会觉得我接下来的话是痴人说梦，但是—
　　—请你一定要看下去。我知道这很残酷，也很令人难以置信——

　　伊莲娜——你是我前世唯一爱过的人——五百年来，我一直在天堂与人间徘徊不定，寻找着
　　你的踪影——也许你不会相信前世今生这一说法，但是——我实在忍受不了，做你的亲生父亲，
　　这对我来说，简直比直接杀了我还要让我难过。当时我费尽了力气恳求耶和华留下上一世的记
　　忆，就是为了在下一世，以自己的力量打破那无情的命运。只可惜——事实，有时就是这样的残
　　忍。

　　前一世的我们，爱得实在太累，却仍是在即将看到曙光的刹那遭到了命运的无情诅咒。

　　也许你记不起来前世的一切，但是——你一定要在这凉薄的人间，好好活下去，这也是我给
　　你的，唯一的请求——

　　原谅我这个不争气的父亲吧！

　　爱德华

　　我将手指停在最后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上，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眼角的泪湿了又干，心中
　　也是酸楚一片。

　　事情就是那样的残酷，为什么——这一世，我也和他在咫尺的距离擦肩而过，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 ***

　　翻开接下来的几页，便是我的日记。一个字一个字，我都极认真地用了最清晰的小楷字体抄
　　在本上。

　　第一篇，写在四年以前，我刚刚回到北京的时候。

　　爱德华：

　　今天北京的天气又冷了，天堂也冷了么？你的身体并不好，冷的话，一定记得说出来，别把
　　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

　　我真的没想到，这个诅咒竟以这样不近人情的方式降临到我们的身上。如果——是那样的
　　话，你为什么，一定要将前世我们的记忆全部留下来？全部忘记了，不是更快乐么？其实——我
　　也有些后悔了，将这沉重的记忆包袱全部扛上。我曾经想过，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在人间还是
　　天堂，我都毫不遗憾地随你一起来，可是——实在对不住了，这样将自己的一切全部放弃，我实
　　在是做不到——

　　记不记得前世那个险些成为你哥哥的人？我实在是无法放他一个人在这世界上，他为我付出
　　的太多了，他爱恋了我三世的时间，跨越了千年万年，我实在是不忍心——再让他等待。我答应
　　你，这一世，我想竭尽所能地补偿他一下，等我到了天堂，你所在的地方，我一定要和你一同投
　　胎，生生世世，都不和你分开。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回来，我会回到你身边——一定
　　会！

　　寂寞的时候，你一定要下来看看我，在我晚上看着台灯发呆的时候，一定要来看看我写给你
　　的日记。现代所有的事情，我都只想和你说，我也——只能感觉到你的气息，无论你在哪里，人
　　间，还是天堂，对我来说，都不足以让我感到有什么不同。只要想到你，并明白你的心，我的心
　　里便再也不空虚。

　　一定要时常在梦中让我见到你，不然——我真怕自己忘记你的长相。

　　伊莲娜

　　接下来的一页纸，已经全部被泪水打湿，钢笔的字花了一片，根本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

　　回想起当时一边哭一边写的样子，我便有些心痛地咬紧了牙，悄悄叹息一声。

　　那时候——大概是我刚刚看到那封信吧，没想到——爱德华他竟仿佛明白我今生的境遇一
　　般，一定要将我折磨得体无完肤方才满意。

　　下一篇，便是隔了两年。

　　页面的最顶端，粘着一张彩色照片。那是我穿着长长的博士服，带着黑色的博士帽，笑容可
　　掬地站在剑桥大学的三一学院前面，斜倚着那扇巨大的门，仿佛整张门都为我敞开了一般。

　　此时，我的字体已经有些零乱了，中文中时不时地夹杂了一句半文半白的英语。

　　爱德华：

　　你肯定不能相信吧，我竟然能考上剑桥大学。

　　进入剑桥学习，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在憧憬着的梦。我们中国，有一位名叫徐志摩的诗人——
　　是他的一首诗让我看见了康河，也看见了剑桥——那时候，我才只有8岁，我便下定了决心，一
　　定要在有生之年，凭借自己的力量踏入这校园之中。

　　还要谢谢你呢，如果不是当初我那篇分析都铎王朝宗教信仰的论文，我或许永生都无法进入
　　剑桥。那篇文章让我实现了从小以来的梦，是不是你在帮助我呢？是不是——你一直在天堂看着
　　我？

　　在天堂，一定要快乐！你看——我现在活得很快乐，不是么？

　　伊莲娜

　　我有些自嘲地抚上那张照片，凝视着自己微笑的脸，手却不受控制地伸向日记本的最后，拿
　　出另一张有些泛黄的相片来。

　　同样是我的照片，我斜靠在康河边的竹篱上，身后，是三一学院那座著名的叹息桥。这一
　　刻，我的表情却是肃穆得可怕，似乎——隐有泪光闪亮。

　　当初程岳将这张照片洗好寄给我后，我的心中，不由得有些自嘲起来——为什么，又想到了
　　爱德华！不是做好决定要忘了他的么？

　　将照片翻到背面，便是一首工整的小诗。

　　我亲爱的人儿啊，

　　让我大胆的最后一次拥抱你

　　往日的温存在心头浮起

　　我满怀忧伤和温柔的回忆

　　饱享你对我的爱的赐予。

　　我们的岁月在奔驰，流逝

　　改变着一切，改变着我们。

　　对于我所爱的人儿啊，

　　我已经蒙上了一层坟墓的暗影。

　　对于你，我，即将消散在这世界里——

　　“我亲爱的人儿啊，

　　让我最后一次，大胆的放纵自己，

　　站在远处，深深望着你离去的背影，

　　等待着你我的，曾经的誓言

　　渐渐消散在醺怡的风里——

　　岁月的流逝毫不留空隙，

　　淡褪了没药的甜香与红酒的醇醚，

　　对于我所爱的人儿啊，

　　天上人间不能阻隔我与你，

　　纵然先前的华美变为废墟，我也坚定不移——”

　　钢笔的字迹，因为眼泪的浸润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是——就算那张照片化成了灰，我也
　　忘不掉那首歌的歌词。

　　我叹息一声，将那张照片夹回日记中，擦了擦眼角的泪。

　　后面的内容，我想——我已经没有勇气看下去了。

　　我想了一下，将日记本放回桌上。

　　正此时，手机悦耳的铃声响起在耳边。听到那熟悉的铃声，我便知道是谁。

　　正是方才的歌声，我用手机录下来，并将它用作铃声。以前这怪异的铃声还时常被同学们笑
　　话，但在我讲了大卫和拔示巴的故事后，他们虽说不会再笑，却仍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
　　我。

　　我随手将手机拿起来，按下了通话键。

　　“喂，是程岳么？”因为刚才的回忆，我没好气地劈头便是一句。

　　“伊莲，难道你没发现明天多么特殊吗？”电话那边的程岳却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笑
　　笑地对我说了一句。

　　“啊——没有啊？”我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忘了，明天是2月14号，情人节啊！”程岳似乎在极力忍着笑：“既然这一世轮到我照
　　顾你，我总不能玩忽职守吧，不然死后上了天堂，爱德华一定说死我！”

　　“啊？”我愣了一下，便又是一句很没有形象的责备：“程岳，你这个猪头是不是在牛津学
　　傻了，现在才想起情人节这回事，我早就说过，别学化工这种无聊的专业！你不是有前世的记忆
　　么，学个考古都比这专业强的多！”

　　“你还不是，剑桥那里还好吧？”程岳听到我的责备，只是会心地一笑：“美丽的伊莲娜同
　　学，要不要我请你去牛津一日游呢？”

　　我的脸抽搐一下：“啊，还是不要了——想点别的行不？去年情人节你就带我去牛津一日
　　游，结果还赶上个下雨天——算了算了！”

　　“那就——”电话那头，程岳神秘兮兮地一笑：“明天晚上你一定要来康河，叹息桥的旁
　　边，有东西给你！”

　　“知道了啊，我挂电话了！”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大大咧咧地道了声再见。

　　撂下电话，我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扔，便整个人瘫在床上，什么也不愿做。

　　重要的是现在，重要的是现在——孟雪君，当初你不是想好了么，怎么又变卦了！

　　我用力摇摇头，将所有的想法全部甩出脑外。

　　明天还有约会啊，迟到了可不是我的作风。虽说以前曾经放过他鸭子，让他在三一学院的门
　　口苦等两小时，但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 ***

　　第二天，晚，7点。

　　我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随便披了件衣服便走到了叹息桥旁边。

　　刚看到叹息桥，我便忍不住“啊”地惊叫一声，忍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

　　只见程岳站在叹息桥下，手中握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相对的，整座叹息桥全部被他用魔法
　　变出的火焰笼罩。天空中，一个个烟花美丽的幻影次第绽放，五颜六色的火焰让我觉得自己好像
　　在做梦。

　　“来了啊！”他见我到达，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这次你怎么没迟到？”

　　“喂喂，你弄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被人看见怎么办！”我的脸上开始抽筋，刚刚走
　　近，便被他捂住了眼睛。

　　“你做什么——”我刚想发飙，便感觉到左手无名指上似乎被套了什么东西，连忙将他的双
　　手拿下来。

　　果然——那是一枚蓝色的水晶戒指，镶着一枚小小的盾牌图案。不同颜色的蓝宝石，在桔红
　　色火焰的照耀下，淡淡地晕出一丝神秘的光泽，正如那天夜里，那个身为吸血鬼的他，将那枚戒
　　指套到我手指上的情状。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嘴角抽搐一下，脑子当机片刻，却迅速回复了正常运转。

　　“这还不明白啊，枉费我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制造气氛——没想到，剑桥大学的风云人物，竟
　　然连求婚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懂！”程岳的脸色也开始忍俊不禁起来，似乎突然间变成了大肚弥勒
　　佛，只知道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啊？别人求婚都会有求婚宣言吧，哪像你，戴个戒指了事！”我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故意
　　找了个理由想刁难一下他。

　　“好啊！第一，今年我们都到了法定婚龄，这样照顾你方便点。第二，如今我们的关系，正
　　如那结合在一起的氯化钠，有机碳链中紧密结合的碳与氢原子一般，又如牛顿第一定律所说的，
　　如果没有外力作用，将永远维持着静止状态和匀速直线运动状态——”程岳想了一下，清了清嗓
　　子，开口便说。

　　听到一半，我便流了一头一脸的冷汗——这么古怪的求婚方法，除了他，还有谁想得出来？

　　“停——打住打住！”我在他继续说下去之前挥手关掉话匣子。

　　程岳很无辜地眨眨眼睛：“你不是说——让我说求婚宣言么——我也说了，你怎么还不满
　　意？”

　　“你看这世界上有用氯化钠求婚的人么？”我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的鼻子，重重地给了他
　　三个字作为评价：“书——呆——子！”

　　想到这三个字，我脑中却迅速开始联想与想象，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笔，将一个坐在桌旁看
　　书的少年模样深深刻在了我的脑中，挥散不去。

　　我连忙摇摇头——真是的，为什么只有晚上才会害的病，现在竟会突然发作，这可是关键时
　　期啊！

　　程岳却没有笑，只是拉住我的手，向我微微一笑：“小君——或许应该叫你伊莲。我知道你
　　忘不掉他，我只是——想在这一世好好照顾你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收了笑意：“程岳，对不起——”想了一下，我吸吸鼻子，忽然从嘴
　　角挤出一句话来：“我答应就是——不管你有没有别的意思！”

　　程岳听见我的回答，竟嘿嘿地笑了开来，忽然指了一下天空中次第绽放的烟花。

　　只是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所有的烟花竟尽数爆开，组成一位少女的图案，黑色略带金黄的长
　　发，美丽的琥珀色眼睛，还有——那一身洁白的长袍，让我不由得怔了一怔。

　　“你——你怎么把我的照片弄上去了——快拿下来了！”我尴尬地看着天空，一个不留神，
　　他的手臂便从后面环住了我，一丝丝的温暖透过双手传来，与前世的塞西里亲王如出一辙。不同
　　的是，塞西里亲王的手，是冰凉的。

　　我的心中微微一暖，轻不可闻地对面前的空气说了一句：“艾迪，看到了么——这就是我—
　　—这一世的选择。下一世，我一定会去找你——不管你在哪里，都不要再错过彼此了——”

　　极远处的天幕中，少女的脸，早已化作一片片彩色的飞雪飘然降落——一片一片，落在我们
　　身周，只是一瞬间，便消散了形迹——

　　仿佛有微风，缓缓拂过我的脸颊，吹起散开在身前的长发，柔柔地缠绕片刻，便微微地拂过
　　地面，吹起叹息桥上那长明的火焰，仿佛过往种种，全部沿着这一阵微醺的和风，终究，飘散在
　　最深的记忆里——

　　艾迪，对不起——但也请你尊重我这一世的选择——

　　下一世，我会找到你，一定会——

　　天上人间不能阻隔我与你，

　　纵然先前的华美变为废墟，我也坚定不移——”
　　*** ***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而是明知道真爱无敌，却装作毫不在意。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