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烈火中的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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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望远镜，一向自诩智商够用的我都完全没了主意。
如果轨道偏移了倒还好说，问一问塞西里亲王就能够知道个大概。而现在——
轨道消失，难道说——我这个人，也将从这世界上消失不成？
我静静看着天边无垠的星光，不知怎的，静默片刻之后，竟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
如今，命运与我，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我死去，最多——就是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已。这个世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一场梦——一个很长很长，有起有落的梦。
如今——为了黛洛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是——去找一下塞西里亲王吧。如果找不到黛洛，我就只能想办法找到迪伊先生了。
不过——再怎么天马行空的想，我都要等到自己的身体好些再说。以我如今的能力，只怕走出几步就要累个半死，再不要说去塞西里亲王的城堡了。
*** ***
从那天以后，不知过了多久——
每一天，我都是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随手翻阅着屋中的藏书，看太阳升起，再从西方落下，空留得彩霞满天——
我心里自然明白自己中了这样的毒，能够保住性命便已极不易，万万不能奢求像以往一样完全健康。
*** ***
模糊中，我又梦到了那位和我极为相似的白衣女子，静静站在河边，似乎在翘首望着什么——
我终于看清楚，原来她在望着上远去的白帆，并且——唱起了我太过熟悉的那首夜歌。
曲调依旧，不过——歌词，却早已不一样，似乎是承接者以往的词儿，却唱出了一种新的，哀怨的离愁。
“我亲爱的人儿啊，
让我最后一次，大胆的放纵自己，
站在远处，深深望着你离去的背影，
等待着你我的，曾经的誓言
渐渐消散在醺怡的风里——
岁月的流逝毫不留空隙，
淡褪了没药的甜香与红酒的醇醚，
对于我所爱的人儿啊，
天上人间不能阻隔我与你，
纵然先前的华美变为废墟，我也坚定不移——”
伸出手来，我仿佛触到了河水的微凉与柔滑，有生命一般，仿若能听见她心跳的声音。
那个美丽的女子，依旧定定地站着，凝视着那点渐渐远去的白帆，晚风吹起了她的发，散乱的发丝铺了满脸，却遮不住那双满含坚定与深情的眼。
长长的白色衣裾垂落到地面，轻盈如羽——那上面，早已有了数滴闪着七彩光晕的液体。缠搅在手中的手帕，也在一阵和缓的微风之中飘然离开双手，缓缓随着风向，悠然飘向前方——也就是那艘帆船离去，并消失的方向。
轻唱着的河水在她身边奔腾而过，带走了那艘她凝望许久的帆船。不知那上面是否有她最重要的人，家人？朋友？还是——爱人？
她的背影，在广阔的河水中显得柔弱不堪，仿佛一颗灿烂的星，终究敌不过那早已拟定的生存与消亡——
“一定要回来，记住，我永远在这河边等着你，等着你的身影，等着你的笑意，等着你婉转的歌声，等着你温柔的抚慰，等着——你的一切。因为——你，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我因你而生，并且——我们的宿命，注定要永生永世连结在一起——”第一次，我听见她开口说话，声音如初出山谷的黄莺，又如山涧中潺潺流动的清泉，带着微微颤抖的尾音，极致的动听——
所谓的倾城倾国，也便是如此吧——真的不敢相信，这位女子，大约只需要用一个浅浅的微笑，便足以让世界上最强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是一种源于人世，却高于人世的极致之美。
究竟是谁——能够让她如此倾心？或是说，能够与她容貌比肩的人，又会有谁？
她——是我几世宿命的根源么？
我忍不住走向前去，伸手想引起她的注意，却发现——自己仿佛用了自然之钥隐形一般，手指径直从她纤瘦的肩膀穿过，抓住的——只有那不盈一握的空气。
正当我想开口说话时，眼前的一切，忽然如同一张被破坏的拼图一样，从角落开始，缓缓碎成千片万片七彩的霓虹，在我身边悠悠飘落。
梦——碎了——
*** ***
再睁眼时，便是夜晚时分。我也就又一次看见了熟悉的床帐，熟悉的人。
那个几天前刚刚来看过我的怪小孩，这时正坐在床边，有些奇怪的看着我。
在一盏微弱烛火的映照下，他长长的睫毛倒映在眼睑上，投出一片细小的暗影，犹如湖边的小小丛林；脸上那略有些柔和的线条被修饰得极好，嘴角的一丝浅浅笑容，看似冷淡而疏离，极深处，却仿佛有大地回春的暖意。
容貌能和梦中少女比肩的人，他，也算一个吧！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连忙用一阵干咳掩饰住。
“觉得怎样了，还是不能用力么？”他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缓缓拂过自己的脸颊，微微的凉。
我只觉心中一动，不由得抬眼看去，却看见爱德华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戴着红宝石戒指的左手抚着我的脸，我能感觉到金属淡淡的凉意。他的动作虽暧昧，我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幽黑的眼睛看似不带任何感情，极深处，却隐约带了一丝微微的痛惜。
“国王陛下，您——您的眼神好奇怪，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来。
爱德华的表情微微一恸，仿佛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慌忙收回手，许久，未发一言。
我被他的反常搞的完全无法适从，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难道今天他吃错了什么药么——还是病发的时候弄坏了脑子，总觉得——这样温柔的他，我完全不曾见过，而且——仿佛已经期望了许久！
一阵古怪的沉默——我们静静的互望，谁都不曾打破此刻的宁静。
“伊莲娜，今天来——我是想求你一件事。”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见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有些嘶哑，又带着一丝压抑的痛——
“国王陛下请说。”我敛下心中的悸动，从容问道。
“我想请你找一个好时间，举办——我的婚礼。”爱德华嘴角浮起一丝痛苦的浅笑，脸色也愈加的苍白，仿佛一个吹弹可破的幽灵。
“扑——”刚喝进去的一口药全都吐出来，药碗也掉在自己身上，滚烫一片。
然而，我却丝毫没有在乎，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结婚，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事。为什么——我的心里仿佛缺了一块似的，似乎也因他这满脸的伤感而微微痛了起来，那是一种令人说不清的冷痛，无从倾诉，也无从排泄——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将药碗从身上拿下来，不管脏兮兮的衣袍，只是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大概一个月前吧，玛丽姐姐她——要我娶奥地利公国的公主维多利亚，也许——不久之后就要举行婚礼，维多利亚公主也会在这几天之内抵达伦敦白厅宫。”爱德华的脸上也是一片难过与——悔恨。他无焦距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却让我的心生疼。
身为国王，他却被姐姐完全掌握在手中，连婚姻都无法自己作主，真的——很可怜。
“我知道了.'想了一下，我轻声说出了在脑海中徘徊许久的念头：“如果我能够把迪伊先生请回来，能不能——请国王陛下放我自由，让我自行离开这王宫，随便找个地方静静过完一生。”
说这些的目的，也是为了改正他的命运。如果他的新娘不是伊西丝，而是另一个女孩子，这——是不是也算改变了他的命运？至少，他不用再和我结婚的新婚之夜离开这个世界。
爱德华的眼中，同样的复杂感情倏然闪过，有不舍，羡慕，疼痛——还有，绝望。
“这就是你的愿望？”挣扎了许久，爱德华表情有些伤感地问了我一句，想了想，他似乎又猜到了什么，连忙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何尝不想这样过完一生，不参加这王宫里的一切政治斗争。可是——国王这个位子，原本就是一条沉重的黄金锁链，让我逃脱不得，并注定在这里被锁上一辈子。”
他不说还好，话一出口，我的心里又是一阵轻微的抽搐，想找些话来安慰他，自己却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来，只有胡乱用袖子抹着。
“不过--既然你说了，我也就只能放手，随兴去吧——如果你期待着笼子外更加广阔的蓝天。”爱德华递过一方手帕，手指触到我的脸，让我的肌肤微微有了一丝凉意。
“放心吧，艾迪——你托付我的事情，我会认真做，因为——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这样想着，虽说心中仍旧很痛，我却去意已决，只希望自己能帮他最后一个忙。
他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只是会心一笑。
“有了你这一声，我就很满足了——还好你没有忘记当初的约定。”他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让那张一向苍白的脸，都带了一丝奇异的生命光彩。
我心中微微一动——多少年了，他竟还记得儿时我那随口一说！
“还有，这件东西，也该还给你了，我——不想要。”说着，爱德华似乎从怀中掏出了什么，轻轻放到我的手中，便转身走了出去，速度很快，似乎——生怕自己会后悔。
我低头看去，却是一个用薄莎草纸包裹很细的物品，便小心翼翼地将它拆开。
等到我看清楚那样东西，止不住的眼泪，终于翻涌了那张假装平静的脸庞——
那是一朵被摘干净花刺的红玫瑰，似乎是被保存得极好，花瓣早已干涸，颜色却依旧艳丽，一如——8岁的我将它摘下时，它的模样。
*** ***
我将那朵玫瑰插在床头，迅速换了衣服，用自然之钥隐形之后便起身离开了王宫，打算前往塞西里亲王处询问自己行星的轨道问题，以期忘记爱德华那隐藏着痛苦的平静表情。
伦敦的街道很静，路灯并不亮，粗糙的玻璃罩内跳动着蜡烛橙黄色的火焰，映亮了地面上的一个小小圆形。
我抬起头来，感受到风的轻抚，过往的一切，仿佛印在了脑海中，让我的神经稍微放松时，便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将我凌迟。
远处，似乎有一片冲天的橙色光芒。
我不由得心底一动——这不正是先前和爱德华碰上红衣主教的地方么？
这样想着，我连忙紧赶几步，走近那片亮光。
果不其然，这是一处火刑场，正设在伊西丝隐居处的对面。我到的时候，冲天的火焰，刚刚吞噬了一条小小男孩的生命。
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五六岁，被粗鲁的绑在十字架上，淡金色的头发紧紧贴着脸，低着头，没有哭泣，也没有尖叫，只有——认命的平静表情。
这样的表情，才更加让我不寒而栗。更何况，除了火苗的哔剥，整个刑场都是戏剧化的寂静，仿佛——没有人看见一般。
而在刑场之外，则是孩子的家人——两位极普通的农户，丈夫抱着哭成了泪人的妻子，妻子几次想冲进火里，却都被丈夫拦住。
“泰德，去天堂太寂寞的话，妈妈就去陪你吧！”突然，我的耳边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回过头去，却是那位眼看着儿子被烧死的母亲，疯了一样直冲着那堆燃烧正旺的木柴冲去。
“露丝，回来！”她的丈夫似乎想将她拉回来，却晚了一步，只能看着那位可怜的母亲扑在孩子的身体上，用自己的身体为孩子挡住噬人的火焰。
火，在他与她的衣服上燃烧起来，淡退了其中的血色——
“妈妈，不要管我，你快出去，出去啊——”孩子的惊叫声与母亲的哭泣声响成一片，其余的几个旁观者也是一脸的动容，甚至有些人早已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火自行熄灭了，留下的，只有一个被烧成焦黑的木质十字架，还有——两具紧紧相拥的骨骸。
执行火刑的几位士兵只是上前去收拾干净行刑区域，仿佛已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
我不忍再看——再看的话，我真怕自己会再次哭出来。
如此说的话，伊西丝的性命——岂不是危险了？只希望她的宿命不会改变，在执行火刑时被爱德华所救。
*** ***
等到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新的木头十字架也被立到了刑场中间。
接下来被拉上去的，竟是一个与我同龄的女孩，被侍卫粗鲁推搡着，棕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了满脸。
我兴奋得险些叫出来——那可不是我一直在担心的伊西丝？
而她那个身为大主教的父亲，此刻却不在刑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原来——这个家伙对亲情这般淡薄，多亏还是个大主教，连这点慈悲心都没有，肯定遭天谴！
我恨恨得想了一阵，目光偶然扫到身后，一处狭小的棚屋旁。
红色的衣角隐藏在一堆稻草后，又露出半张带了细微鱼尾纹的苍老脸颊——竟是我刚刚才骂过的大主教！
原来——他是担心女儿看见自己，才藏在这里的啊——
宫廷斗争，简直是太可怕，只不过因为一个王族无法解决的宗教改革问题，便强迫普通的民众为之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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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眼，伊西丝便已被绑在了十字架上，熊熊燃烧着的火把执在一位侍卫手中，随时准备点燃她脚下摞得很高的木柴。
我的手指暗暗绞紧，不由得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现身将她救出来。
正这样想着，我的眼落在刑场的另一边，却刚好看见一身便装的爱德华，抱着臂站在一边，眼中同样含着泪，仿佛刚才他也看见了那残忍的一幕。
奇怪——他怎么也出来了？
我伸出来想反转自然之钥的手便这样生生缩了回去，打算让宿命按照它原本的轨迹运行。
又等了一会儿，执着火把的侍卫在某人一声令下之后，看也不看地将伊西丝脚下柴堆点燃。
我看见伊西丝的脸已经因恐惧而发白，嘴角抽搐着，已经被她咬出血来，哀求的眼神扫过身下众人，最终停在静立一边的爱德华身上，闪烁一下，也便又一次转开。
冲天的火焰，又一次猎猎燃起，爱德华的脸色也更加难看，紧紧盯着烈火中痛苦挣扎的伊西丝，眼中竟有了一丝不忍。
“爸爸，好热，好热——救命啊——”十字架上，伊西丝的痛呼传到我心中，仍是让我深心一震。
回过头去，我便看见大主教的脸上早已满布泪水，看起来似乎苍老了十岁。
“伊西丝，不要怕，上帝会接纳你的！”终于，他似乎是忍不住，疾步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渐渐接近火刑场，女儿所在的地方。看那架势，似乎要像方才那位可怜的母亲一样，与自己的女儿同归于尽。
而在刑场那边，爱德华眼中虽说不忍之意渐浓，却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咬紧了牙关，静静旁观。
我的手指也绞紧了衣襟——难道说，伊西丝的说法有问题不成？
没有想太多，我实在看不得伊西丝痛苦扭动的样子，便迅速将自然之钥反转显出身形，上前几步，便要大喊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烈火中的女子
